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回到天雪崖後,聶明心的作息十分的規律。他習慣在初陽破曉的時分醒來,先煮上一壺雪水,然後坐在崖邊上聽上半晌風聲,再回到茅草屋邊上拔出他的‘明心’,練一會劍。

有時候是一套,有時候是兩套,不高興了就幹脆不練了,坐在那蓋滿落雪的松樹下發呆。

一人,一劍,一草屋。除開厚厚的積雪和那孤苦伶仃的枯松,這仿佛就是天雪崖所有的景色了。

在這樣孤寒的景致裏,沈卿那一身紅衣也顯得格外黯淡凄涼。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分出多一個眼神給沈卿。似乎便如同聶明心說的,這天雪崖是不是多出個沈卿,他根本不在意。

沈卿知道他正在氣頭上,也摸不清他這一氣到底要氣到什麽時候。

畢竟從前聶明心,可沒這樣同他生氣過。又或者說,他跟在聶明心身邊這麽多年,都不曾見他生過氣。

他的師尊樣貌好,武功高絕,幾乎是天縱奇才,出到江湖之中幾乎人人禮讓三分,不論是美人、錢財、地位,對聶明心而言都仿佛如同探囊取物,來得簡單。

可他什麽也不愛。哪怕沈卿跟在他身邊這些年,也不曾見他對什麽有所偏愛。

或許他愛劍,可沈卿卻隐隐覺得連這劍,都不是聶明心的最愛。

而那一夜春宵的始末,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沈卿心中甚至閃過一絲破罐子破摔的病态的歡喜,哪怕聶明心醒來之後給他一劍,他也受得歡喜,甚至還能生出別的方法繼續糾纏不清下去。

沈卿原以為他們之間可以再進一步,哪怕他得不到聶明心的愛,得到三分恨意也是極好的。喜也好,怒也罷,只要是為他牽動而生出的感情,都是好的。

可他錯了。

他可愛又可恨的師尊,就連這三分恨意都不屑給他。就連殺了他,都嫌髒了劍。

當然,沈卿這些自怨自艾的想法,可一點都沒敢透露給聶明心知道。他的師尊原本就對他毫無愛意,倘若他再不堅定一些,那就真的毫無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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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許聶明心隐約察覺一些,可沒有人能徹底了解另一個人。

聶明心并不是個喜愛逃避的人。有時,他坐在天雪崖的枯松下,眼一閉,又想到那天夜晚的情景。

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其實聶明心已經不太記得了,似乎是他那天晚上心血來潮到星羅棋布閣一游,順帶在他那裏喝了一杯酒。

這原本也并沒有什麽問題。

他雖知道沈卿對自己圖謀不軌,可他這逆徒雖貫有賊心,卻實在沒有賊膽,在面對他的時候更是拈輕怕重,步步為營,唯恐他有一絲的不痛快,說是膽小如鼠也不為過。

這樣的沈卿,又怎麽敢讓他有什麽問題?

偏偏這問題,便出在那杯酒上。

——那是杯被人暗中加了倦花眠的酒。

倦花眠,倦花眠,春來雨霏霏,伴月倦花眠。

一個暗帶春情的名字,一杯暗帶春情的酒。

聶明心對沈卿不屑一顧,可卻不是所有人對沈卿都不屑一顧。

沈卿樣貌俊美,又是天羅棋布閣說一不二的主子,才高貌好,家財萬貫,哪怕此時此刻對這一人執迷不悟,可也不保管是一輩子執迷不悟,萬一呢?

為着這個萬一,這數年來也不知道多少狂蜂浪蝶前仆後繼,簡直無孔不入,防不勝防。

饒是沈卿雷霆手段,可也防不住癡郎怨女的這一片春情。更何況他有些手段礙于武林正道的面子,始終是不敢施展開來。而那杯酒中的倦花眠,便是星羅棋布閣中的一名對沈卿暗懷心意的侍衛所下。

沈卿總是會怕,倘若有一天他當真離經叛道,站在這整個武林正道的對立面,只怕他那位好師尊就會當即離他而去,甚至……将‘明心’抵在他喉間。

沈卿可以不惜大好頭顱,可總還想争上那麽一個兩情相悅。這是他踟蹰不前最主要的原因。

聶明心飲下那杯酒不久後,便覺得渾身燥熱,力氣已失三分,大為不妥。而這時門外又走進來名衣衫松垮似乎早有準備的青年男人,他便大約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了。

不輕言,只不過一剎,劍氣便割破男人的皮囊,涓涓血流順着臉頰滴落而下,登時什麽春情都剎然無蹤,當即吓得渾身失了力氣,雙腿無力,委頓于地。

聶明心微微阖眼,感覺身上力氣又去了三分,睜眼時眼中盡是寒霜,語氣卻是格外甜膩。

“敢打卿卿主意,你也真是膽大包天……倘若我不來,是真當我不殺人?”

