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可能。”姜諾走上前,将錢拿過自己數了一遍,沖坐着的鐵老三揚了揚,“九千五不多不少。”

鐵老三扶了扶墨鏡:“九千五是上個月的價格,馬上要過年了,通貨膨脹。”

小弟附和,眉飛色舞道:“得加錢。”

姜諾還能說什麽呢,小弟要把錢拿走,第一次沒從他手裏抽走,瞪了他一眼才得手。

姜諾無言以對:“我身上就這麽多錢。”

宴若愚尋思着他前幾天給姜諾打了兩萬整,那錢他難道花完了。

“那我把你倒過來抖一抖,兜裏說不定還有好東西。”那小弟以前可能做過扒手,說話的時候和姜諾對視,一口煙的功夫,手就神不知鬼不覺伸到姜諾衣服兜裏,還真摸到了個小盒子。

姜諾要奪回來,他機敏地往後一退,獻寶似地把盒子呈給鐵老三。鐵老三不會搗騰這玩意兒,只能看出做工很精良,又抛回給小弟,問他這是什麽。

“這是藍牙啊大哥。”

鐵老三有概念了:“什麽紅牙藍牙的,無線耳機就無線耳機呗,這玩意兒能值幾個錢。”

“但這看起來挺貴的……”小弟把玩着,還把藍牙連接上自己的手機。宴若愚以為他識貨,他也确實愛不釋手,戴上耳機聽着歌小幅度搖擺,露出癡迷享受的表情:“比我上次花20塊錢買的魔音耳機舒服多了。”

宴若愚:“……”

姜諾:“……”

宴若愚同姜諾私語:“newmine的耳機我那邊有,咱們先撤。”

姜諾沒動,小聲回應:“那耳機是姜善留下的。”

“他都塞進耳朵裏了,惡心。”宴若愚自帶x射線,在他眼裏,那副上千的newmine和小弟的耳屎接觸後一分不值。他抓起姜諾的手再一次準備離開,那十來個黑大個沒讓路,房間裏,小弟跳着自創的舞步踱到他們面前狐假虎威:“一副藍牙就想把爺打發了?哪有這麽好的事。”

他又開始掏姜諾的兜,裏面沒有錢包,手機是觸屏的,用太久屏幕都花了有劃痕,小弟看不上,還回給姜諾。

但他沒收手,繼續往下摸,外套大衣明明是到腿根的長中款,小弟掏他褲兜的時候故意往上摸。宴若愚看到了他的小動作,反應比姜諾更快也更激烈,猛地将那小弟推到在地,一腳碾住他的手背,冷冰冰地問:“你剛才手往哪兒放?”

這變故太突然,小弟疼得後知後覺,宴若愚把腳挪開了,他才放聲假哭。門外的黑大哥們做出往裏沖的架勢,鐵老三制止,息事寧人道:“小兄弟消消氣,知道你趕時間,那我也給個面子,那一千塊錢等下個月一起收。”

姜諾早就知道對這些人罵髒話發脾氣毫無用處,嘴皮子懶得動。可那小弟還就不依不饒了,搖搖晃晃爬起來,不許他們兩個走。

鐵老三呵斥,讓他別胡鬧。小弟捂着被踩紅有些蛻皮的手,扭頭委屈地看了老大一眼,偏要和宴若愚擡杠:“我剛才手往他下面放,我就是想看看這娘炮到底是男是女,你管得着嗎?”

這次換姜諾拽住眼若愚的胳膊,勸他別沖動。

“我還就納悶了,你這人到底是哪條道上混的,從來沒見過,”小弟戲真足,一拍腦袋假裝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根本沒什麽老板對不對,你是他新找的姘頭,帶他回去幹他和姜善以前在這屋子裏幹過的事,對不對?”

小弟嬉笑,頗為膽大地湊近,和宴若愚的距離拉近:“怪不得你不樂意我摸他,我摸——”

小弟突然發不出聲,眼眶漲大,臉頰比眼白處的血絲紅得快。

姜諾原本抓成個小丸子的頭發輕飄散下,約莫兩個手掌長的頭繩線被宴若愚纏在兩手食指上,而小弟的脖子被繩子緊勒,只能發出斷斷續續地噎聲:“你、你到底……是誰?”

