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意料之外的,《MakeitReal》正式開始錄制之前,姜諾比宴若愚還要忙,剝削他的倒不是林哲,而是節目組的音樂總監,圈內資深制作人Lai。
無意中得知姜諾的制作人以選手的身份回歸後,Lai二話不說就把他先行征用了。全國海選的1200人裏不乏像宴若愚這樣拿邀請函來的,他們大概率會進第二輪60s淘汰賽,兩輪比賽行程緊湊,節目組就讓所有選手在正式錄制前就将用于第二輪的伴奏發送給後期團隊加工,由他們加工微調把伴奏做的更适合現場表演。
而等Lai和其他幾位專業制作人不眠不休地修修補補好幾天,別說錦上添花,他們能在錄制開始前把那些沒版權的伴奏換下就算謝天謝地了,當然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勞動力,抓住姜諾把他關進小黑屋一起改伴奏。
姜諾任勞任怨,時間又緊迫,天天跟制作組熬到淩晨。宴若愚哪裏睡得着啊,失眠幾天後實在受不了了,掀開被子随便套了件衣服就下樓取車,開去節目組租用的體育館外接姜諾。
淩晨兩三點的滬上暢通無阻,他停在工作室外剛熄火,就遠遠看見姜諾和Lai一塊兒出來。五月底的滬上夜晚陰涼,姜諾在長袖外加了件襯衫外套,Lai卻跟感受不到氣溫似的只穿一件獨家風的花短袖,裸露皮膚上的紋身比宴若愚見過的任何一個rapper都多。
他們應該是最後出工作室的,Lai把所有燈都關上,然後鎖門,轉過身後繼續和姜諾說話,特有憨态可掬的一張肉臉因為氣惱而少了福相。
“……她居然覺得自己原來的beat好,還打電話來問我們為什麽換伴奏。”
Lai氣急反笑,肚子上的肉随着步伐一抖一抖:“遇到過不識貨的,沒遇到過這麽不識貨的,居然一根筋要用typebeat上節目……”
随着兩人的走近,宴若愚聽清了Lai的吐槽,開啓車前燈後打開車門沖姜諾招手。
姜諾一愣,是沒想到宴若愚這麽晚了會來接自己,而不是像前幾天那樣在客廳打Switch。
随後他和Lai說了什麽,宴若愚也朝他們走過去。不等Lai萌生出好奇心,宴若愚很自然地把他也捎上車,Lai最鐘意宴大少爺這種財大氣粗願意把錢花在制作上的音樂人了,雷克薩斯的後座又寬敞的比出租車的副座都舒服,Lai免不了要來些商業吹捧。
“也是巧了,我們今天還誇你有品味,不像某些不願意改伴奏的傻/逼,拽得嘞,免費給她新伴奏還不樂意了,就要用KevenKim的typebeat。”
Typebeat顧名思義就是某種特定風格的伴奏,會讓人一聽就聯想到這個風格所屬的歌手,在國外非常盛行。在國內音樂市場專業制作人稀缺的大背景下,經過工業流程出品的beat屬于精品,那麽typebeat就是爛大街的水準,難怪Lai會如此嗤之以鼻。
宴若愚順着Lai的話:“那就随她去吧,你們還能減少點工作量。”
“但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現在的網友旋律作曲編曲采樣全都分不清,她要是用typebeat,還不得一片彈幕刷他抄襲KevinKim,到時候她百口莫辯,又是個姑娘,萬一心理承受能力差,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您這麽一說,我突然就想到林淮了。”宴若愚說,“他年初有首歌的采樣是一段吉他演奏,歌沒發幾天,吉他演奏者就發微博說林淮沒買版權,差點給他扣上抄襲的鍋。”
