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兩分鐘後,姜諾室友麻利地收拾好行囊沖出房間變成前室友,現室友宴若愚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雙手攤開嘟起嘴,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我沒逼他哦,是他自願跟我換的哦。”

姜諾:“……”

姜諾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走到宴若愚身邊一言不發地整理電腦,宴若愚臉貼着桌面仰視姜諾,賣萌眨眼:“你生氣了?”

姜諾合上電腦放在一邊,後退兩步倒在一米二寬的單人床上,唉聲嘆氣:“我哪敢生你的氣啊,大少爺。”

他旁邊那張床被前室友動過了,宴若愚扯扯被角,兩只手指夾起掀開,勉為其難地坐在床單上,嘀嘀咕咕:“我醒來後發現你不見了,還以為你去現場幫其他選手試音了。”

姜諾揉揉鼻梁,閉眼道:“Lai讓我先專心比賽,往後的事等我淘汰了再說,不慌。”

“那你就好好準備60秒呗。”宴若愚可好奇了,“诶,你打算唱什麽,說起來,我還從來沒聽你唱過歌呢。”

姜諾笑了一下,側躺腦袋枕着手臂:“前幾天的阿卡貝拉不算?”

“那怎麽能算,那個誰——王招娣,對,那個王招娣diss的也有那麽一點點點點道理,這是秀場,你選調調那麽平的verse來比賽簡直不要太送人頭。”

宴若愚沉着口氣,說到阿卡貝拉就氣,蠢蠢欲動要搬出殺手锏:“姐姐你有點鬥志行不行,你這麽佛系,姜善在天之靈看了都——”

他突然停頓。

無言了幾秒,姜諾動了動脖子,問:“姜善聽了……都——?”

宴若愚舔舔唇,又咬了一下,眼睫翕動往下看,欲蓋彌彰地低聲:“沒事。”

姜諾輕笑,見宴若愚的眼神一直在躲閃,評價道:“你今天有點奇怪。”

“沒有。”宴若愚站起身,不想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突然又不想提姜善,摸摸肚子轉移話題,“我餓了。”

姜諾剛點過午飯外賣,不餓:“你自己去吃吧。”

宴若愚暗示:“一個人吃多無聊啊。”

姜諾想了想:“林淮也住這一層,你找他一起下館子吧。”

宴若愚明示:“我要你陪我。”

姜諾:“……”

“行,陪你。”姜諾好聲好氣,拿出手機,“我馬上給你點個外賣,大少爺。”

“诶喲,吃飯又不是吃你,一起出去嘛。”宴若愚抽走姜諾的手機,扶住姜諾的肩膀将人往門推。

他心腸好,有了姐姐還不忘兄弟,敲林淮的門問問小老弟要不要一起。林淮推開門,不等他們開口就做出“歡迎光臨”的手勢,邀請他們看房間裏立的——

掃把。

林淮繞着掃把轉了一圈,伸手在掃把上方來回滑動幾次,證明這把屹立不動的掃把沒有借助任何外力。

姜諾獲得掃把可以不用靠着牆放自己直立的沒用冷知識,非常淡定,宴若愚則一臉問號,問林淮:“你在幹嘛?”

“神奇吧。”林淮沾沾自喜,“我剛看了篇NASA的文章,說今天是地球引力最小的一天,小到掃把都能站立。”

“你看的是真NASA還是假NASA?”宴若愚懷疑林淮馬克思主義讀魔怔了,把牛頓三大定律都給忘光光,萬有引力這種東西再小能小到哪兒去,還能把地球表面變月球,人一蹬腿就蹦迪不成。

“那你怎麽解釋掃把能立起來?”林淮反問,把掃把提起來,又放下,掃把依舊巋然不動。

宴若愚不服氣:“可能這掃帚成精了,別的掃帚未必立得起來,你等着,我給你找去。”

說完,宴若愚就去馬不停蹄去找酒店的後勤部,林淮跟個孫猴子似地把掃帚扛在肩上擱門口等,姜諾站在他邊上,問:“你室友還沒來?”