小弟的兩手兩腳毫無章法地舞動,求生欲強地連自己都打,兩耳的藍牙掉落一個在地被姜諾眼疾手快地撿起,兜裏手機自動的外放音樂和宴若愚的一聲“都特麽給我讓開”同步——

【Look瞧】

宴若愚絲毫不顧小弟的掙紮,用力收線。他的眼角微垂,完完全全是純真善良的面相,但發起狠來氣勢不比這些混混弱,威脅外頭的黑大個們後退。

【 if you had one shot如果你擁有一次】

姜諾被宴若愚突然的爆發驚着了,面上依舊冷靜,跟在宴若愚身後,兩人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不少黑大個亮出了随身攜帶的管制刀具,但礙于被俘虜的小弟沒有輕易上前。

【 one opportunity只有一次機會】

他們站在巷子裏,每退一步,黑大個們就會上前一步,跟他們保持三五米的距離,宴若愚用只有姜諾聽得見的聲音倒數,再過幾秒到“一”,他們就一起跑。

【To seize everything you ever wanted…One moment去完成你曾經夢想擁有的一切…此時此刻】

但黑老三也從屋子裏出來了,氣急敗壞地掄其中一個黑大哥的腦袋,罵罵咧咧他們這麽多人,不會從旁邊包抄嗎?!

他大吼大叫的時候宴若愚還有五聲沒數,再開口直接跳到“一”,轉身撒腿就跑,姜諾卻面對面沖他跑過來——

【Would you capture it or just let it slip?你是抓住它還是僅僅讓它溜走?】

姜諾手裏捧着個痰盂,掀開蓋子往前一抛,把裏面的排洩物撒在大口喘氣的小弟和跑在第一梯隊的黑大個們身上。

宴若愚和姜諾在身後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嘔吐聲中向16號巷街的出口跑去。

“快!我車就停在巷子口。”宴若愚看見不遠處的那抹紅了,邊跑邊掏法拉利的鑰匙,使勁按上面的開鎖鍵。他停得極其有水準,車身橫在巷口,不挪開誰都過不去,可不管他怎麽按,車子都沒反應發出啓動待機的聲音。

“給力點啊,別這時候沒油啊。”宴若愚跑太猛,手有點抖,正準備用鑰匙直接開車門,姜諾喊了聲“小心”,攥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後面拉。

車鑰匙不小心掉落在地,那位在車窗上留下一甩棍的大高個子撿起,狐疑地瞅了好幾眼,像是在辨認是不是真的。

宴若愚正盤算怎麽把鑰匙搶回來呢,姜諾一直沒松開他的手,又一次拉起帶着他往一條小徑裏跑。城中村四通八達曲徑複雜,原本應該很容易甩人,但黑老三的各路打手像是都在這兒住過,總能從某個角落冒出來窮追不舍。姜諾怕宴若愚丢了,全程抓住他的手腕,一次拐角兩人不小心脫手,再牽起上,姜諾直接跟他十指相扣。

“前面有個後門,正對大馬路。”姜諾對宴若愚說。宴若愚又沒來過這兒,毫無方向感,就跟着姜諾一路逃,還不忘把挂在空地上的被單扯下來糊後面人臉上。

他們後面終于暫時沒了追兵,也抵達姜諾所說的後門,

可那三人高的大鐵門早不上鎖晚不上鎖,偏偏這時候被封得嚴嚴實實,也不好爬。腳步聲極速逼近,眼見着黑老三和他的打手們将于十秒鐘後登陸後門甕中捉鼈,姜諾一瞥鐵門旁收集城中村所有垃圾的垃圾倉,再同宴若愚相識,宴若愚辭嚴義正如奔赴就義:“不可能,我宴若愚就是豁出去跟他們拼了,也不可能躲進這種地方。”

十秒鐘後——

黑大個們紛紛追到後門,那裏空空如也,只有汽車在門後的大馬路上飛馳,身上糞水未幹的小弟氣喘籲籲地走近,發現姜諾的頭繩就躺在前門外頭,氣急敗壞道:“給我繼續追!”

有一個帶腦子的打手勸小弟冷靜:“這門上鎖了,這種門沒什麽可借力蹬腿的地方,又高,他們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出去,肯定還在巷子裏。”

“你是大哥小弟還是我是大哥小弟,輪到你說話了嗎,沒看見那根頭繩嗎,啊?”小弟嗓音都啞了,說得太起勁,捂住胸口嘔了好幾下,氣味重得旁邊的人都捂住鼻,小弟更咽不下這口氣了,指着那扇大門命令他們發起進攻:“給我爬!”

