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北京的雪飄不到四川來,可炎熱卻能漫延。時間真的像條狗,有的人丢掉了捆住它的繩索,失去平衡。有的人緊緊攥住,甚至超越它。
冬天在收紅包的日子中過去,初一下半學期也緊接着,在兩個人半鬧半笑過去。
六月心火燒,說的就是夏凝昕,暑假要被逼着上補習班,鋼琴還要考級。現在還要看董冥燦收拾行李回老家,第幾次了?寒假還好,暑假有兩個月呢!看着她忖度思考拿行李回家的樣子,心裏半高興半憂傷。
“你能不能有一次暑假不回家啊?”
“不回家?不回家幹嘛啊,陪你玩?”說話間,董冥燦拿過她坐那椅子上的衣服,順便上手輕揪她觸感極好的小臉。
“怎麽不行,這樣一整個暑假我們都可以在一起了。”揉揉臉蛋,夏凝昕用指頭上下摩挲着,心不在焉地看來看去。
“你不膩啊,一年365天都呆在一起。”
夏凝昕看她把衣服收拾完了,白色T恤背面都沾上了些汗水,五分的麻質棕色褲子拉着褶皺,本來沒有精神,一聽她這一句話瞬間挺起腰:“你竟然說膩!我拿你當好朋友才這麽說!快走,快走,不想見到你。”
覺着差不多七七八八了,董冥燦坐在床沿上正好對上她迎來的目光:“說玩笑話你就認真,說認真話你就玩笑。”
“不好笑!”咄咄地說出不高興的話,夏凝昕拿眼恨她,卻止不住董冥燦望過來嗤笑她。
“暑假一過,我們就初二了,好快啊。”發忙又笑了夏凝昕一陣,董冥燦就順着她勻出的大半截床鋪倒在涼被上,扭動着手腕,最近打籃球的時間多,收拾這一會擡上擡下,手臂盡然發酸了。
捏起夏凝昕柔若無骨的手腕來回輕柔,明明是自己發酸,瞧她也幫着整理肯定也累了。
“嗯…”揚聲回應,繼續看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滿足嘆出聲氣,夏凝昕被捏地舒坦,側過身子,吸住燦燦的目光:“你說,高中我們會不會在一個學校,大學會不會?工作了,我們還會在一個城市嗎?”
午後四下靜籁,風細細刮開窗簾,窗戶紙上的屋檐倒影似乎動了動,大院外只有蟬在低鳴。董冥燦往窗外頭望去,一時之間,空氣寂靜地撩人,虛了兩邊眉眼,忽然沒由來地害怕自己洩露出什麽不該有的情緒。
手指骨摸了摸鼻頭,她說:“沒想這麽多,你這麽想我們在一起嗎?”
睫毛跟長了刺似地撲騰,董冥燦只瞥了一眼,見她半天沒做聲,杏眼一眨一眨,小唇半抿不抿,心生了微刺,紮紮有些難受,連忙不去看她。
被問懵了的夏凝昕絞盡腦汁也說不出個答案,玉肌手臂放在董冥燦腰側,她今天穿的黑色襯衫給夏凝昕手臂顯得更光潔瑩潤。
腰杆癢癢的,董冥燦擡手頓了頓,只聽她說:“反正,我想,好朋友是要一輩子的。”
跟大家依次說了再見,除了果兒很舍不得,其他人都還好,董冥燦自己也覺得回老家,就跟從一條街道另外一條街的距離一樣。可送到門口,跟大家說了再見,回頭瞥見夏凝昕眼裏的淚光,樹上又掉下一片綠色銀杏葉,砸到自己腦袋上,也覺得有點那啥了,手提箱變重,董冥燦狠了狠心,微笑一鼓作氣,轉身離開。
也不用這麽不舍啊,對好朋友不用這麽不舍啊……
之前都是坐火車,兩天到。但自初一開始,爸媽就給自己訂飛機票。48小時的距離轉變成不到3小時,落地,剛剛在空中穿梭的雲,現在高高地立在頭頂。才體會到,真的是到家了……
家的雲太高摸不着,喜歡院子上的雲多一點吧。低的,像是要親着人一樣。
兩個月的時間,董冥燦和小學同學們聚了一次,大家畢竟在一起五年,小時候大家嘻嘻鬧鬧不顧玩笑的感覺湧上心頭。董書敖也從鎮上的辦事處黨委書記提升為縣處級幹部。王婷婷每天變着法給董冥燦做好吃的,董淩正七十多歲了,眉開眼笑是個逗人樂的老頑固。
一切都很熟悉,可董冥燦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不完整,盡管每天時間都是被安排滿。
“在想撒子?”王書錦見她像愣神了樣。
“也,還聽不懂四川話了撒,懵了?”見她還沒醒過神,又湊近一問。
“安?沒想撒,只是覺得少了撒。”輕聲說道,小小嘆氣。
“哈哈,多是,我看你思春了。給我說一下,你在北京有沒哪個帥哥看上你,你又看上哪個帥哥了?”雖然不時常在身邊,但兩個人有時也會在網上說兩句。
王書錦一動不動地倚在咖啡館柔軟的後背凳上,觀察她。
嗯,目測身高長到170了。
