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舊恨新仇
第五十一章,舊恨新仇
散了四方規整站立的子閣,她轉身走到餘亦身邊坐下,小侯爺見她來了,立刻讨好的上前,從懷中摸出兒女家用的手絹細細的給她擦着額邊的細汗,又急急的扇着涼風,還将手邊準備好的山泉水遞過去:“喝一點吧。”
他們坐的位置不算隐蔽,衆人稍稍一擡眼便能瞧見,四面的嬉笑聲在夏日格外明顯。
百裏花影聽着那些笑聲道:“堂堂侯爺這般低三下四的待我?”
“侯爺怎麽了?侯爺就不能這般待你了?”他将團扇遞過去,頗為自豪,似是獻寶:“宮中新做的團扇,昨日送到南鬥的宮中,叫他賞賜後宮,我想着你粗枝大葉必然不會想着這些東西,便挑了一柄最好的給你。”
“你說誰粗枝大葉呢!”又低頭去看團扇:“最好的?”她細轉着,瞧着那扇面上雲雀芍藥的模樣:“這是你做的吧。”那團扇極為精巧,就連那扇子的形狀都與世面上的不同,她認識他這般久,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性,湊過去細聞竟然還留的兩縷香氣:“宮裏的東西我在淩月閣也瞧過不少,可沒有這般奇巧的心思。”她舉起那扇子輕輕的敲在餘亦的鼻子上,得意張揚的道:“說吧,我猜的可對?”
額下一雙彎月,小侯爺歡然無憂滿是歡愉的開口:“果然花影妹妹最是靈巧,這都被你識破了。”他點着那扇面上的花樣道:“這可是我自己畫的,和送給你的首飾是成套,近日我跟着宮中的女官們學着怎麽制衣,待我學會了,便給你做上一件雲雀芍藥花樣的,等到七夕佳節,便穿着那衣裳随我一起去廟會和燈節。可好?”
“侯爺都開口了,下官哪裏還有拒絕的道理?”她扇動那扇子,微香拂面将栀子花的香氣盡數吹散。
百裏花影道:“我一會兒要去一趟京兆尹府,柳大人遣人來說,有個男子擊鼓鳴冤,告的是暮家。你也知道民告官多是要打板子,柳大人見那男子面色不對勁,便将此事暫時壓下,叫我過去瞧瞧。”
“未立案?”
“若是淩月閣立案就不必打了,柳大人素來不愛動刑,而且……被告的還是暮家呢。”她拉着餘亦的衣袖:“這件事你知曉嗎?”
“我?”餘亦搖首:“我若是知曉早就領着你往京兆尹府搶案子去了,哪裏還會這般平靜的坐在此處等你訓練完子閣?”他伸手摟過百裏花影:“不過……那個人既然要告暮太師,為何不去禦史臺呢?禦史臺如今掌事的可是溫常恭溫大人,我與他也算是自幼也認得,他可不是個徇私枉法之輩啊。”
“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禦史臺是做什麽的,聽報信的人說那前來告暮家的人,是個普通的工匠,貌似目不識丁。”
樂正餘亦坐正了身子望着天邊匆匆飛過的大雁,忽然歪着身子靠在百裏花影的肩頭:“果然人不能作惡啊,惡事往往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
“嗯?這句話誰和你說的?”
“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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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陽侯平常還會和你說這些?”
餘亦閉上雙眼,拉過百裏花影纖細如玉玉指,與其十指相扣:“年少時我不是弄壞了宮中的焦尾琴嗎?那焦尾琴是先帝要賞賜給我娘的東西,娘親本是很歡喜的,可到了手中卻斷了弦的破琴。回到府中便找去爹承認了錯事,我爹倒是沒有責罵我,只是告訴我了這句話。”
“不過是斷了琴弦,為何要告訴你這件事?”
“因為那把琴是三日後要在江國與楚國來使的宮宴上彈奏的,那時琴弦壞了。若是三日之後無法在殿上彈奏,還不知要出什麽亂子。我那日承認了,便少了爹去思量是其他兩國來使故意陷害之慮。”
她似是在聽故事一般,拉着餘亦的衣袖問道:“那之後呢?之後怎樣了?”
“之後?”餘亦笑道:“焦尾琴與綠绮琴一樣都是天下名琴。娘親只說沒有綠绮琴就是彈了焦尾琴也無意義。便叫我去吹了一曲北風。就是那一次得了個綠绮的稱號,笛音天下。”
“原來是這樣啊。”百裏花影颔首:“你們一家真有意思。”
樂正餘亦并未再說什麽,站起身拉着她道:“咱們該去京兆尹府了,等你休沐了,我帶着你去雨蓮湖玩可好?”