“嗯。”林淮點頭,“聽說是海外賽區的前三甲。”

姜諾說:“海外賽區年年都有近萬人報名,萬裏挑一出三個,其中一個跟你同個屋檐下,你可別掉以輕心。”

“我會怕他?”林淮挑挑眉,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我1vs1的時候就選他,把人淘汰了,我還能把兩張床拼起來睡大床。”

“和誰睡大床?”宴若愚雙手各那兩把形态各異的掃把,快步走來只聽清後半句。但他也沒怎麽糾結,專心致志一把接一把立掃帚,四把裏兩把直立,另外兩把軟塌塌的,怎麽調整角度都會倒下。

“看到了吧,”宴若愚物理小課堂開課了,“這些能立起來的重心偏下,立不起來的重心偏上,不信的話你把所有掃帚都收起來明天再試試,今天能立起來的明天能立,今天立不起來的一輩子都立不起來,和引力一點關系都沒有。”

“真的假的……”林淮蹲**端詳這些掃帚,正半信半疑轉不過彎來,餘光裏模模糊糊出現一雙vans板鞋,鞋面上的藍色随着鞋主人的走近越來越清晰,那人推着行李箱,穿過一堆掃帚中走進雙人房的門前。

林淮沒起身,這讓他的視野依舊受限,只能看見對方的腳踝。vans的後跟出了名的磨腳,那人可能沒穿幾天還在磨合期,和鞋後跟接觸的皮膚紅了一小塊,在精瘦分明的腳踝上格外刺眼。

那人說了聲:“喂。”

林淮微張開嘴,聞聲仰頭,最先映入眼簾是少年鼻梁上的一顆痣,明明是黑的,卻在一瞬間跟腳踝處的那抹紅重疊,冷冰冰将人拒之門外,又最會漫不經意地勾人。

“你就是林淮?”

林淮傻傻愣愣地站起身,平視後的第一念頭是宋舟憔悴了不少,本人比ins上最新的照片都瘦。

宋舟哪知道林淮的心理活動,瞟了眼那一堆掃帚,有點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的意味:“挺有文化的嘛,還知道擁彗迎門。”

林淮挪動眼珠子向站在左右的宴若愚和姜諾無聲求助“擁彗迎門”是啥意思,結果他們倆也不懂,一個看天花板一個摳手指,讓林淮自求多福。

好在宋舟剛下飛機,沒細品他們三人的小眼神小動作,還真以為林淮拿這麽多掃帚放門口是為了迎接自己,持續了好幾個月的低落情緒稍有好轉,放下行李後主動邀請道:“你們吃午飯了嗎,我剛來這兒人生地不熟,沒吃的話地方你們定,我請。”

“好!”宴若愚第一個答應,特精神地沖姜諾眨眨眼,姜諾一下子就看透宴若愚心思,也答應了,手肘怼了怼林淮,見他沒反應,情急之下憋出一句:“附近有家粵菜館味道挺不錯的,是吧,林淮。”

“啊,對。”林淮掏出手機搜附近的粵菜館,在進電梯前确定一家物美價廉的,怕宋舟破費。到一樓後他們迎面碰上剛吃完飯回來的伊斯特,一聽他們要去下館子,自然熟地勾肩搭背,不放過每個蹭飯的機會。

嚴格來說,現在不算飯點。但滬上的餐廳什麽時候去都爆滿,聚餐性質的大桌排號速度最慢。

他們運氣好,來的時候正好有一張四人中桌空出來,伊斯特和林淮連番上陣跟叫號的服務員小姐姐說好話,想五個人擠一張中桌,小姐姐不為所動,到最後還是宴若愚摘下口罩,給小姐姐簽了個名,他們才得償所願不用排隊,上菜速度都比別桌的快。

然而最積極的伊斯特并沒有動嘴和筷,看看坐在左邊的林淮宋舟,右邊的宴若愚姜諾,以及正前方貼牆的長桌窄邊,舉起求知的小手手發問:“我有一個問題?”

四人齊齊看向他,伊斯特扶住老是往下掉的黑框眼鏡,低頭瞅自己可可愛愛的木馬小板凳:“為什麽是我坐兒童座椅?”

宴若愚說:“服務員剛才不是說了嗎,普通椅子不夠了,你湊活着坐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扶住眼鏡擡頭,圓圓的眼睛大大的疑惑,“昨天我們還一桌麻将整整齊齊,今天你們怎麽就一對一對的,把我落單出來了。”

“你問題怎麽這麽多?”林淮精準打擊,“你洛麗塔穿了嗎?”