“這事兒我也知道。”Lai和林淮不熟,但跟梁真熟啊,給宴若愚講內情,“那個彈吉他的,怎麽說呢,掉錢眼裏去了,簡介裏寫着采用他的素材不需要授權,美其名曰造福同行,一旦有人采樣他的吉他曲子做歌了,他就時刻盯着那人的演出,唱了那首歌就算是商用了,立馬變了副嘴臉跳出來要錢,不然就咬定林淮抄襲,要不是梁真從中周旋,林淮這種年輕人還真搞不定。”
Lai話痨,從林淮說到其他選手,又氣了,差點要致敬他們的媽媽。
用他的話來說,傻/逼每屆比賽都有,今年特別多,選手年輕化是最大一個原因,很多人都已經進入全國海選了,居然連一首買了商演版權的伴奏都沒有,需要他們臨時熬夜加班換上新的伴奏防止争議。
“诶,真希望國內未來的rapper都跟你一樣,不求歌有多好,起碼從業素質別那麽堪憂。”Lai嘆了口氣,都說胡話了,“中國說唱的文藝複興任重而道遠啊。”
節目組預算有限,沒有辦法給所有參加海選的選手安排住宿,但自己人的吃住肯定會包,Lai住的地方就在宴若愚的附近,送完人後把車開回酒店,姜諾已經頭枕着窗戶睡着了。
宴若愚熄火,車內靜悄悄只剩下一盞提示燈。暖黃色的光線打在姜諾閉着雙目的臉上,原本就柔和的面部線條在暗光裏像靜谧的古典油畫,讓人舍不得把他叫醒,只想就這麽看着,靜靜看,仔細看,看不夠,不知不覺湊過去看,臉頰上的發絲随煙若愚越來越近微微晃動,睫毛随之顫動,沒等王子落下那個情不自禁的吻,睡美人就醒了。
姜諾太累太困,用手揉眼睛的功夫,宴若愚不動聲色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抽出車鑰匙,什麽都沒發生似地淡定道:“下車吧。”
“嗯。”姜諾打着哈欠,和宴若愚一起坐電梯上樓,連續十多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讓他直不起脖子,進屋後就想直接回自己卧室,宴若愚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提醒:“你還沒洗臉刷牙。”
姜諾眼睛都要睜不開了,推開身後的宴若愚,絕情道:“我洗不動,別管我,讓我臭。”
“不臭不臭,姐姐最香。”宴若愚跟着他進卧室,看着他倒在床上,沒蓋被子抱住枕頭就把眼睛閉上。
宴若愚以為他要睡了,笨拙地用被子将人裹起來,剛要把燈關上,姜諾掙紮着爬起來,從包裏掏出手提電腦打開,使勁揉臉強迫自己清醒。
宴若愚看不過去了,重新進屋:“你不是說要睡覺嗎。”
“等我把這個beat改完,總不能真讓她用typebeat比賽。”姜諾執意,眼裏有血絲,無不憔悴。
宴若愚勸不動,直接行動将筆記本合上:“過了海選才需要用到伴奏,你忙活到大半夜幫她做新的伴奏,萬一她沒晉級呢,你不瞎忙活了。”
“萬一晉級了呢,這一季沒幾個女rapper,節目組為了播出效果肯定不會全淘汰。”姜諾跟宴若愚鬥嘴鬥精神了,執意翻開屏幕,“退一萬步講,她要是真被淘汰了,這伴奏就當我免費送她,反正最後是林哲跟我算錢。”
“您還真是活菩薩,放着我的錢不賺,反而對不稀罕你的人盡心。”宴若愚無奈,只能調侃,玩笑話卻被姜諾聽進去了。
“宴若愚。”
“到!”宴若愚立正站直,模樣乖巧,饒是姜諾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一見他表現得像個被媽媽叫全名的闖禍孩子,就只剩下笑。
但他依舊無奈:“不是所有人都擁有你這樣的生活。”
宴若愚茫然:“什麽意思?”
