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年新氣象,整個一月份,回到滬溪山莊的姜諾對宴若愚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有freestyle嗎?”
剛開始宴若愚一臉懵逼,他是studiorapper,在薛定谔的說唱圈鄙視鏈裏,他這種即興作詞能力較差的錄音棚歌手在battlemc之下。不過宴若愚本來就是注重精雕細琢的人,姜諾能理解,也有些好奇,問:“你平時到底怎麽寫歌的?”
“你是問英文的還是中文的?”宴若愚頭頭是道,同姜諾細數,“英文的flow和韻腳本土rapper都已經玩爛了,所以我另辟蹊徑,把詩歌那一套韻律帶進來,聽起來更朗朗上口有節奏感,又為了讓聽衆覺得重複,每四個八拍都換長短格,或者短長格,短短長格,長長短格,長短長格,短長短格。”
剛睡醒沒多久還坐在沙發上的姜諾:“……”
姜諾撓撓頭發,露出一個非常友好的微笑:“那中文呢?”
非常友好的微笑也出現在宴若愚臉上,旋即從地板上彈起來趴進他懷裏哭訴:“諾諾老師,我dirty了,西‘方’列‘強亡我之心不死,救救我那被ruin的中文吧。”
還沒洗漱換衣懷裏一身狗毛的姜諾:“……”
被宴若愚擠出姜諾懷抱的出息歪吐舌頭:“???”
好在宴若愚回國快兩年了,天天講中文,認得拼音,經典的國罵都會,嶺安話也能來兩句,就是燙嘴,進錄音棚後嘴巴嘟起咂巴好幾下,才出來句夾雜普通話的方言。
所以方言說唱就不在兩人的考慮的範圍內了,還是要說好普通話,走遍天下都不怕。不過宴若愚出道兩年一首中文歌都沒有,跟小白新手沒什麽兩樣,姜諾就建議他別在flow和韻腳上絞盡腦汁,而是練練freestyle,把用中文說和唱的感覺找到。
宴若愚尋思着這還不容易嗎,進錄音棚後打個響指,表明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姜諾可以随時放beat。
可等姜諾真的放beat了,宴若愚在麥克風前“eyy,yo,eyy,yo”了好幾遍,愣是沒能說出一個字,尴尬地手閑不住繼續打響指,不像在唱rap而是玩快板。
宴若愚叫停,跟對講話筒另一頭的姜諾商量:“你給我個題目吧,不然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行,題目就叫hiphop。”
宴若愚:“……”
宴若愚叫苦不疊:“換一個吧,這範圍也太大了,你說和沒說一個樣啊。”
“我不管給你什麽題目你都會這麽說的,所以這不是題目的問題,而是你邁不出那一步。你想想看,你去過很多地方,讀過的書見過的人全在你腦子裏,你肚子裏是有貨的,只是你從沒想過要整理,那就不要整理了,有什麽就直接說什麽,想唱什麽就唱什麽,別有心理壓力。”
“行吧。”宴若愚勉強答應,又開始“eyy,yo,eyy,yo”——
“eyy,今天天氣真好,我出門和你說早——”宴若愚洩氣地停口,皺着眉,“不行啊太傻’逼了!”
他洩氣地叉腰,姜諾繼續激勵:“別停,完整地唱完就行。”
宴若愚硬着頭皮,剛開始好幾天都經常性詞窮,沒辦法用即興的歌詞将三四分鐘的伴奏填滿。姜諾為了不打擊他的自信心,每天都盲目鼓勵他到睜眼說瞎話的地步:“你剛剛唱了好幾遍wothree,threetwoone,四舍五入你也算跳壓了,非常棒!”