“休沐?那估計要等到七月了。”
“為何?”
“主閣說要升我為副閣。”她揚眉得意:“等我升職了,給你發點零花錢,供你買酒。”
小侯爺放聲而笑:“我的天呀啊,人活着還真是日日都是驚喜,花影妹妹這是要給我買酒喝啊?”
她甩開餘亦的雙手,穿花過柳的往京兆尹府的方向去了。
“誰要理你啊。”
街頭,飛花,有人腳步匆匆,死皮賴臉。
雲霞,街角,有人嬌羞默默,喜上眉梢。
京兆尹府的後院中有一個男子蹲在角落,他正盯着手中的木簪發呆,餘亦多留心他兩眼,頓下腳步叫花影先去尋柳大人,他留下近觀着坐在石階上發呆的男子。
樂正餘亦小心的走到距離他半米遠的地方,蹲下身子,指着那木簪道:“這是簪花錄的水木簪子吧,上面的雲霞琉璃條紋很特別。”
似是對他的話有了反應,那男子擡起頭,雙眸無望似是絕意,啞着嗓子道:“是。”
“這是姑娘家的物件,你怎麽會有?”他瞧着面前人粗衣爛布,手指上有許多厚繭,脖頸和面上還有許多被東西劃破的細痕,發上還留着不少木屑。
“這是我媳婦的。”他這樣說。
“哦。”餘亦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盤膝而坐:“你送她的?”
“算是。”
“我也送了我喜歡的姑娘發簪,她很喜歡。”
似是被牽動,那男子的眉宇微微蹙上:“芳姑她也很喜歡。”
“這簪子不便宜呢,雖然瞧着平凡緊,其實這上面的雲霞琉璃紋很難雕上去。”
“嗯。”那男子應了一聲:“是很難雕上去。她不眠不休了兩日才做好這麽一個。她常說自己做的簪子一個都留不住,也是……她的手藝那樣的好,她做的簪子可是長陽城中最好的。那些婦道人家整日排着隊還買不着。”指尖在那簪子上細細拂過,男子的雙眸腥紅,似要落下血淚來:“她常說,自己做的簪子一個都留不得,若是能留得一個也好,都是我太窮,太沒用,存着很久的銀子才夠買下這一個。可她那麽好一次都沒有怨過我。”
餘亦望着他雙眸之中的絕望與黯然,凝神問道:“她怎麽了?為何沒有和你一起來?”
男子咬牙道:“她死了,死在暮府。暮家的人告訴我,她是失足掉下湖水,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涼了,可是我在她的後頸發現了一道傷疤。”
餘亦聽到傷疤,面色立刻白了兩分,就連雙眸之間都生出幾分怒意:“像是蟬翼一般,一道很細的傷口,對嘛?”
男子驚愕的擡頭:“你怎麽知道?”
餘亦冷笑出聲:“你妻子不是堕入湖中而死。”他站起身,身上頑性蕩然消失,狠絕之氣湧上心頭:“本侯會幫你找到殺你妻子的真兇,京兆尹府無能力幫你本侯會向陛下請旨,此案交由淩月閣審理。”
男子擡首:“當真?你是侯爺?”
“是。”餘亦俨然道:“你對一會兒來的人道,本侯入宮請旨去了,叫花影帶你先去淩月閣。”
轉瞬陣陣冷香堪比栀子濃烈,猛地向男子襲去,男子眼前一陣暈眩,再清醒時,餘亦已經不見蹤影。
百裏花影與柳大人趕到後院時,正巧目睹餘亦轉身離去的絕世輕功,柳大人倒是扛不住那冷香的毒意,眼前一片暈眩,暈眩很快便過去,他清明目光後去看那方握着木簪的男子:“侯爺說了什麽?”
男子面上表情頗為複雜,似是歡喜,似是悲涼:“請旨。”
夏侯南鬥正在清暑殿中審閱奏章,窗戶外傳來動靜,他便知道是餘亦回來,倒是有幾分驚喜和堂皇,語調更是少有的親昵:“你今日回來的倒是早啊,不理你的花影妹妹了?”
