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5)

連家都不回了,經常借用職位之便宿于禦醫院,李樂為此追過吵過鬧過哭過求過,可都沒有用,反而讓嚴素逃得更遠,久而久之李樂也不再鬧了,只是一直默默地跟在嚴素身後,他回家便盡最大努力照顧他,他回宮便如今日一般跟在身後送到宮門口,然後笑着送他離開直到看不到背影才轉身一個人回家。

這樣的李樂一度讓嚴素有些不适應,這就像你一直養着的孩子突然有一天長大了,再也不會跟你吵跟你鬧,也不會明明偷偷搗蛋還在你面前裝無辜了,他變得成熟懂事,做事有分寸,不再要求什麽,甚至對于你的那些逃避也無條件包容,這些都讓嚴素非常厭惡自己,是的,厭惡自己。

當初李樂那小心翼翼又充滿期待的表白确實吓到了嚴素,他一直将李樂當做弟弟甚至當做兒子一樣對待,他一手帶大這個孩子,在他人生最青春的時光,除了醫術他所有的時間都給了李樂,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和他變成其他的關系,因為他曾答應過恩師好好照顧李樂,他一直以為自己最大的心願便是看着李樂立業成家,卻沒有想到,他一直看着長大的孩子對他起了心思。

開始确實是震驚和震怒,所以他斥責李樂,并且躲着他,他只想着這孩子可能一時情迷,時間久了便也就淡了,可三年下來不僅沒有讓李樂放棄,反而讓他越陷越深,甚至如此委曲求全,不應該是這樣的……

“師父?不進去嗎?”李樂清亮的聲音打斷了嚴素的思緒,微微擡頭帶着疑惑的眼神,這樣略顯青澀茫然的樣子讓嚴素一下子想到了小時候跟在自己身後學習的小蘿蔔頭的李樂,下意識伸手揉了揉對方額頂的碎發。

“師父?”李樂聲音帶着明顯的訝異,身子一瞬間僵了一下,之後便一動也不敢動由着嚴素,讓嚴素有些失笑。

“沒事,我回宮裏向帝上述職,你先回家。”嚴素淡淡說道,聲音仍是那麽不冷不熱,卻讓李樂的心跳一下加快,帶着希冀的眼神看向嚴素,意思是,師父晚上要回家嗎?

嚴素擡起搭在李樂額前的手,輕輕彈了一下李樂的額頭,淡淡說道,“我會遲點回去,若是太晚你便自己先吃飯休息不用等我。”

李樂輕啊了一聲捂住額頭,還有些不在狀态地呆呆點點頭,随後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着眼睛看着嚴素。

也不怪李樂會吃驚,自上一次嚴素回家至今已經有将近半年的時間他都住在禦醫院了,平日裏除了必要的出診和醫術會,李樂都很少能看到嚴素,更別提兩人一起回家了,因此此時才會被這突然而來的喜訊砸暈了。

這幅表情讓嚴素心情突然變得好了起來,算起來他也有很久沒有看到李樂這樣豐富的表情了,這樣才更像正常的李樂啊,那個憂郁沉默的樣子真的不适合他。想到這嚴素心裏又是一緊,今天看到為了步懷遠拼命生下孩子的穆祈,他不由自主想到了李樂,如果這個孩子也是這樣深愛着自己,那一直逃避拒絕的自己是有多殘忍?

因此剛剛這一路,他想了很多,也做了這一生最重要的一個決定,或許他還沒辦法讓自己真的以李樂想得那樣方式愛上他,但如果這是李樂希望的,想要的,他想他可以嘗試去接受他,畢竟李樂是他在這世上最重要也唯一重要的人。

直到嚴素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李樂才漸漸回過神,但仍是有些抑制不住心裏的歡喜。

師父願意回家對他來說絕對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或許師父已經不再生他的氣了?李樂邊走邊垂下眼眸暗暗想着,他曾一度以為因為他自己的貪心,這一輩子和師父再也回不去以前了,盡管後悔害怕,也于事無補,最後只能拼命去做一個好徒弟。