宴若愚本想吐槽說用freestyle練語感就是在扯淡,一聽姜諾對自己的濾鏡都厚成這樣了,還能摔麥克風離開咋滴,湊合着繼續練呗。
有如此擅長于從雞蛋裏挑優點的制作人,宴若愚的freestyle可謂是突飛猛進,每天早上進錄音棚晚上出來都實現了一次對自己的超越,折騰到二月份歌雖然一首都沒寫,但随便freestyle的東西總能給姜諾驚喜。
“eyy,yo,eyy,yo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六五四三二一,
找呀找呀找朋友,
找到一個好朋友
……”
姜諾聽不下去了,停了beat,從控制臺進入錄音室捏住宴若愚後頸的紋身,假裝那兒真的有個發條,擰動好幾下給宴若愚續上青春活力。
宴若愚非常配合地煥然一新,讓姜諾放個trapbeat,低鼓點頻率和又髒又磁的摩擦音配合上他的聲音,不管唱什麽都很洗腦:
“我宴若愚就是帥eyy
所以才會這麽拽eyy
歌唱得像狗屁蛋eyy
但他們就是把我愛eyy
全都因為我人長得帥yo
沒別的原因我就是帥yo
歌寫得爛也瘋狂熱賣yo
理直氣壯靠臉吃飯skrskr”
姜諾又聽不下去了,打開對講話筒,辭嚴義正:“這位甲方,請不要對你的顏值過于自信,也不要對你的才華妄自菲薄。”
“前幾天不是還喊我小魚兒嗎,今天怎麽生疏成甲方了?”宴若愚問道,顯然心情不是一般的不錯。
“那你希望我怎麽稱呼你?”姜諾果然是個無産階級,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裴小趙,學着他的語氣,“老板?”
“可千萬別,整得我像個萬惡的資‘本’主‘義,你上哪兒找出手像我這麽大方的剝削者。”
姜諾問:“你用藝名嗎,或者aka(asknownas)?”
“我akaBruce,這我英文名,在國外認識的朋友都用這個稱呼我。”
姜諾有些沒想到:“你喜歡李小龍?”
“不是耍雙節棍的BruceLee,而是晚上變身Batman的BruceWayne。”宴若愚說着,扯了扯身上穿着的薄T恤,“殺克重”與Dic有過聯名,他身上這件的印花就是蝙蝠俠經典起源漫畫《YearOne》的分鏡頭。
姜諾對超級英雄電影沒多大興趣,但諾蘭導演的蝙蝠俠三部曲還是看過的,宴若愚這麽一提,他才恍然發現兩人身份上的相似,全都家財萬貫,父母雙亡,世人只當他是纨绔子弟花花富二代,難以窺探他隐藏在面具下的真正自我。
這麽一想,宴若愚胸口用來遮子彈傷痕的紋身就不像貓耳朵了,而是蝙蝠俠的頭盔裝束。
“你也想叫我英文名?聽起來怪怪的,”宴若愚不是很樂意,“反正你比我大三歲,你可以和我爺爺一樣叫我若愚,小愚,魚?”
他和姜諾相處了近三個月,不再在意稱謂,但一說到自己的小名,突然就想到了什麽,笑得別有深意:“不對啊,我明明是你哥,而你是我姐姐。”
剛從對紋身圖案的聯想回過神的姜諾:“???”
