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番外 少年事

雖說早知聶明心離經叛道,但當琉璃客第一次聽聞聶明心撿了個天琴魔宮的遺孤回來養時,還是忍不住咦了一聲。

這時琉璃客恰巧在玄機門做客,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轉頭望向老神在在、正在一旁莳花弄草的雲松子,忍不住向他求證。

“道長,該不是我聽錯了吧?明心居然要養孩子?”

“……”

他當然沒有聽錯。

因為沒過多久,那個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孩子的少年劍君,便帶着另一個小孩兒登門拜訪了。

在琉璃客駭然神色之中,聶明心将那個畏畏縮縮躲在他影子裏的小孩兒提溜到自己身前,很是坦蕩。

“這是我徒弟,沈卿。”

“你別吓他。”

可喜可賀。

這百年裏問鼎劍道巅峰者不過寥寥,哪怕算上聶明心,也不過五位,而其中兩位已經在聶明心登上君位前便已仙逝。聶明心已經是這十年間僅出的一位劍君,年紀輕輕便已問劍頂峰,可稱空前絕後的一代天驕。

哪怕天資縱橫如雲松子琉璃客之流,他們這樣的劍者,已屬天下第一流,可待到問鼎劍巅,也蹉跎了二三十載春秋。

而哪怕同為劍君,卻也是分時期的。

雲松子也曾風華鼎盛,可此時已是期頤老者,該證的道,該指的劍,也已經巨細無遺地一一做過。他已是一派宗師,當然可為師為表,卻已經不是琉璃客證道的最佳人選了。

琉璃客風華正盛,年富力強,正是孤獨求敗的時候。此刻出現一個少年天才,鋒芒畢露的聶明心,自然正合他意。

聶明心卻是不常搭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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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他們這等境界的對手,□□可以,要竟高下,不死不休。

琉璃客雖有意相争,可這意卻似浮沙,輕輕一拂,便也落進塵埃裏,實在不經一提。

紅塵大好,他更留戀溫柔鄉,又何必鬧個不死不休?

可對聶明心自找麻煩,專程從問天峰拎個半大孩子回來這一事,他卻又是萬分不解的。

如果說他跟聶明心真有什麽共通的習慣,那恐怕就是厭惡麻煩。

而在這點上,聶明心甚至要更勝他一籌。

那個連走在路上都要喬裝打扮得萬分落魄的模樣,以防有人找他比劍的聶明心!

現在居然要養孩子?

這可真是萬分令人駭然。

而接下來的日子,聶明心也真的是兢兢業業格外用心地養起了孩子。

他甚至隐姓埋名,放着他那寶貝至極的天雪崖不回(雖然琉璃客覺得這種鳥不拉屎除了聶明心自個誰不會去的地方不回也沒關系),重新在江南找了塊地,兢兢業業地養崽子。

琉璃客實在是不明白。

當然聶明心也不需他明白。

琉璃客某日興起,到祈源的聶明心家中做客。他從門口進去,一眼就看見聶明心坐在小梧桐樹下看書,渴時有茶水奉上,倦時有人扇風,惬意非常。

小少年鞍前馬後,忙來忙去,像個小陀螺一般。

琉璃客:“……”

琉璃客一向自奉是憐香惜玉的溫柔客,雖說現在這小美人此時姿色尚還欠奉,但這也不韪他憐香惜玉呀。

誰知正當他折扇輕搖,唇畔輕笑地向聶明心提出此舉不妥雲雲時,一旁侍奉在旁的沈卿,竟然眼角泛紅地問他:“是我哪裏做得不對?”

琉璃客立即擺手:“不不不,當然沒有。”

沈卿泫然欲泣:“那是沈卿在何時開罪過閣下了?”

琉璃客汗流浃背:“這這這……”

他連忙看向一旁聶明心,見他正聚精會神地看着手中書籍,趕緊拿着折扇捅了他兩下。

聶明心涼涼瞥了他一眼,放下書,轉頭對沈卿道:“今天的課業做完了?”

沈卿眨着一雙還餘水光的眼,溫溫柔柔又歡喜地回道:“做完了。”

“老待在家裏總不是辦法,不活動容易長不高,我記得隔壁李叔家的小雙兒可喜歡你了,你找她玩去。”

沈卿噎了一下,“師尊,你這樣說,讓別人想多了就不好了。”

聶明心語重心長:“不喜歡小雙兒?那酒坊張掌櫃家的小姐也生得頗為好看,雖然長你幾歲,也無傷大雅。卿卿,找媳婦可是要從小準備好,別學我,一把年紀了,還沒個着落。”

沈卿:“……”

琉璃客聽得咋舌,他咳嗽兩聲:“明心,認識你這麽久,我還不及問你,今年高壽?”

“……二十有三。”

琉璃客:“高壽高壽,那你怎麽還沒娶妻呀?”

登時飕飕一道劍氣便刮着琉璃客鬓邊過了。

衆所周知,迄今為止,這位最為少年英雄的劍中君王對于江湖中諸多對他投懷送抱的紅粉美人們,先是婉而拒之,不成,橫劍對之。

久而久之,再為愛癡狂的俠女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斤兩三分。

當然,不怕死的瘋子另說。

沈卿聽得又是泫然欲泣,當即摟上了聶明心的腰,哽咽道:“師尊,您這是要不要我了嗎……”

聶明心:“乖,你現在應該學着怎麽聽人話。”

“……你別哭,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

“算了,你哭你哭,你不願意出門,我出總行了吧?”

好不容易把小孩兒哄好哄出了門,聶明心整個人都猶如脫了一層皮,背過身一看琉璃客撫着折扇,一雙桃花眼滴溜溜轉的那個歡。

聶明心:“你最好是別說出些無聊的話。”

琉璃客微微一笑:“倘若?”

聶明心陰恻恻地還以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彼此心照不宣。

琉璃客算是看出來了,眼前的聶明心,的确是吃軟不吃硬,拿那個小孩兒一點辦法都沒有。

可琉璃客卻又看出點別的東西,聶明心從前從天雪崖上下來,那種刻在骨子裏的清寡冷淡卻又被這濃濃的煙火氣沖淡了許多,帶上了一點撇開少年天才這個名號外的些許人氣來。

但這暫且按下不提。

他不過是順道路過,入門同好友閑提了幾句的過路人罷。

來時匆匆,去時也匆匆。

踏出門時,不經意地往邊上一瞥,竟又是看見那個沈卿,他抱手立在門外,同面對聶明心時的乖覺可喜截然不同,此時的少年神情如覆寒雪,渾身散發出生人勿進的警告之意。

實在是不好接近。

琉璃客微微對他一笑,正想着要不要同這後輩虛與委蛇地客套兩句的空檔,便成功收獲地了一雙冷眼,少年冷笑一聲,又毫不猶疑地同他錯身而過,進到裏頭。

琉璃客:……

——他是哪裏開罪過他了?

一回想,又品出些許不對味來。

這世上哪來的那麽多的巧遇,那少年該不是,自被聶明心哄出了門後,便一直在那外頭候了那麽久吧?

是怕自己說他什麽壞話?還是單純只是不想離開?

他當時便覺得,聶明心收養的這個孩子古怪得緊,并且……實在是黏他師父黏得太緊了。

後來……

可真是後來了,花正好,月正圓,他正同嬌奴對弈。

遠方應時地傳來風信。

在雲松子仙去後的第三年,又有一人踏上劍道巅峰。

“嬌奴呀,你說這是會是誰呢?”

紅塵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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