現在他不敢再奢望那些幻想,只求師父能不再生他的氣,能恢複到以前的日子,他也不再去想那些心思,只認真跟着師父學醫,就做一輩子徒弟也沒什麽。

走回馬車的等待點,李樂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上了馬車,随着馬車的緩緩而行,他的思緒又慢慢飄遠:師父晚上要回來,還是先準備些師父喜歡吃的菜吧,雖然師父說不要等他了,但好不容易師父回來,總還是想一起吃飯的。對了,房間還是前天收拾的,趁師父回來之前也收拾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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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李樂彎着的嘴就沒有挂下來過,真的是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嚴素一入宮,便被容楚華召了去,畢竟對穆祈和步懷遠,容楚華也是很關心的。

“……穆相已經平安産下小公子,父子平安。”嚴素見了容楚華,行了禮之後便言簡意赅地将當時情形轉述了一遍,末了又保證了一番穆祈的安全。

容楚華點了點頭,穆祈和步懷遠對他來說除了是臣子,也是知己和兄弟,因此他才會分外在意。看着還站在殿下的嚴素,容楚華溫聲道,“辛苦嚴愛卿了,來人,賜座。”

“謝帝上,微臣惶恐。”

“愛卿不必謙虛,你身為禦醫院醫座,醫術醫德一向過人,禦醫院交給愛卿,朕甚放心。”容楚華笑笑,“不過愛卿也別總是忙着禦醫院之事,也該為自己打算一番了。”

嚴素的年紀比容楚華他們大上許多,但因為嚴素長相不顯,之前又與李樂時而在一起,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嚴素今年其實已經四十多了,容楚華也是偶爾聽到有人議論才想起來,自己這位醫座大人如此年紀卻尚未婚配,不禁也有些暗嘆自己是不是對臣子太不近人情了,因此最近一直琢磨着找個時間給嚴素配個婚事。

“謹遵帝上提點。”嚴素只淡淡回了一句,似乎并無意繼續這個話題,容楚華挑了挑眉,想了想還是直接說道。“愛卿年紀也不小了,可有看中哪家姑娘?不妨告訴朕,若是合适了朕也可促成一段美事。”

“謝帝上關心,微臣暫無打算。”嚴素不動聲色地回道,他既然已經決定試着去接受李樂,自然不會再去想與別人成親一事了。

容楚華見嚴素無所意向,問了幾句之後終是讓人退了下去。

嚴素從宮裏出來之後便直接回了和李樂共住的家裏,到家之時天幾乎已全黑,李樂卻果然如他想的一般仍傻傻坐在廳堂等着他,嚴素嘆了一口氣,步入大廳。

“師父,你回來了?!”本來撐着頭在桌邊發呆的李樂聽到聲音擡頭看去正好看到進門的嚴素,立刻帶着笑意歡快地迎了上來。

“不是讓你不用等嗎?”嚴素點點頭,一邊走入廳堂一邊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我不餓,等師父一起吃。”李樂仰起臉,帶着期待的神情小心地說道。

又是這樣的表情,嚴素微皺眉頭,他并不喜歡李樂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以前他總以為是他太嚴厲,所以李樂有些怕他,他也有些恨鐵不成鋼,而如今看過這麽多事他才有些明白,那大概是李樂怕他拒絕的卑微吧,可他還是不喜歡看到這樣的李樂,會讓他的心有一種微微的刺痛感。

“……師父?”似乎看到嚴素皺起的眉頭,李樂小聲叫了一聲,帶着躊躇的語氣。

嚴素轉過頭看向李樂,認真地說道,“從小教你的都忘了?自己身體都不注意,怎麽做大夫?”

李樂眼神一暗,微微低下頭,道,“徒兒知錯了……”

見李樂低下頭,嚴素輕笑了一聲,彈了一下李樂的額頭,帶着笑意說道:“好在你還知道尊師重道,快去吃飯吧,別餓壞了。”

李樂立時捂住了額頭,擡頭看到嚴素的笑容,頓時呆了一下。

“怎麽?不打算吃了?”嚴素清冷的聲音又淡淡響起,李樂忙搖搖頭,轉過身帶着嚴素走到後面飯廳。

吃飯的時候李樂還有些不在狀态,總覺得今天師父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但又說不出來哪些不一樣,心裏疑惑解不開,只好偷偷瞄向嚴素。

“吃飯就吃飯,怎麽老東張西望的?”