樂正餘亦直接掀袍跪地,守着君臣的禮數道:“微臣有一案禀告。”
見他這般認真,夏侯南鬥更為不解:“你先起來。”
餘亦卻低頭道:“陛下,暮太師家中尋出一女屍,那女屍的頸喉有一道似蟬翼刀片劃過的傷痕,傷痕極細,與皇太後死時頸後的細痕描述一模一樣。還望陛下準臣……”
“餘亦。”夏侯南鬥輕輕打斷了他的話。
語調并無嚴厲之意,自高臺而下至他面前,黑袍龍紋落在餘亦的眼前,夏侯南鬥伸手将他扶。餘亦這段時日回了長陽城依舊是瘦弱唯骨的模樣,似是一瞬便要被這滾滾紅塵擊垮。
一聲嘆息在清暑殿響起,南鬥捏着他的手肘道:“朕知道你要說什麽,朕準淩月閣去查此案。但是你不能碰這個案子,暮家幾次三番追殺,你若是牽入其中,不知會有怎樣的後果。此事,朕會叫南山幫着查看。你的花影妹妹也準查此案。”
殿後飄出一綠影,那綠影的笑聲若輕鈴:“你的南鬥哥哥是心疼你,左少将那方已經在準備剿滅私軍了,你又要兼顧這私軍,案件,還要找到暮家和劉家的錢財來源,你就是個鐵人也不能這樣熬啊。速速聽話,不然阿姊可要揍你了。”
餘亦卻蹙眉,望着他二人嚴峻不願放松的模樣,他咬牙道:“僅此一次,你們就讓我去查那個案子,我保證三日之內水落石出。就三日,若是三日之內我查不出來,我便不查了交給旁人。僅此一次,就這麽一次。”夏侯南鬥依舊不為所動,他素來聰慧便轉身走上前讨好的給澹臺綠水揉肩:“阿姊,阿姊,你最好了,你勸勸南鬥,你就讓他放我去吧,我保證三日之內求出真相。可好?”見澹臺綠水眉眼有些松動,他立刻加重手上的力道:“求你了,姐。你幫我勸勸南鬥。”
澹臺綠水婉轉輕笑了兩聲,望向夏侯南鬥:“這個弟弟我可治不了,你怎麽說啊?”
南鬥的眸中多了幾分家常的輕巧,最後無奈道:“僅此一次。唯有三日,你自己瞧着辦吧。”
他歡喜的點頭,轉身便要離去。卻被澹臺綠水攔住:“你猴急什麽啊,南鬥不給你聖旨,淩月閣之中何人會理你?”
正要寫聖旨之時,門外傳來夏公公的匆匆行進的腳步聲,澹臺綠水翩然消失,樂正餘亦也轉身往內殿飛去。
“陛下,皇後娘娘過來請安。”
“和她說朕在忙,沒空。”
夏公公頗為為難的開口:“皇後娘娘說她從本家帶了兩個丫頭回來,想讓陛下見見。”
南鬥寫旨的筆尖微微一抖,而後冷笑,頗有陰冷之意:“好,你讓她進來。”
後殿之中的樂正餘亦接着給澹臺綠水揉肩:“南鬥要見丫頭們了,你可千萬別生氣啊。”
她抱臂冷眼旁觀:“我倒是想要生氣,不過也沒有立場生氣。”
四面的空氣肅然冷了幾分,餘亦捏肩的力道都緩了下來。
嬌小的皇後領着三個嬌媚豔麗的女子入了清暑殿之中,四女齊道參見陛下,那音色媚憐直入心骨。
餘亦微微一顫手上的雞皮疙瘩都冒出,小聲道:“南鬥最不喜歡這種嬌媚無力的女子了,皇後娘娘還當真是不懂選人。”
澹臺綠水卻笑了:“這後宮之中花色衆多,他喜的卻不在花叢之中。”
樂正餘亦笑道:“是啊,南鬥喜歡的并不是花,是妖才是。”
暮皇後盈盈一笑:“陛下,這是爹爹叫臣妾新選的三位佳人,說是陛下若喜歡便收了做貼身服侍的人。”
夏侯南鬥将聖旨理好,輕輕的卷起,望着暮皇後面無表情道:“皇後有心了,不過……如今後宮還有月婵在,嫔妃過多她總是不願的。”
“說道此處,叔父也有一事叫臣妾相勸。”皇後言語溫柔和善:“月婵如今也是适婚的年歲,不知陛下可有好的人選,若是沒有,臣妾的表弟倒是個忠義人……臣妾私心想……”
“此事還是交給月婵來看吧,皇後年歲漸長,怎麽也愈發的喜歡管起旁人的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