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社會大哥又抽了口煙,眯着小眼睛打量宴若愚:“不知道兄弟是哪家公司,平時都在哪兒讨債?”
宴若愚還想從這位大哥嘴裏套話呢,只能硬着頭皮演:“虎山莊園。”
社會大哥正要吐煙嘴,聽宴若愚這麽一說,居然嗆住了,兩個鼻孔一張嘴一塊兒冒煙。小弟連忙單膝跪下給大哥拍背,不小心勁道大了,震得大哥指間的半根煙脫手掉地。
小弟慌忙補救,将煙撿起來,二話不說往大哥嘴裏送,大哥被燙得從折疊椅上支棱起來,反手又給他一腦殼,怒罵道:“你直播兒看傻了吧擱我這兒反向抽煙!”
宴若愚:“……”
小弟還想補救,雙手四指夾住煙嘴給大哥送上,手指頭粗的大哥根本沒地方下嘴,腦殼都懶得彈了,一揮手讓他出去,和其他人站一塊兒。
“诶喲,讓小兄弟見笑了。”房間裏只剩下社會大哥和宴若愚兩人。社會大哥的鼻梁不夠高,墨鏡老往下掉,一掉,墨鏡就變老花鏡,小眼睛又露了出來,考究地看着他。
“小兄弟原來是在虎山那邊收債啊,怪不得穿得人模狗啊不,一表人才。”社會大哥又把眼鏡扶了上去,“不過我聽說,你們放貸都是七位數起,姜諾怎麽欠到你頭上了。”
宴若愚反問:“姜諾欠你們多少錢?”
“我們是小額貸款,不能和你們大公司比,”社會老大特謙虛,揚揚三根手指,“本金不多,也就三十萬,大半年前他們急着用錢,把老家的房子抵在我這兒。”
大哥不愧是社會上混的,聊着聊着,懷疑起宴若愚的身份,問:“姜諾自己什麽都沒有,戶口都落在嶺安大學,他要問你借錢,拿什麽抵得?”
宴若愚眨眨眼,可機靈了:“他沒問我老板借錢,他偷我老板手表,市價好幾百萬吶。”
“诶喲,這麽貴啊,”社會大哥扶了扶lv腰帶,嘴上說着可惜,眼珠子一轉覺得姜諾要是把東西當了還他錢,也不錯。
宴若愚繼續試探:“你剛才說姜諾沒落戶,那房子是誰的?”
“姜慶雲啊,”見宴若愚對這個名字茫然,社會大哥“害”了一聲,給他科普起姜諾的家庭關系,“他三歲的時候媽就死了,他爸在嶺安城打工把他接過來,染上毒瘾沒兩年也死了。姜慶雲和他爸同村,就把小孩接過來給他口飯吃,吃着吃着,還就住下了,供他考上大學。不過姜慶雲的大兒子去年生了大病,姜諾也就沒讀書出去掙錢了。”
社會大哥長舒一口氣,感慨道:“幸好有這個便宜兒子在,每個月都能拿出萬把塊錢,不然就姜慶雲和他老婆賣麻辣燙那點錢,還利息都不夠。诶,你說現在大學生畢業,一個月掙不到一萬吧,還沒姜諾在ktv陪人唱歌喝酒賺得多,學歷有什麽用呢,嗯?現在大學生遍地都是,還沒個娘炮——”
“他不娘。”社會大哥的知識無用論說得宴若愚腦殼疼,正要反駁,大哥的手機響了,鈴聲是時下的最新款:
“來左邊跟我一起畫個龍,右邊畫一道彩虹……”
宴若愚:“……”
宴若愚尋思着社會大哥還挺潮,居然聽說唱。大哥一看來電顯示,小眼睛一亮,接起來後嗓門大的像自帶大喇叭,散漫道:“終于肯開機了?”
“在學校門口堵姜智的是不是你的人?當初不是說好的嗎,你要錢沖我來,去堵他一個小孩算什麽!”
“你不是不接電話還跑路嘛。”社會大哥并沒有被姜諾的暴躁傳染,和和氣氣地,“我現在就在16號街等着你來還錢。”
宴若愚完全能聽清姜諾的聲音:“那你先解釋,為什麽我叔嬸的房本已經在你名下了,你陰我們鐵老三!又要我們還款又要偷我們房子。”
“诶,我可不是偷,我是為了保險起見,你們把錢還完了,房本我自然會還給你們。”鐵老三畫大餅不打草稿,“你不希望我再去找你那寶貝弟弟吧,他們姜家可就只剩這一個兒子,你可想好咯,哦,對了,我這兒還有位帥小夥等着你呢,小夥子你叫什麽來着——”
鐵老三的墨鏡又滑下鼻梁了,一眼就能看到宴若愚。宴若愚也扯開嗓子,故作兇巴沖姜諾喊:“姜諾,我是宴大志。”
姜諾原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聽這位宴大志的聲音是宴若愚的,突然沉默。
“你先過來,”宴若愚同鐵老三對視,暗示的話卻是說給姜諾聽的,“我們老板什麽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手遮天,他就沒辦不成的事,你能逃到那兒去,還不如乖乖過來,有什麽來了再說。”
宴若愚這“威脅”非常給力,鐵老三跟着洋洋得意:“聽見沒有啊姜諾,咱們16號街,不見不散。”
姜諾挂了電話。鐵老三确信宴若愚和自己是同一站線,話更多了,問宴若愚:“我剛才的鈴聲好聽不,炫不炫?”