嚴素冷着臉一句話又把李樂吓了一跳,接着只敢埋着頭拼命苦吃,一句話也沒再說,導致最後吃得都有些撐着了。

嚴素一路看下來,也有些無語地想笑,他發現自己這個從小帶到大的徒弟盡管學醫天分很高,有時候卻是呆得可以,突然又想到三年前李樂鼓起勇氣表白那場景,不禁更是有些心疼自己這個傻傻的徒弟了。

待兩人都吃完飯,收拾好,嚴素看着還有些無措的李樂,微微斂眉說道,“樂樂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李樂聽到這話臉色一變,僵着身子坐到了嚴素身旁,心裏卻是不停翻滾。本來就覺得師父今日很奇怪,如今這樣的情形怎麽都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就怕從師父口中聽到讓他離開之類的話,他怕他會承受不住。

像是看透了李樂的想法,嚴素安撫性地又彈了一下李樂的額頭,說:“不要亂想其他的事情。”

李樂點點頭,但仍是沒敢擡起頭,只是一副認真聽話的樣子。

嚴素見狀想了想措辭,決定還是開門見山地說,“樂樂,這三年為師想了很多,為師可能暫時還沒法做到你想要的那樣,但若你到今日還如三年前一般的心意,可願與為師成親?”

一瞬間,李樂的呼吸都停滞了,猛地擡起頭看着嚴素,嘴唇微張,眼睛裏還帶着些不置信。

“如何?”嚴素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冷淡,似乎剛剛說出的話并不是什麽大事,不過看到激動的李樂,他還是稍稍的蹙了一下眉頭,臉上略顯出一些擔心。

“師……師父說的可是真話?”李樂聲音微帶顫抖。

“自然是真話,不過,你若是後悔便作罷……”

“不後悔!!我想要和師父成親!”不等嚴素說完,李樂已經猛地撲向嚴素,緊緊抓着嚴素的衣袖,整個人埋在對方懷裏,“師父說了便不能後悔!已經答應徒兒了!”

“我不會後悔。”嚴素輕輕拍了拍說話有些哽咽的李樂的背,緩緩說道,“只是我可能還學不會像安候對穆相或蕭将軍對他夫人那樣的愛,樂樂你仍然願意要和我成親嗎?”

“願意願意!師父不會沒關系,那我來愛師父我來教你,只要師父不讨厭我,讓我陪在身邊,一輩子我一定慢慢教師父!”李樂擡起滿是淚水的臉,認真地對着嚴素說道。

“傻子。”嚴素失笑地揉了揉李樂額頭,抹去了他眼角的淚水。

其實,愛情似乎也不是那麽難學的?或許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學會了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李樂是個歡脫呆萌受,後來慢慢就長成了一個隐忍乖巧受【大霧

而嚴素則一如既往是個冷淡攻,或許以後會加一個溫柔的屬性的……

李樂同學确實是單相思

嚴素自然愛李樂,但确實不是那種愛情的愛

不過既然選擇接受了,嚴素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會慢慢往那方便轉換的

李樂也會重新拾起他那歡脫呆萌的屬性的……【這些請自由的靠腦補吧,跪

61、完結

羅珏靜靜地躺在床上,雖然意識清晰,卻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他聽到身邊傳來夏蓂軒的聲音,雖然沒有大吼大叫,但那冰冷的聲線卻讓他知道夏蓂軒在生氣,好像生氣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

又惹他生氣了,羅珏很想笑一下,卻發現自己勾不動嘴角,身體仿佛脫離了自己的控制,若不是還能聽到聲音,能感受到身體的疼痛和疲憊,他都以為自己是已經死了,想想,他可是砍了蛇祖啊……

那條巨蛇,哼,砍了他真是便宜了,可惜居然還被他咬了一口,羅珏心裏有些不爽,他堂堂幽都神衛長,居然砍一條蛇也會被咬到,真是大意,不過那也畢竟是活了上百年的蛇祖,确實難纏啊。

耳邊嘈雜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一只手掌突然覆在羅珏的頭上,冰涼的觸感讓羅珏的思緒一下回籠,這人的手怎麽變得這麽冷?平日裏明明都是很溫熱的啊。

“阿珏……”低沉帶着無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流連在臉上的撫摸和耳邊深深的嘆息都讓他忍不住想要皺眉,那個總是成竹在胸的人什麽時候會有這樣的語氣,一副很累很無助的樣子,難道他的情況真的很糟糕?