姜諾三言兩語難以解釋:“等比賽開始錄制,你去看看玩說唱的都是些什麽人,就知道了。”
宴若愚雲裏霧裏,不理解姜諾為什麽這麽說。在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眼裏,嘻哈、黑怕、嘻哈是特立獨行标新立異的代名詞,你可以遜于技巧,但不能沒态度,穿得衣服鞋子一定要好,真到了錄制第一天,宴若愚從排隊領號碼牌到體育館內坐好,光綠顏色的帽子就看到不少。
和之前三季的布置一樣,節目組包場滬上一座能容納三千人的體育館。早在一個星期前,場內就劃分出三個區域,數十個機位無死角覆蓋中心場地和選手席,選手坐在最後面打個噴嚏都能被拍到。選手入場後人手一個麥夾在衣服上,不會放大聲音只用于收聲,萬一吐槽出什麽金句,恭喜你,先不管說出嘴的話會得罪誰,你起碼有了鏡頭。
最終進入全國海選的共有1200人,導師只有三組,第一輪清唱沒個三五天肯定錄制不完。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被林哲導演叫到號次上場,所以第一天人來得很齊,姜諾和Lai繼續在後期組忙活,宴若愚就和林淮坐一塊兒觀戰。
兩人剛碰面的時候宴若愚差點沒認出來,上次一起在家看MV,林淮還不修邊幅狂野不羁,眼窩深邃面部線條剛毅,走路帶風酷得很,在進節目組的化妝室之前,他帥得就像翻版的19歲梁真。
可惜啊,對林淮下臉的化妝師不靠譜,總覺得他的眉尾不對稱,左邊修一修右邊又拔兩根,還用了深一個色號的粉底,美其名曰鏡頭吃妝,林淮這種輪廓必須要黑才好看。
林淮頭發的長度剛好不紮手,化妝師當然不肯放過,剃掉兩鬓後用摩絲一小撮一小撮地支棱起來,林淮越看越不對勁,總算沒被他忽悠瘸了,在他的眼線筆戳下來之前落荒而逃跑去找宴若愚救急。
宴若愚當場爆笑,但他自己也沒洋氣多少,後頸貼了塊挫挫的膏藥。沒辦法,市面上的遮瑕膏塗在他的皮膚上都太突兀,只能用貼紙遮紋身。
林淮瘋狂大笑,但吐槽歸吐槽,還是做了回靈魂畫手在貼紙上留下可可愛愛的卡通“小宴”。宴若愚也三下五除二化腐朽為神奇,給林淮修了個斷眉,再獻上一條黑色發帶給林淮戴上,“小梁真”氣質痞人設屹立不倒。
不過這麽一耽擱,他們倆入場後,放眼望去就沒什麽視角好的位置了。好在林淮人緣不錯,帶着宴若愚鑽一鑽擠一擠坐到了正中間。
林淮年紀小,卻已經在圈子裏混了快十年,認識的人多,一路打招呼,哪怕他不認識某個rapper,那個rapper也認識他。他這種人就是出門買包煙啊,路上肯定會遇到熟人,還沒到家門口呢,別說煙了,連褲衩都要送出去。
與他相比,幾乎沒接觸過underground的宴若愚妥妥的門外漢,需要林淮一個個介紹,這位叫小老虎,那位是大肥啾,陳浩南和陳永仁排排坐,Tom和Jerry兩邊站,鮮少有人用真名,取的藝名一個比一個酷霸狂拽。
很快,林哲叫選手號碼的聲音響徹整個體育場。叫到一些名字的時候在坐的選手們就會齊齊歡呼鼓掌,宴若愚一臉懵逼,林淮就在他耳邊跟個百科詞典似的科普這些人的身份來頭,知道的都曉得梁真很早就帶他出來演出什麽人都見過,不知道的還以為林淮為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把所有對手的資料都背了一遍。
第一批六十名選手在各自的區域就位後,林哲為了顯得有氣勢,說話斷斷續續:“下面、有請、明星導師、登場——”
率先出場的是湯燕關,他最有流量,但年紀最小,還是要講資歷輩分。聚光燈打在他身上後選手席裏的幾位面容精致的女rapper發出激動的尖叫聲,和她們隔了三個空位的瘦小的女生逃竄似的躲開防止被花癡傳染,撇下嘴角露出特別嫌棄的眼神,被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拍攝的儀器捕捉到。
“接下來登場的是ZackWang和他的搭檔——Louis。”
林淮一個激靈,不僅站起身墊起腳,還把脖子伸得老長,不少男選手和他一樣翹首以盼,上節目拿不拿得到名次不重要,能見一面寶島金曲天後不老女神Louis一面就已經賺到。
“歪日,歪日歪日!她真的沒有變化诶,和我小時候在電視機裏看到的一模一樣。”林淮激動到語無倫次,扭頭看向鎮定自若的宴若愚,嫌他不争氣地拍他肩膀,“喂,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你是不是沒有童年啊,沒聽着她的歌長大嗎?”