宴若愚都還沒回答呢,門口的小弟就來邀功:“是我幫三哥選的,黑怕饒舌,年輕人都愛聽這個。”
“是嗎,”宴若愚擡杠小能手,“我怎麽聽說年輕人現在都在聽樂隊,今年夏天都是樂隊的。”
小弟露出觸及知識盲區的尴尬,鐵老三體胖但心窄,又生氣了:“讓你說話了嗎?”
小弟乖乖閉嘴。
“我也覺得這歌沒勁兒,說不像是說唱不像唱,淨整些花裏胡哨的。”社會三哥自己給自己打圓場,說着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麽,“我記得姜慶雲的大兒子也搞這玩意兒,還上電視了對吧?”
小弟眼巴巴看着他。
三哥拍自己大腿拍得響亮:“說話!”
“哦對對對對,那節目好像叫什麽……變更大!”
宴若愚:“……”
宴若愚覺得這翻譯信達雅,沒毛病。
三哥繼續問:“什麽名次來着?”
“聽說原本可以拿冠軍,但姜善不是得癌疼得熬不住經常吃藥,被查出來陽性嗎,那事情兩年前可火了,大哥您忘了?”
三哥哪裏知道,他手機裏就幾個短視頻應用,哪看過姜善參加的那檔節目。
“之後姜善就退賽了,回嶺安城治病,治着治着錢不夠,不就找上您了嘛。”小弟倚在門邊上,吊兒郎當的,“我跟姜諾差不多歲數從老家來嶺安城,住了十來年16號街。姜善後來當外賣員有輛自己的電瓶車,下班後姜諾就坐他後面,兩人有事沒事就愛一塊兒騎車在街上逛,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反正天天來來回回,莫名其妙。”
“姜善以前也住16號街?”宴若愚突然插嘴問。小弟看向他,瞥了瞥眉毛,輕浮道:“是啊,這房間以前是姜善的,姜諾有時候住寝室,有時候來這兒找他,只要他來了,兩人晚上就動次打次叮咚哐啷,煩死人了。
動次打次是因為他們在錄音編曲,但宴若愚沒功夫糾正,順着他的話繼續問:“姜善和誰動次打次?”
“不是剛說了嗎,姜諾啊,”那小弟靈光一現,別有深意道,“姜善就一光棍,就沒見他身邊有過姑娘,說不定連女人手都沒碰過,除了姜諾還能和誰動次打——”
小弟往前邁一步,整個腦袋往屋內挂,堪堪躲過姜諾揮過來的拳頭。
姜諾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速度很快,但他們圍在門口的人多得像堵肉牆,還是把他拽住了。姜諾的身板個頭比不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後背往那些拉扯他的人身上一撞,借力踹到了那個小弟,小弟捂住屁股,嗷嗚一聲慘叫,另一只手氣急敗壞地戳向姜諾的眼鏡,剛罵出一個“你”,姜諾連條件反射的眨眼都沒有,咬牙切齒道:“你把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空氣突然凝固。饒是有這麽多同夥撐腰,小弟被姜諾這麽一瞪,愣是把手指縮了回來。
可他又咽不下這口氣,三兩步站到鐵老三身後,雙手都貼在屁股上,那聲”大哥“叫得竟然有嬌嗔的尾音,聽得宴若愚直接傻眼。姜諾被其中兩個黑大哥架住胳膊推到房間內,不再有反抗之力,眼見着其他幾個人要上手教訓他,宴若愚喊道:“住手。”
他的音色偏低,厚起來很有威懾力,那幾個人還真下意識地停下,回過神來一想這人又不是自己老大,又要握拳頭,宴若愚又道:“我回頭還要帶他去見我老板,你們把人傷了,我不好交代。”
鐵老三揮了揮手,讓黑大個們出去,窄小的屋子裏終于不再擁擠,鐵老三問:“錢帶來了嗎?”
姜諾揉了揉手臂被弄疼的地方,瞟了宴若愚一眼,面無表情地從外套兜裏掏出個信封摔在桌上。
“你這不是能湊出來嘛,”鐵老三讓小弟數錢,語重心長地教育姜諾,“早這麽配合不久沒這麽多事了嗎,再說了,科技進步了,沒必要用現金,我支付寶微信都可以,每個銀行都有開戶。”
“對了,這地方你還住不住?下次換住處了,主動點告訴我們,不然我們只能再去學校問問你那便宜弟弟。”
“鐵老三你——”姜諾沖動上前,但被宴若愚抓住手臂。他沖姜諾使眼色,然後和鐵老三說:“那我把人帶回去了,我老板還等着見他。”
鐵老三大度地擺擺手,讓堵門口的黑大哥們給兩人讓出道。兩人就要出門了,數完錢的小弟卻突然高喊:“等一下!”
宴若愚回頭,下意識把姜諾護在身後。小弟撥弄那一沓錢,慢悠悠走近,饒過宴若愚對姜諾說:“還少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