突然,羅珏感受到有什麽東西滴在自己臉上,像是水,比剛剛的手溫還要低,順着臉頰滑了下去。這,是淚水?!羅珏心裏一痛,他哭了?哭什麽,傻瓜……他又不會死,他可是全幽都武功和蠱術最高的人,他可是堂堂左神衛長,一條失心瘋的蛇而已,怎麽可能打敗他!他只是現在累了,休息一會兒,等他休息夠了,就起來,所以……

“不……要……哭……”微弱的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響起,本來還一臉悲傷坐在床邊的男人突然屏住了呼吸,帶着些不置信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昏迷的人沒有一點變化,除了嘴微微張開了些,其他仍是一模一樣,連眉頭都不曾皺起。但夏蓂軒可以肯定,他剛剛聽到了的聲音,雖然弱到幾乎聽不到,但他絕對不可能聽錯。

“阿珏,快點好起來。”夏蓂軒低下頭,非常溫柔地在羅珏唇上印上一吻,明明之前才那麽霸道地向自己表白,他還沒有認真地回複過這個人,他不會允許這個人就這麽離開,他也相信這個人不會這樣放棄,因為他知道這個人的執念有多深,夏蓂軒笑了笑,他會等他醒來的。

******

夏蓂軒一個人皺着眉坐在書桌前,羅珏出事昏迷已經十天了,除了當天他聽到的那一句微弱的話語以外,之後那個人就好似再無聲息一般,可偏偏人沒醒,身體卻是高燒不止,甚至有心力衰竭的現象,這樣下去……

夏蓂軒猛地一揮,掃落了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從來溫和無脾氣的夏蓂軒第一次發脾氣,來源于內心深深的無力感和恐懼。他害怕,真的救不了那個人。

巫醫們說蛇祖的毒非同小可,即使是他也沒有把握解開,只能暫時制住毒性蔓延,但是時間越久,他被咬的左手就越有可能保不住,因此他早早派人去了昭國,希望通過穆祈請神醫前來相助,雖然不知道能否成功,但他不願意放棄這麽一個機會。一只左手雖然不是羅珏的命,憑羅珏的脾性就是廢了一只手也不會多在意,但他還是希望能讓他完好無缺的好起來。

可如今,他怕不止是保不住手,連那人的命也保不住,手指插入發間,夏蓂軒低下頭,深深埋入自己雙手,明明已經制住毒性,卻退不下那人身體的熱度,看着那個躺在床上的人越來越蒼白的臉,那越來越微弱的呼吸,他真的有些慌了。

從來沒有過的,從他接手神衛隊,從他下定決心要做族長那天開始,他就不停的策劃謀劃了,他什麽都有把握,即使是穆祈曾經回來的那段日子,他也沒有慌過,因為他有足夠的把握最後這個族長之位是他的,可是現在他一點也沒有把握那個人的生死。

想到那個總是一臉壞笑自己任性的人,夏蓂軒心裏止不住的疼痛。他早就知道羅珏喜歡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那時候他并沒有喜歡羅珏,但是卻利用羅珏對他的感情對羅珏說他的夢想,他的期望,他的抱負,讓羅珏暗地裏幫他做那些事,他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裝作不知道……

他知道羅珏暗中幫他擺平那些保守派的反對勢力,他知道羅珏表面嚣張只是為了吸引火力,讓那些人以為想要做族長的人是他而去針對他,他知道羅珏平日與他針鋒相對只是為了讓他親民的形象更好的留在人們心中,他更知道羅珏曾暗中去截殺穆祈的事,只是他裝作不知道……他只是旁觀者,坐享這些成果,原來沒有愛上之前那麽心安理得的事情,現在再想想卻是那麽心疼不已。

夏蓂軒一陣苦笑,他百般算計,卻算不過自己的心,也算不過羅珏的野心,那個人的野心都放在自己身上了,步步為營,把自己套住,讓他再也放不下了。

思緒飄到三年前小玥離開的那一天,他一直把小玥當做弟弟看待,看到那孩子長大,帶着堅定的眼神對他說想出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他心裏真的有些舍不得,卻也還是放了他出去。

那天他也有些傷感,然後羅珏就帶着酒出現了,陪着他一起喝一起醉,雖然嘴上仍是那副不饒人的樣子,把小玥貶得一無是處,卻讓他覺得那麽可愛。每次他有麻煩羅珏總會幫他解決,他心情不好羅珏總會出現在他身邊陪他,他已經成了他的一種依賴,因此那天他放任自己和他一起醉,然後就被那個家夥算計了,發生了他們的第一次關系。