“聽啊。”宴若愚依舊淡定,“她和我媽是朋友,每年我爸給我媽辦生日宴會,她都會來獻唱,我還是她看着長大的呢。”
林淮脖子瞬間僵住,眨眨眼:“???”
“你是她粉絲嗎?看不出來嘛,你居然喜歡大齡禦姐。”宴若愚終于擡眼了,語氣理所應當又天真無邪,“你要她聯系方式嗎,我現在就可以給你,電話號碼還是微信?她們臺灣人用Line多一點。”
在人脈上被緯度打擊的林淮:“……”
然後趕緊抱緊大腿:“簽名照我也想要。”
宴若愚拍拍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
“衆所周知,重啓後的《MakeitReal》擁有全新的賽制,全新的舞臺,全新的陣容和全新的導師……”以下省略林哲長達一分鐘的造勢直擊重點,“讓我們歡迎——梁、真!”
四面八方的攝影機裏出現梁真的身影,一頭清爽黑短發,五官和面部線條依舊淩厲精致,垂眸溫柔,擡眼銳利。
他的牛仔外套設計簡約但版型獨特,脖子上的紅繩吊墜隐入內搭的圓領衛衣,墨綠色工裝褲沒有花裏胡哨的挂繩,褲腳收進Neverland的限量版球鞋,顯得腿一如既往的長,從肚臍眼就開衩,本人比任何影像裏都幹練精神。
除了林淮,觀衆席上的選手齊刷刷站起來為梁真鼓掌。
在賽前采訪中,有八成選手表示他們希望被梁真考核,湯燕關沒公‘信力,王墨鏡和Louis太嚴格,只有梁真兼顧商業化和音樂性,兩個市場通吃,選手不管來自地上還是地下都服他,相信他會公正客觀地給出每一條晉級項鏈。
他也确實沉穩得很,沒像其他三人出場後需要擺拍一陣,直接站到選手面前讓他們開始阿卡貝拉。聽完一個後并不是直接評定結果,而是拿個本子速記選手在這30秒清唱中帶給他的體驗感受并打分,等考核十個人後才決定是否要給他們中的一個項鏈。
觀衆席上等待的rapper都更傾向于梁真的評判方式,議論紛紛:
“真人比照片上還帥诶……”
“梁老師真的很認真哇……”
“我也這麽覺得,非常尊重每個選手呢……”
“也很公允呢,剛才那個og和他合作過很多歌,他也沒給鏈子诶……”
只有林淮聽那些誇贊聽得煩都煩死了,捂住耳朵嘀嘀咕咕:“這個老男人也太戲精了吧,在外邊時時刻刻人模狗樣梁老師,回家分分秒秒明音懷裏梁巨嬰。”
“什麽什麽?什麽音懷裏?”宴若愚沒聽清。林淮剛要解釋,林哲的聲音又響亮得沖撞每個人的耳膜。
“化妝組派個人帶上遮瑕來梁老師這邊一下——”
林淮不懂,蹙着眉:“帶遮瑕幹嘛,梁真脖子後邊又沒紋——”
他啧舌,突然想起了什麽,瞳孔都是微微一縮。宴若愚眯眼看清了梁真的左手,問林淮:“他無名指上怎麽有字母,紋身?名字縮寫?”
宴若愚沒從林淮那兒得到答案,只聽見梁真說了聲“不用麻煩”,解下脖子上的紅繩,将原本埋在胸膛前的戒指戴上,跟下一個參賽選手說,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