第30章 公子,我扶您

李定雲腳上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至少頭上幾日是行動不便了,可他還不肯在床上待着,非得往外跑。

他受傷第二日王大石就送來一副拐,說是他爹腿剛瘸那會用的,後來瘸習慣了就丢在角落積灰了。

李定雲有點諱疾忌醫,打死都不肯拄拐,總覺得拄上拐杖就真瘸了。為此路沉吟不知說了他多少次,可他就是不聽,右腳不好着地他就單腿跳,跳起來身子前仰後合看得路沉吟心驚肉跳。

某日午後,路沉吟把李定雲扶到床上安置好讓他午睡,剛脫了鞋準備自己也上床睡會,李定雲卻掀被子下床穿上鞋子就單腿往外跳,跳了幾天已經駕輕就熟,穩當得像只兔子。

忍無可忍的路沉吟終于爆粗口:“你丫敢不敢給我好好坐着不要動!”

李定雲馬上就要跳出門口,聞言身子一頓扭頭看向她:“我有事出去一下。”

路沉吟咬着牙翻身從床上下來,踩着鞋子走過去拉住他:“有事你叫我一聲我幫你做成麽?”

“我……”李定雲皺起眉頭猶豫了一陣,破罐子破摔的說,“我要解手,你幫我去麽?”

路沉吟:“………………”

李定雲沒再管她,轉身開門扶着門框往外跳,跳兩步右腳腳尖點地準備歇一下接着跳,這時路沉吟追上來扶住他手臂:“我扶你過去。”

本來想拒絕的,但轉頭看到她的表情,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李定雲将身體重量往她那邊壓過去一些,任由她扶着往屋後茅房去。

走了一段,路沉吟又說:“你現在不肯拄拐這樣亂跳,哪天不當心磕了碰了疼的是你自己。要是因此腳上的傷沒養好落了什麽後遺症,你就等着像村長那樣一颠一颠的走路吧。”

“我的傷我自己知道,”李定雲撇撇嘴,覺得她太羅嗦,沒好氣的說,“就算将來沒長好,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以為我想操這閑心?”路沉吟扭頭翻個白眼,“你這一受傷村長一家都覺得是王大石的過錯,你若是養不好出了什麽差錯,那他們心裏那個結恐怕是永遠都解不了了。你不能只想着自己要怎樣就怎樣,也請體諒一下別人成麽?”

被她說得心裏有點堵,李定雲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他,字裏行間就是在說他自私,說他只想着自己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他有麽?

也許真的有那麽點吧……

他只想着拄了拐杖像個廢物似的很難堪,寧願這麽一條腿蹦着。

不願意在床上躺着也是想讓人覺得他就算受傷了也能正常生活,受傷前能做的事他現在一條腿跳着也能做到。

說到底就是該死的自尊心作祟。

可這該死的自尊心卻不是說不要就能趕走的。

把他扶到茅房外面,路沉吟松手叮囑他:“進去當心點,實在不行就叫我。”

李定雲哦了聲,扶着牆小心翼翼跳着進去了。

在茅房外等着,沒一會就聽見前頭有人在叫她,聽聲音好像是趙嬸。扭頭向茅房門口看了眼,朝着裏面說:“雲哥,趙嬸來了在前頭叫我,我去看看什麽事,你出來的時候當心點。”

等了等沒聽見李定雲回應,但她确定她的話裏面能聽見,也就沒再重複第二遍,甩着手往前頭去了。

***

趙嬸是和玉珠一起過來的,她手裏是一個裝針線的小簸籮,玉珠手裏抱着一塊紅綢布在她身後跟着,和上一次見一樣木愣愣的沒什麽表情。

路沉吟笑着迎過去:“嬸子、玉珠,吃過飯了麽?”

“早吃過啦,”趙嬸笑聲爽朗,“倒是你們,吃過沒?你家公子腳上的傷好些了吧?”

“他不肯好好在床上躺着休息,我看這傷啊十天半個月都不定能好。”路沉吟嘆着氣搖頭,“不說他了,過來坐吧,我去沏壺茶,昨日石頭哥送來一些茶葉還挺好喝的。”

路沉吟繞進廚房去沏茶,趙嬸帶玉珠在門口凳子上坐下,玉珠脊背挺得筆直,紅綢放在腿上,兩手并排搭在紅綢上,端正得有點異樣。

“放松些,這麽緊張做什麽?”趙嬸看她一眼,又低下頭撥弄簸籮中各色的繡線,聲音輕緩的說,“來之前交代你的事記住了吧?”