醒來之後他心中是有氣也有愧,畢竟他雖然被下了一些藥,但對于從小控蠱的人來說,想要擺脫清醒還是很容易的,但是他卻順了藥性和對方的意,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斥責怪罪還是該心懷愧疚,偏偏羅珏什麽都算計好了,醒來之後不但坦然承認下藥的事,還一副吃飽餍足的樣子,那樣理所當然的态度居然讓當時的自己有些接不上反應。

那個人,你跟他生氣也沒用,你對他冷淡也沒用,認定了就照着自己的目标而執着,與自己某種程度上真的相似,從那之後他不止一次暗中算計他,逮着機會與他厮磨,漸漸地他也食髓知味,到最後也不再需要什麽契機,只要兩人想起來,有意向便會在一起過夜。

本來以為這樣的關系就會一直持續到他們兩人各自成家,誰知道那個人突然那麽霸道的表白,他一下子也震驚了,雖然知道對方愛他那麽多年,可一直沒有被戳破,一直隐在表象之下,從來沒想過會被這麽簡單的說出來,那天那人自信自負的笑容他還記得,那樣邪邪地笑着,說會給他足夠的時間考慮,等他的答複……現在他才知道,那個人根本是只狐貍,一點一點挖好了坑之後,再拉着自己一起往下跳。一定是因為知道了自己已經愛上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才會那麽大膽自信的表白……是算準了自己已經離不開他了嗎?

既然這樣,現在突然撒手的他到底又是什麽意思?既然都已經布了這麽多年的局,撒了這麽大的網,自己都已經準備好束手就擒,他怎麽可以現在撒手不管!?

夏蓂軒突然睜開雙眼,抹掉了眼角淚痕,推開了桌椅向着羅珏的屋子跑去,他現在就要去見到他,告訴他,他承認自己失敗了,算計不過他,他已經賠了心,那就不允許那個偷心賊這麽逃掉!

******

夏蓂軒到的時候,巫醫剛剛給羅珏換過藥,下人們端着每日要灌羅珏喝的藥走進來,夏蓂軒接過藥碗便揮退了所有人。

從羅珏昏迷開始,除了必要的處理政事以為夏蓂軒都是親力親為照顧他,房裏的也都是兩人貼身的下人,早就知道他們的關系,因此都見怪不怪地退了下去,

夏蓂軒端着藥碗走近床邊,床上那人仍是毫無生氣的躺着,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也白的有些發灰,整個身子只有左手臂是透着明顯的紫色,而在左半肩處還紮着無數密密麻麻的銀針,克制着毒性。

夏蓂軒坐到床邊,輕輕從身後抱起羅珏,手下隔着衣服傳來的高溫讓他眼睛又有些酸澀,幽都巫醫解蛇毒是一流的,但蛇祖的毒卻不是那麽好解的,他沒有把握只能靠當初從雲墨之那裏學來的針療法暫時将毒封在羅珏的左臂,再每日用藥延緩毒性,并且給羅珏的左手臂塗抹不同的外用藥以防止手臂被毒性損壞。

本來這個方法起碼可以拖上兩到三個月,等雲墨之來了便有辦法,可從三天前開始羅珏便突然開始時不時發熱,有時候燒起來身子燙的吓人,偏偏他現在身中劇毒,除了延緩毒性的藥,其他的藥也不能随意用,因此一直只能靠擦身去熱,卻效果并不明顯。

他知道這麽下去遲早羅珏就要沒命,可雲墨之從昭國趕來,起碼也還要半個月時間……如果再無其他辦法,那麽他便只能廢了羅珏的左手,斬斷了毒性再為其用藥了。

碗裏的藥已經有些涼了,夏蓂軒不再多想,擡手含入一口,随後俯□以嘴渡藥灌着羅珏喝了下去,反複幾次一碗藥才終于見底。

這藥苦的很,夏蓂軒每日喂羅珏喝一次都要跟着嘗一遍,幾日下來舌頭都有些發麻,只是嘴裏的苦澀永遠比不過心頭的苦澀。

喂完藥,夏蓂軒剛準備給羅珏擦拭身子降溫,卻見懷裏的人竟然開始痙攣,嘴裏不停有剛剛被喂下的藥水泛出,夏蓂軒吓了一跳,怕對方被嗆到,立刻扶着人反過身來,手還沒撫上那人後背,就聽嘩啦一聲,緊閉着雙眼的羅珏将藥汁全數吐了出來,到最後還帶着一些酸水,之後便再次無力軟倒在自己懷裏,整個過程人都沒有醒過來。

夏蓂軒心下一驚,如果這藥喝不下去,即使有銀針壓制,毒性也會開始漸漸蔓延,之前羅珏從未出現過吐藥的情況,怎麽會突然有如此反應?他忙摸上羅珏脈搏一探,這一下卻是更加震驚,居然是雙脈!