伊斯特還能說什麽呢,乖乖閉嘴,在兒童座椅上快樂搖擺。

氣氛一度很和諧,五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來并不吵鬧,但絕不會冷場。不過宋舟的性子确實挺冷的,前一分鐘還會跟着一起笑,不一會兒沒興致了就對誰都愛答不理,思維跳得也很快,也就同有留學經歷的宴若愚能跟上他的節奏,接住他的話,天南海北這麽一扯,扯到歌詞裏的一些屏蔽詞,林淮咳了一聲,故作嚴肅道:“宋舟同志,你現在已經回國了,別什麽都拿到臺面上來說,注意着點噢。”

林淮這語氣明顯是在學某些光偉正電視劇裏的政‘委,活靈活現,逗得伊斯特正要哈哈大笑,瞥見宋舟冷着一張臉,愣是慫軟地把笑憋回去。

同樣是頗為精致的五官,宋舟的眼尾走向與宴若愚截然不同,彎而上挑,眸眼裏含笑傾人,含情醉人,氣質靈動得不得了。

但現在,那雙桃花眼裏卻隐隐藏着戲谑。宋舟問:“林淮同志的意思是讓我提前自我審‘查?”

“也不能這麽說——”林淮想了想,改口,“好吧,你也可以這樣理解。明天就開始錄制第二輪了,你好好看看自己的詞,裏面的一些表述要是比較微妙,還是建議你趁早替換掉。”

林淮舉了個例子:“上一季有個選手唱了句‘trustgod’,你自己trustgod沒事,你不能把trustgod在這麽大一個舞臺上唱出來啊,所以後期字幕就把god和諧成gut。你英語比我好,肯定知道gut什麽意思,這多尴尬啊,早知道trustgod不能唱,提早把這一句換了多好,萬一你敏感詞這句有一個那句有一個,後期制作組救不回來了,只能把這句剪掉,那句也剪掉,你的表演就是破碎的,多可惜啊。”

宋舟的角度不同:“自我閹’割後的表演就不可惜?”

“我——”林淮盡量心平氣和,“我只是在告訴你這個游戲的規則,你必須遵守,你才可以走得更遠,繼而回過頭來改變一小步。”

宋舟表示懷疑:“是嗎?你如果能走起來,恰恰證明你是這套規則的受益者,你怎麽保證自己走着走着不會迷失,繼而同流合污。”

“……”林淮扶額,頭疼道,“你簽了RisingSky對吧。”

宋舟“嗯”了一聲。他去年就和商業娛樂公司簽下合約,但介于他的第一身份依舊是學生,那份合約并沒有太多限制和要求,一切以他自己的意願為主,自由度極高。

“那你也算是個藝人,你要有作為藝人的自覺,不能說剛才那樣的話。”林淮撫着自個兒胸口苦口婆心,“那些規則不規則的交給我好吧,我學馬克思的,我專業的!你相信我,也樂觀點,英特納雄耐爾一定會實現!”

“好!說得好!”伊斯特帶頭鼓掌,宴若愚和姜諾跟風,緊随其後。原本以為這個話題終于跳過去了,宋舟卻問:“你看過MEGA2嗎?”

林淮擠出一個微笑,和其他三人一起:“???”

宋舟慢慢解釋:“Marx-Engels-Gesamtausgabe,翻譯過來叫《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歷史考證第二版,這是目前編譯馬克思恩格斯著作和研究馬克思恩格斯思想最權威的參考版本,長達一百多冊,至今還未完工。”

“中國有多少個馬克思’主義學院?”他沒指望林淮能回答他,“中國有數不清的馬克思‘主義學院,數十年培養出數不清你這樣的大學生,卻無一人參與過MEGA2的編譯。”

林淮啞口無言,空氣凝固,伊斯特的小木馬最後搖了搖,也跟着大家夥沉默。

“我吃飽了,你們随意。”總共就沒吃幾口的宋舟在桌上放了幾張現金,跟誰都沒說“再見”的離開。

他并沒有露出類似勝利者的微笑,恰恰相反,他從始至終都沒表現出鋒芒,但又确實與其他人格格不入,再加上林淮短暫的局促窘迫,他更是疲憊不堪,沒有氣力再去問別人這個世界為何這樣,因為所有人,包括林淮,都會習以為常地告訴他,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而等他一走,林淮就活過來了,忿忿不平道,“靠,國外有什麽好的,我最讨厭這種留過洋就覺得國外月亮圓的人了……切,他瞧不上我我也不爽他,會外語了不起啊,不是我吹牛,人民出版社的《資’本‘論》我倒背如流!”

誰都聽得出林淮肯定是在吹牛,伊斯特撓撓腦袋,委婉地提醒:“可是哥啊,人馬克思确實是外國人,《資’本‘論》是用德語寫的,還不是一般的外語。”

林淮:“……”

林淮氣到噴飯:“你話少點行不行,不用特意找存在感,我知道你還沒穿洛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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