聶明心本意先行是替沈卿将這礙眼的渣滓解決了,卻不想這倦花眠的藥效實在太過剛烈,不像是一般的□□,反而像是□□同軟筋散雙管齊下,他不過說話的空檔,身上的氣力便又去了三分,三分三分又三分,竟是在這失神的空檔,被那渣滓逃脫了去。

正當他被燥熱染了全身,整個人搖搖欲墜之時又突然聽見一道熟悉中帶着急迫的聲音。

“明心?!你怎麽了?”

然後便被擁進一個冰涼得讓他感覺格外舒服的懷抱裏。

啊……好涼……

聶明心強撐着看了他一眼,認出是沈卿,伸手一探,下意識地道:“卿卿?你怎麽這麽冷,是不是受了風寒?”

聶明心理智上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應該離沈卿遠點,再遠點,這點催情的藥性,他又不是忍不了。可耐不住渾身沒什麽力氣,而此時此刻的出現的沈卿又像一塊大型的冰塊,讓他忍不住再靠近一點。

……一點。

然後……幹柴烈火,意亂情迷,浪翻紅被,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事情,就都發生了。

待聶明心本心回轉時,靈臺清明的時候,他甚至還坐在沈卿……咳咳之上,稍稍一動,就感覺到有什麽沖撞頂弄着體內不知名的地方,整個人都軟得不成體統。

“你……”

沈卿眼角酡紅,眼中是藏不住的脈脈情意,他翻身将聶明心整個人壓在衾被之上,正要扶着他的腰繼續動作卻又不經意瞥見聶明心的眼睛。

那是一雙清明的,與方才意亂情迷時截然不同的眼睛。

到這時候,他還有什麽不明白?

他心中一慌,神色頓時間便蒼白了起來。而此時此刻,言語同樣蒼白,他喉間一緊,他極惶恐,心都要跟着痛了起來,卻不知道說些什麽來挽留。

生怕一句錯,滿盤皆輸。

他這數年來提心吊膽,步步為營,到了此刻,徹底功虧一篑。而他竟然連一句挽留都不敢講,生怕即刻就招來聶明心厭棄

哪怕聶明心一個極輕薄的憎惡眼神,對他而言都不吝像天塌了一樣。

聶明心好不容易蓄得幾分力氣,一把将沈卿拉開。而這一拉,便讓他更覺難堪,不知名的東西從雙腿之間流溢而出,也不知道是誰的□□。更別說他渾身上下皆是情熱潮紅,不少處甚至還留着舐吻痕跡,衣衫不整,似乎就這樣半推半就地跟沈卿滾了半天紅浪。

實在……不成體統。

他翻身下床,緊皺着眉頭,強忍着身後不适,在衣櫃出另找了一身幹淨衣服換上便要離開。

這一夜太過混亂,他總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明心……”

可總有個聲音不依不饒地追上來,先是聲音,然後是人。

“師尊……”沈卿從背後緊緊抱住他,他聲音裏藏不住的惶恐急切,“我錯了,你別走,都是我的錯,你怎樣罰我都好,你別走……”

“你錯了?你錯什麽了?這麽急不可耐的認錯?什麽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你很快活?”

聶明心腳步終于一頓,他将沈卿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轉身對着他的眼睛,說,“你什麽都沒錯,我也只當什麽都沒發生,我回去靜靜,過陣子……”他又不由得怔了怔,眉頭卻擰得更緊,“……再來找你。”

一滴晶瑩的眼淚順着沈卿的眼角滴落而下,恰巧落在聶明心的手心,溫熱卻仿佛快要燙傷他的手,教聶明心不由自主地抓了抓衣袖。

沈卿卻恍若未覺,“我不可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他緊緊抓着聶明心的手,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明心,你不能揣着明白裝糊塗,一輩子這麽下去,我也忍不了一輩子。我、我心悅你,我喜歡你,我極愛你,我一分一秒都忍不下去了。”

聶明心閉上眼,“你現在住口,一切還來得及。”

沈卿滿心絕望,這絕望來得這樣無可轉圜,可他還是緊緊盯着聶明心,聲音壓得極低,“我……我極想同你,兩情相悅。我會對你很好很好,你說一我不說二,什麽東西都給你,但是現在、我不求你愛我,只要讓我在你身邊……”

聶明心甩手就走。

沈卿跟上去,不依不撓地堵在門口,“你要出這個門,你就殺了我,你不殺了我,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死心的!”

聶明心輕輕地看了他一眼,他這人情感一向淡薄,這一眼裏卻帶了極重的意味。

他輕道:“你這是逼我殺你?”

沈卿慘笑,他眼淚止不住地落下眼眶:“如果我敢逼你,那現在我們怎麽會是這個局面?”他捂着自己的心,“可是你不殺我,我這裏這麽疼,這樣疼……倒不如真的死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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