嗯,看來北京的夥食還不錯,臉長潤了些,體重51kg。
嗯,頭發還長了,都要到胸底端了。
就是,哎,一馬平川,慘不忍睹。
“還沒想好啊。是不是追你的人太多了,要一個個搬起指頭數哦。”一副事不關己,奸臣得志的樣,趕趟催促呆若木雞的董冥燦:“快說嘛,我想聽。”
“沒有。”壓根不想理她,董冥燦白了她兩眼。
“喲,還恨人哦,跟哪個學的。沒有也沒事,姐給你介紹。”王書錦拍拍自己的胸脯,意氣風發作勢。
“王書錦,你才初二啊,急什麽,還急着給我介紹,好生學習。”略帶認真地勸好友“迷途知返”。
“哼,你硬是沒見過我們周圍這群人哦,一個個都跟缺了愛似的,小學生就在一起,小學畢業了,還要學人家畢業分手。搞笑死人,也是,也是,咱們不學她們,都被感染了。你千萬別被感染哈。”王書錦嗦地立起身,幡然醒悟。
“還好吧,你擔心自己就好。”回想班上拉起手的小情侶,一對,兩對,董冥燦也沒覺得有啥波動。愛情都是別人的,個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兩友,你一言我一句,相互交代。空調費冷氣從天花板落下,都了解個大概,只是有些思維到達了的地方,語言還不能表述。
寒來暑往,二胡做陪,美菜氛溢,加上董書敖八榮八恥熏陶。坐上回北京飛機的那一刻,董冥燦懶洋洋地看着窗外流雲異彩,透明的有機玻璃上皴染出下巴圓尖尖的微笑。
空姐發的面包,水果也沒吃。行李箱裝的都是大包小包帶回來的特産,零食。舅舅可以喝酒下牛肉,果兒看到這些零食肯定會蹦得八丈高。
把所有的心思都甩在機翼旁的飛雲旁,美美地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看着就跟個呆人一樣,眼前明明就是前排座位,就哧哧地抿嘴笑。
兩個月,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董冥燦腳不點地,拖着灰色鋁制箱在她們每天放學回家的路上走着。
賣蛋烘糕的阿姨還在,董冥燦看見她從厚衣裳變薄現在又變厚了些,擡眼,本來鮮亮的銀杏樹皮也沾上淡枯裝,滿樹的綠色葉子都嵌上了黃邊。一陣恍惚,覺得時間過的太快。
待看清樹下站的是誰,又欣喜時間過得快。
“燦燦!!”
伸手,也跟着揮。
定住,就見夏凝昕小跑到她跟前,裙角飛揚,接住葉子,粉黛不失顏色,青絲不休裝飾。
澄澈如泉水,董冥燦覺得自己像淌在那灘溪裏,她的瞳孔有光有水,而一步一步地,自己也在其中。嘴角蜷起笑容,幅度越來越大。直到……
我抱到你了。
“我好想你。”夏凝昕貼在她脖子悄悄盈滿說,仿佛怕被人聽了去。覺得她是不是又長高了,之前能對着耳朵說,現在要到耳朵以下了。
“我也是。”言語不夠有力,閉上眼,緊緊環住她的腰。
重新牽到那雙手,輕松踏實。
還沒進大門,就聽見果兒:“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夏凝昕不情願地放開她的手,讓果兒熊抱她。
跨進大門,董冥燦乖乖地喚正在掰玉米的邱婆婆,又跟羅姨打了招呼。才回頭問起邱伯豪。
邱婆婆咳了兩聲,嗓音像是撫平了夏日的喧嚣燥熱,聲音帶上井水古波無瀾的淡,微笑着說:“他也快回來了,這兩個月跑他爸那兒去玩了。”
這小子,嘴裏說不想去,心裏還是挺想要的嘛~
飯桌上留了兩菜一湯,“老樣子。”對着一旁的夏凝昕說道。舅舅還在開車,舅媽肯定也還在擺攤。真的就像是,離開一晚上,早晨又回來的樣子。說不上啥感覺,無常?扭頭又看了夏凝昕一眼,高興了些。
把行李箱平攤在地面。
“哇,你帶了好多吃的。基本上裝了一半。”果兒一聽夏凝昕說這話,連忙拉緊褲腰帶從廁所跑到她姐姐房間。
她姐給了她兩袋,才心滿意足地跳到沙發上去。
“你都不帶自己的衣服嗎?”夏凝昕有點擔心她過冬怎麽辦,季節轉換的又快。
“帶了幾件,到時候你陪我去買嘛,你選的好看。”身上這件運動背心還是她給自己選的。
“好吧。”
坐了幾小時飛機,忍心坐在床上。董冥燦讓夏凝昕一件件收拾自己的衣服,疊進衣櫥。瞧她穿到個粉色荷葉袖上衣,套了條淺藍色牛仔褲,細白的指節一伸一縮地按衣服的線條鋪平。鼻子眼睛橫豎看不完,看不厭,暗暗想:自己這個朋友,确實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