夏蓂軒怕探錯,沉默着探了好幾遍,又探手摸了摸羅珏的腹部,感受到手下的柔軟才慢慢接受,随後又是将人緊緊擁入懷裏。

羅珏懷孕已經有三個月了,之前一直不顯,再加上他突然的中毒昏迷,中毒後脈象紊亂,巫醫們都道是中毒影響,更是沒有人發現,若不是今日羅珏的身體對延緩毒性的藥已經有了抵抗,他也不會這麽快發現。想來這些日子的高燒不退,也是因為肚子裏的孩子對父親身體的虛弱和這些外來毒素藥性的不滿抗議吧。

抱着懷裏的人平緩下那人的還有些微顫的身體,夏蓂軒心裏隐隐有了計較。

“阿珏,那日你讓我考慮的事,我考慮好了。”夏蓂軒聲音輕輕地,溫和如舊,“等你好起來,我們就成親,好不好?”他握住羅珏的右手,交疊着輕輕覆上他的肚子,“你有寶寶了,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

說完,夏蓂軒将頭埋在羅珏的肩上,看着那半邊發紫的左手,輕聲說道,“若是我保不住你的左手,以後我就做你的左手,好不好?”

他不能再等了,雲墨之從外趕來太久了,這段時間不知會有什麽變數,因此他只能賭一賭了。

******

羅珏昏迷了十多天,躺在床上,沒有光感,他只能憑夏蓂軒在他耳邊昵語的那些話來粗略計算日子,這些日子他感受到夏蓂軒的擔憂和心急,心裏隐隐高興。其實除了最初的力不從心以外,他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情況在好轉,雖然能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虛弱,但至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昏睡的時間越來越短,他覺得要不了多久他應該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身體,可以睜開雙眼了。

他想,醒來以後他一定要對夏蓂軒說,他聽到他在他耳邊說的那些話了,說過的話可不能後悔,他可是當他答應了!其實,他也早算好他會答應的,如果不是有十全的把握夏蓂軒已經動心,他怎麽會去表明心跡,二十年都能忍得下來,怎麽可能會按耐不住呢。羅珏心裏不免有些得意地想笑。

他知道自己最近幾日有些發熱,他想應該是那些藥的副作用,身體有些排斥吧,說起來那些藥真的非常苦,可每次想到是夏蓂軒嘴對嘴喂他的藥,他就不覺得苦了,只是有點心疼從小不喜歡吃苦的夏蓂軒要陪着他嘗這藥。但今天他被喂了藥之後就感到渾身難受,那些藥居然忍不住從胃裏反嘔出來,他能明顯感受到抱着他的人跟着他一起的顫抖,心裏忍不住有些埋怨自己的身體,居然讓他愛的人這麽擔心。

但是接下來夏蓂軒的話卻讓他真正愣住了,他懷孕了?他居然懷孕了!雖然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從他第一次算計夏蓂軒開始,他就考慮過孩子的問題,因為不想孩子的突然出現打亂他的計劃,也怕讓夏蓂軒心有不甘,他從第一次開始居于下位并且給自己用藥,三年來也一直按照他所想的,兩人關系一步一步進展,沒想到這是三個月前那一次忘記吃藥,他居然就中了。

這一刻羅珏無比慶幸夏蓂軒已經愛上他,他表白了,并且夏蓂軒答應了,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麽處理這個孩子。好在,一切都沒那麽糟糕,除了他暫時還醒不了以外。

夏蓂軒的話語在耳邊響起,他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親自為他解毒了,其實他早就想對他說,一只左手而已,即便是廢了,只要他在他身邊,他根本不在意。就算不能完全解了毒,就算留有什麽後遺症,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只要當時那條蛇沒有傷到他,那就足夠了。

不過現在有了孩子,那麽他更會配合,只要蓂軒和孩子沒事,其他都無所謂了。

******

雲墨之到幽都的時候,羅珏已經清醒了,毒雖然還沒有解清,卻也除得七七八八,餘毒慢慢再調理即可,不過左手雖然沒全廢,卻也以後不能再使力了,但總的來說已經沒有生命之憂了,對于這樣的情況,被人從愛人身邊強拉着趕來的雲墨之很不爽,本就不是什麽至交好友,這種随便一個大夫就可以解決的問題,用得着拉着他從千裏之外的的昭國趕過來嗎?