躲在垃圾倉裏的姜諾:“……”

姜諾旁邊的宴若愚:“……”

宴若愚正捂着鼻子。他們運氣好,垃圾倉剛被清理過,裏面沒有垃圾袋,但絕對算不上幹淨。無數種固體液體混合後的糊糊頑固地留在倉底和倉壁,經年累月不曾清理,散發出難以形容的酸臭味道,別說呼吸,宴若愚連嘴巴都不願意張開,就怕把這種惡心味道吃下去。

他沒能成功挑戰人類極限,小弟還在外面指揮黑大們爬門,他先敗下陣來,反胃要吐。姜諾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對他做出噓聲的動作。

宴若愚也不想發出聲音啊,而是這味道實在是忍無可忍,眼睛眉毛往下塌的模樣是真的可憐。姜諾摸了摸衣服褲子,找出條手帕遞給他。

有東西捂着總比沒有強,宴若愚接過,也沒細想冬天随身攜帶的手帕都有哪些用處,直接敷在鼻下,阻擋了彌漫在垃圾倉的臭味,終于能稍微暢快點的吸口氣——

宴若愚聞到了香。

姜諾沒關手電筒,拿在手裏給宴若愚照明,自己扭頭盯着垃圾倉上的縫隙,觀察他們什麽時候離去。

借着燈光,宴若愚看清了那方布手帕的顏色,和姜諾的那些衣服一樣,素淡到像是洗過很多次,都褪色了,還是舍不得扔。

這樣節儉的人很難過得精致,不可能為出門還個高利貸還噴香水。但那帕子就是香,和那個晚上在車裏聞到的一樣,是那種有肉體溫度的暖香,聞着很舒服,可能連老天爺都覺得姜諾太苦,所以讓他有體香。

宴若愚沒姜諾這麽緊張,不動聲色地猛嗅帕子。沒過多久他的手機一震,拿出來一看,是裴小趙發來訊息,問他在哪兒,宴老爺子已經和鎮長來城中村考察了。

宴若愚回問:他們離16號街近不近?

裴小趙發起位置共享,就在這邊上。

宴若愚發送暴走表情包【搞快點】:來這兒找我,江湖救急。

裴小趙:???

宴若愚隔着手帕吸了口氣:沒開玩笑,再不來我就要憋死了。

宴若愚看到裴小趙瘋狂移動,那一聲聲“老板”喊得是哭天搶地,一分鐘不到就跑到了邊上。宴若愚知道自己絕地反擊的時刻終于要來了,不舍得把帕子弄髒了,用手肘處頂開頭頂的垃圾倉門,擲地有聲:“給我打!”

只身一人的裴小趙:“???”

全都艱難爬上門正在中間挂着的黑大個們:“???”

慢慢從垃圾倉裏站起來為了緩解尴尬假裝宴若愚肩膀上有髒東西幫他拍一拍的姜諾:“……”

寒風瑟瑟裏,臉上身上一塊黃一塊黑的小弟捧腹大笑,聲音和臭味随風飄散,宴若愚又要吐了,連忙用帕子再次捂住,剛上樹啊不,剛上門的打手們紛紛往下爬,要将兩人活捉。

但他們爬着爬着,裴小趙身後漸漸聚攏起一個接一個跟他們穿一樣黑衣的人,也都戴墨鏡,差別在于他們的墨鏡是跟帖老三一塊兒從并夕夕團購來的,宴雪濤保镖們的墨鏡其實是監視器的僞裝,連接藍牙方便觀察和聯絡。

“怎麽回事?”這麽中氣十足一錘定音的聲音來自宴雪濤,鎮長和村長就陪在他邊上,丈二頭腦摸不着和尚,鐵老三終于姍姍來遲前來撈人,跟鎮長客客氣氣道:“都是誤會,誤會。”

鐵老三是個人精,點頭哈腰沖宴若愚陪笑,宴若愚不吃這一套,擲地有聲道:“确實是誤會,我歪打正着給你們年終送掃黑除惡的業績,不信你們搜搜那些挂門上的,有驚喜。”

鐵老三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垃圾倉有半個身子那麽高,裏外都髒,宴若愚不想碰,姜諾爬到蓋子上後朝他伸出手,将人拉上來。同時跳下垃圾倉後他才發現宴若愚的手腕早被自己拽紅了,都不知道先說“謝謝”還是“對不起”,宴若愚突然攔過他的肩膀,故意親熱給束手就擒的小弟看。

“你之前不是問我是誰嗎?”

他要在場所有人都牢牢記着,再也不敢找姜諾麻煩。

“都睜大眼睛看清楚,我、是、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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