玉珠點頭,細聲細氣答:“記住了。”

“那成,”趙嬸将簸籮遞給她,“我先走了,你在這兒同路姐姐玩兒吧,時辰差不多記得回家就好。”

玉珠接過簸籮兩手捧着,擡頭看着已經站起來的趙嬸,緩緩眨了眨眼:“知道了。”

趙嬸去廚房跟路沉吟說了聲就回去了,路沉吟還在廚房裏燒水,留玉珠獨自在門口坐着。

***

李定雲從茅房出來沒看到路沉吟就自己跳着回屋,繞到屋旁一擡眼就看到玉珠坐在那,上一回見她時因受傷只粗粗掃過一眼連長相模樣都沒記住,此刻多看了兩眼,只覺此女長得甚美,姿色應該在路沉吟之上,只不過呆愣愣坐在那死氣沉沉的,就沒有路沉吟那麽鮮活。

他雖然嫌棄路沉吟聒噪,但并不代表他喜歡這種沒有靈魂的美。

本來是單腳跳着的,看到外人在覺得跳起來太不雅觀,右腳放下腳尖踩着地面一瘸一拐往門口走。

聽見動靜玉珠擡起頭來,看到他愣了愣,接着居然放下手裏的東西起身朝他跑過來,到了跟前二話不說扶住他的手臂:“公子,我扶您。”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李定雲生出反感,用力抽了抽手臂抽不開,又不能動粗,沒辦法揚聲喊路沉吟:“路小吟你給我出來!”

這十萬火急的語氣吓得路沉吟從廚房跑出來,手裏還拿着燒火棍:“咋啦咋啦,你掉茅坑裏……诶?”

話沒說完被眼前的場景驚了下,這不是一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麽,玉珠妹妹她這樣太大膽了些吧?

她盯着玉珠看,說實話心裏還挺不爽的,李定雲就像是她的專屬物品,現在被人抱在手裏……這玉珠妹妹不是快嫁人了麽,這樣真的好麽?

李定雲也覺得這樣非常不好,朝路沉吟使眼色讓她趕緊把玉珠弄走,路沉吟這次比較配合他,走過來将玉珠拉到一邊,還笑吟吟的說:“我來就好,我家公子不大習慣別人服侍。”

李定雲把手臂伸給她,她扶住了就往屋裏送,進門後低聲問他:“怎麽說,你是上床躺着還是到外面跟我們一起坐坐?玉珠過來找我繡花的。”

“……我還是躺着吧,我又不會繡花。”

難得李定雲主動說要躺着,路沉吟自然不會有異議,将他扶到床邊讓他坐下,還很貼心的幫他把鞋脫了,等他躺好之後替他掖了掖被子,俯身放輕了聲音說:“你睡會吧,我們不吵你。”

這麽近在咫尺的距離,李定雲看着她眨了眨眼,心中居然有像漣漪一樣的東西在往外泛,一圈一圈的,以心為圓心向外蕩開。

他什麽都沒說,只是阖上眼睛。

路沉吟替她将散到臉側的頭發拂開,然後轉身出去。

他閉着眼聽路沉吟輕緩的腳步聲漸漸遠離,沒忍住睜眼去看,看到她走出去反手把門關上,屋裏瞬間暗了不少,他收回目光擡眼看着屋頂上那根簡陋的梁柱,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去廚房沏了茶端出來,路沉吟坐到玉珠身邊,一邊給她倒茶一邊探頭看她腿上放着的紅綢布:“這是紅蓋頭麽?”

“嗯。”玉珠點頭,拎起綢布抖開,兩尺見方大小,布料質地很一般,紅得也不鮮亮,她把手裏這塊遞給路沉吟,“這塊是給你的,我們一起繡吧。”

路沉吟這才發現下面還有一塊已經繡了一半的,就想起之前趙嬸說的話,本以為就是說說的,怎麽真要她和玉珠一起繡花啊……十字繡都沒繡過的人,還能會刺繡這種非遺技能?別鬧了好麽!

見她不接,玉珠将紅綢塞給她,又将裝針線的簸籮遞到她跟前:“我在繡鴛鴦戲水圖,你呢,想繡什麽?”

路沉吟嘴角抽搐了下,心說別說是鴛鴦戲水圖了,她連小雞啄米圖都繡不出來……可看到玉珠難得熱切的目光,沒好意思直接說自己不會繡花,硬着頭皮伸手翻看簸籮裏的絲線,選了根黃色的抽出來:“我還沒想好呢……”

玉珠笑了笑,收回手低頭取了針穿上線開始認真的繡她的紅蓋頭,路沉吟在旁邊看着有點百無聊賴,也拿了針把線穿上,回想小學勞技課上老師教過的手帕縫邊的針法,準備給紅綢縫一圈邊。

一邊縫覺得太安靜了,就輕聲開口和玉珠拉家常:“你見過你的未婚夫婿麽?”

聽說古代很多男女成親掀蓋頭之前都是沒見過面的,她一直覺得有點誇張,今天剛好有機會可以問一問。

玉珠一針刺過紅綢,慢慢抽線,目光卻像是透過紅綢落在了某個未知的地方,好看的嘴唇輕抿了下:“不曾見過。”

原來真有這種情況……路沉吟瞬間挺同情她,長得這麽好看,卻這麽随便就嫁了,萬一嫁了個又醜又挫的男人豈不是白瞎了這麽好的基因?接着又慶幸自己雖然穿越過來了,但好歹孑然一身,沒有什麽逼着她嫁人的坑爹父母,苦就苦點吧,至少還是自由的。

她轉頭看了玉珠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手裏的活,歪歪扭扭縫了大概有十幾公分,實在看不下去拿了剪刀準備拆了,突然聽身旁玉珠說了聲“石頭大哥”,她擡起頭就看到王大石步下生風往這邊走過來,手裏提了個藏青色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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