姜諾随即放了個beat,希望宴若愚把跟自己耍嘴皮子的功夫放到freestyle上,宴若愚也真争氣,張口就來:
“在外面的姜諾是我姐姐,
随叫随到辛苦日日夜夜
幫我做歌混曲兢兢業業
感動得我想一直說謝謝”
“我會雙押了姜諾!”宴若愚激動道,“我再送你個無限押,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姜諾徹底聽不下去,關閉對講話筒留宴若愚一個人在錄音室裏自嗨。姜諾不理他,宴若愚再怎麽胡鬧也是自讨沒趣,從錄音室裏出來坐到姜諾邊上,獻寶似地說:“姐姐你快看我快看我,我新學了個好玩的。”
姜諾不是很适應這個稱呼,但還是勉為其難地看過去。宴若愚雙手合十準備就緒:“姐姐,順便放個beat。”
姜諾滿足他的要求,放了個鼓點強勁的伴奏,宴若愚即興開始他的埃及手表演,肌肉的每次定格都恰恰踩在鼓點上,一絲一毫都不差,将強迫症發揮到極致。他當年在《PickPick!》能空降c位不是沒道理的,就算不比歌喉,也沒幾個練習生跳得比他好。他在寫給NoA的信中也提到過,他最先接觸的hiphop是街舞,十歲出頭就開始學,近兩年才接觸說唱。
他最擅長的舞種是popping,姜諾見他埃及手還未玩盡興,心照不宣地給他換了個funky風格的歌曲。
“卧槽!你曲庫裏居然有這麽老的鄉村爵士。”宴若愚吃驚地笑。這些天他聽過的伴奏和歌曲沒一千首也有八百,姜諾在這個過程中了解他,他也模模糊糊感知到姜諾在音樂上的審美,funky這種七十年代disco風格絕不在他的采樣範圍內。
但诙諧幽默的funky最能展現poppin的“pop”感,宴若愚對兩人之間的心照不宣感到沾沾自喜,高興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跳。即然音樂這麽disco了,他也不再耍帥,渾身上下的肌肉都控制的很好,時不時會對姜諾挑個眉眨下眼。
俊男跳舞當然賞心悅目,姜諾邊看邊忍不住笑,被宴若愚從椅子上拉起時毫無防備。房間裏充斥的音樂依舊是過時但歡快的disco,姜諾手足無措站着,說自己不會跳,宴若愚也不再炫弄技巧,說想怎麽跳就怎麽跳。
如果是在夜店酒吧并穿女裝,姜諾肯定沒有任何心理障礙,但在只有兩個人的工作室,他沒有任何僞裝,強烈的真實感讓他的身心都放不開,腿僵直不肯動,只是随着音樂鼓掌。
然後宴若愚握住了他的手腕,往後一仰,拉着姜諾也往他這邊傾,眨眼道:“姐姐你有freestyle嗎?”
“別叫我姐——”姜諾還沒說完就變成宴若愚之前的姿勢,而宴若愚傾在他身上,故作成熟道:“不會的話哥哥教你哈。”
旋即,宴若愚雙手曲在胸前像個拳擊手,姜諾猶猶豫豫地學他的動作,動作幅度很小,宴若愚就和他互動,一臉“你看我都這麽放飛自我了你還在矜持什麽”。
橫豎就一首歌的時間,姜諾眼一閉一睜,也就豁出去了。他對音樂很敏銳,但在肢體語言上并無天賦,只會随着音樂前後扭肩膀,宴若愚給他鼓掌,眉飛色舞道:“姐姐邁出第一步了,姐姐好棒!”
姜諾放棄強調自己是男的了,宴若愚愛叫啥就叫啥吧。
“姐姐動動腿……好嘞,真棒,姐姐扭扭腰,像我這樣,對,對,對!”宴若愚青出于藍,姜諾當初怎麽昧着良心誇他的鼠來寶freestyle,他在disco教學過程中也活學活用。姜諾雖然跟着他舞動,但表情一言難盡,嫌棄自己跳得太垃圾,渾然不知這樣需要手把手教的自己在宴若愚眼中特格外有趣,嘴角向下嫌棄腿腳不聽使喚的樣子更是可愛,需要一個哥哥來給他加油打氣。
那我在他眼裏是不是也這樣。
這念頭在宴若愚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和姜諾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姜諾還是沒完全放松,但身子不像之前那麽僵硬,宴若愚後仰,他就前傾,他後仰,宴若愚就前傾,很像兩個老年人在公園鍛煉身體活動脊椎。如此重複十來回,歌曲最後的伴奏漸漸淡去,姜諾剛好是後仰的那一個,正要站直,宴若愚卻依舊保持前傾的姿勢,姜諾撞了個滿懷後支撐腿失去重心就要跌倒,罪魁禍首宴若愚眼疾手快,緊緊摟住他的腰。
“姐姐,”宴若愚沒撒手,舔了舔唇沒皮沒臉道,“你的腰好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