不過看在當年羅珏曾贈予他一只蠱王幫了他和今兒,他勉為其難答應了夏蓂軒為羅珏掃清身上餘毒的要求,以免影響到未出世的胎兒,至于左手,他則也沒有辦法複原,只能如實告訴兩人。

“又不是全廢了,省點力氣也挺好,你不用太在意。”羅珏靠在床上,不甚在乎地說道,他醒了以後雖然解了毒,但身體終究是沒有恢複,還是沒什麽力氣,便索性就躺在床上休息,反正夏蓂軒現在也舍不得讓他累着。

夏蓂軒笑笑沒回話,動了動藥碗裏的勺子,輕舀了一下,“嗯,你先喝點藥。”

羅珏抿了抿唇,就着夏蓂軒遞過來的勺子地咽下藥汁,喝藥這種事他向來很配合,尤其知道肚子裏寶寶的存在以後。

“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吧。”突然想到之前夏蓂軒說的兩人成親一事,抽着喝藥的空擋羅珏問道。

“嗯,哪一件?”

羅珏挑眉,“成親。”

“算,等你身體好些。”放下空碗,夏蓂軒拿起帕子給羅珏擦了擦嘴。

羅珏皺了皺眉頭,別過頭避開,右手奪過夏蓂軒手中帕子自己擦了一下,“廢了一只手而已,別當我全廢了。”

“雲墨之說了,你好好休養,左手還有好轉餘地,雖不能複原至原來一樣,但也至少能與常人無異,不要再說“廢”字。”聽到羅珏連續說了幾個廢字,夏蓂軒沉下臉,冷冷說道。

羅珏擡眼對上,見夏蓂軒真的有些生氣了,彎了彎嘴角笑起來,右手拉着夏蓂軒的衣服,讨好地說道,“好蓂軒,我知道錯了,莫生氣了。”

夏蓂軒無奈,他們兩人每次剛開始都是各不相讓的,但一旦他真的生氣了,羅珏就會立刻讓着他,以前的時候是不再與他争,默默退後,自從兩人在一起之後就會變成讨好地來哄他,最後他們又會和好如初。可是就是因為這樣,他才發現自己更舍不得欺負羅珏,其實被吃的死死的是自己才對吧。

“任性!”夏蓂軒順着羅珏坐下,臉還是冷冷的,聲音已經沒那麽冰,斥責地說道,“蛇祖你也逞強!”

說到那條蛇,羅珏不屑地呸了一口,“那條蛇發瘋就算了,誰讓他想咬你,該死。”

夏蓂軒嘆息,其實怪不得羅珏,蛇祖已經到了換代的時候,可老蛇不死不退,新蛇祖選不出來,早就有些隐隐作亂了,而且那條蛇似是成精,已經不甘于每年的祭祀,這幾年控蛇的人已經漸漸控不住了。

本來那日是他控蛇選新蛇祖,但他被羅珏前些日子的表白弄得恍惚,加上那巨蛇似是知道自己要退位而不甘,巨蛇居然擺脫控制沖着他襲擊而來,羅珏才會跳出來直直砍了那條蛇,也才會被那蛇咬到中了毒。好在羅珏內力深,一劍下去盡斷七寸,才讓蛇亂很快就平息。

“我被咬了你還能救我,你被咬了我可不會救人啊。”羅珏怕夏蓂軒又多想,趕緊加了一句。

“你總有理。”夏蓂軒翻了個白眼,“你卸了恒淵的權,追殺聖子奪幽都印,暗地威脅逼簡長老退位,派人接近小玥勸他離開,又在面上激他,給我下藥又一步步下套,哪一件不是你算計好的。”

羅珏聞言彎起嘴角笑了出來,歪着頭靠在夏蓂軒身上,略顯張揚地說道,“我就是一步步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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