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若非從前
第六十章,若非從前
“其實……”她望着那雙稍稍流轉便能令三春失色的灼灼桃花般的眼眸:“你還是将頭發放下好。”
“為何?”餘亦額下一雙彎月似是大地飛花的傾城之色:“不好看嗎?”
“是……太好看了。”玉冠正要被她拆下,夏侯南鬥不知何時來了,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腕:“這梳的極好為何要拆下?”
“不拆下留着做什麽?你難道要帶着這樣的美貌去你的後宮轉轉嗎?你便不怕在小子将你那後宮佳麗三千盡數斬獲?”
“說餘亦呢,你說那些做什麽?”他瞧着餘亦的玉冠笑道:“你阿姊給你束了冠,今後你便是大人了。可有什麽要求朕賞賜給你的?”
“賞賜?”他搖頭:“沒有。”
“你那花影妹妹,你便沒有想過要求朕下旨嗎?”他不解的看去。
這……頭上頂着個東西,他不舒服極了,反手便将那一半被束住的發解了下來,揉着自己的發絲道:“那是喜歡的人,沒有聖旨也可以喜歡的人,等到兩情相悅,時機成熟再說……”
“你自己倒是給拆了。”夏侯南鬥笑。
“我戴着不舒服,總覺得頭上頂了個杯子。”他仰躺下去,拉過一旁的銅鏡:“我醜一點也好,這樣花影妹妹就不會擔心我出門沾花惹草了。”
“朕要問你一件事。”他拍着餘亦的膝頭:“劉天瀾如何處理?”
“如何處理?”他搖頭:“這是陛下該決定的事情,不是侯爺該決定的事情。”
“別賣關子,快說。”
他強撐起自己的身子,稍作思量道:“自然是留不得。他這樣的人留在朝中便是一大禍害。”
“可……即使是廢水也有可利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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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要看是什麽樣的廢水。有毒的廢水只會害死一切生機。”
夏侯南鬥又道:“□□使用得當也是藥用。”
“再怎麽藥用□□始終是□□,即使每日微涼服用,時間長了也總是會命喪于此,□□就是□□,惡人就是惡人。”他笑道:“為君只道縱橫捭阖,臣以為,當斷則斷。或者陛下以為……平衡之法才是正道。”
夏侯南鬥猶豫了許久才道:“朕再想想。”
夏侯月婵拖着餘亦往殿外走,小侯爺望着漫天暑光,剛剛邁出殿外便鬧着要回去,夏侯月婵拖着他死都不放他回去,他直接抱着一旁的柱子賴着不肯走,夏侯月婵望着他如孩童般的行為怒道:“餘亦!你多大了!還做出這種事情?你就不怕四面的人笑話你嗎?”
四面的夏公公等人果真都低着頭笑而不語,樂正餘亦卻将柱子抱得更緊:“他們笑話我是他們的事情,我去到那暑氣沖天的地方受罪的人是本侯,比起旁人當然是本侯自己重要一些。”
“你這是什麽鬼話!”
“餘亦,餘亦,本侯的名字就是‘如此’的意思,是要以自己的心意活着,本侯不想去。”他轉過頭去,不滿的開口:“本侯一個男人陪你去後宮轉悠這算是什麽事情啊。”
“你是陪本公主去查辦的,怎麽就不能去了。而且!叔父給你起這個名字,是叫你成為南國的羽翼好不好?你亂給你的名字添什麽意義吶。 ”
“是沒有什麽不能去的。”他把柱子抱得更緊:“可是啊……我不想去!”
夏侯月婵也還是孩子的心性的上前去拉着的手腕,餘亦望着她,挑釁的笑道:“浣衣局又不會跑,咱們晚點去,等太陽下山再去。”
“太陽下山了誰還會理你?”
樂正餘亦望着高懸的太陽,聽着遠處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冷笑了一聲道:“行了,走吧。”
“行了?”夏侯月婵不解的跟上他,又回身對着一隊護城軍招手,叫他們快些跟上,烈日下她裙擺上的牡丹花似是渡了一層金光,朦胧明豔:“什麽叫做行了啊?什麽東西行了?餘亦!你能不能別吊我胃口?”
行到無人之處,他方開口:“都是快要嫁人的姑娘了,怎麽說話還是這般沒有規矩?”
“我自幼便是和你一起玩鬧,近墨者黑。”
“嘿,你這丫頭倒打一把啊。”樂正餘亦望着一旁自成一景的艮石假山,湖中芙蕖生池,綠柳扶蘭:“方才在殿前鬧了一番,便是叫有人心聽見,叫他去禀報做賊心虛的人,一會兒咱們在浣衣局瞧見了誰,誰便是心虛的那個賊。”
“皇兄身邊有細作嗎?”
“有不少呢。”他笑,而後小聲在她耳邊道:“不過南鬥都了然是何人,你無需擔心。”
“我怎麽不煩心?”她一腳踹飛地上的石子:“那可是我的皇兄,過段時日我的公主府建好了,就要搬離宮中了,宮中豺狼虎豹就只有皇兄他自己,我怎麽不擔心。”她跺腳:“而且,今日還發現衣裳上都被人動了手腳,這要如何是好?!”
“劉家已是欲毀在際,最遲七月初九吧。南鬥是不會放過劉家的。而且如今朝堂上與江湖上暮家的羽翼已經被剪得七七八八。想來八月左右,南鬥便會動手。”
“這般啊。”她了然颔首:“那劉暮兩家退了之後,總要有人上前來替代他們的位置吧,那要怎麽辦?”
“南山當了這麽多年的富貴閑人,也該上朝堂了,況且京中還是有不少能人,我已經拟了名單交呈上去,南鬥他自然會考量,而且……”
“我是說你!”夏侯月婵終究還是嘆氣,伸手拉着餘亦的衣袖道:“那你呢?”
“我?”他笑:“我這段時日不是日日都歸來皇宮嗎?兩家未除之前,我必然是要留在宮中的。”
“我不是說這個。”她擰着眉宇随着他往浣衣局行去,四面的暑氣被餘亦身周的冷香拉低的了幾度,她仰頭望着他清瘦的肩頭,頗為心酸的開口:“你不打算留在京中嗎?劉暮兩家除去之後京中必然有許多空洞之位,皇兄也說過,太師之位,他想要留給你。”
見餘亦要說什麽,她連連擺手:“我不是要求你一定要留下來,就只是想要問你,你為什麽不能留下來,上次鳳歌和我說了一番話,我雖然不覺得她是對的,可總是不能不将這些話放在心上。你總是知道我,我就是這麽個死心眼看不得你受委屈。也受不得你有秘密不告訴我。”
樂正餘亦并未料到夏侯月婵會這般說話,仰頭望着夏日盛極的光點下的花園争豔,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似是很遠很遠的聲音,她盯着他面上似有若無的空洞,明明餘亦距離她很近,她的手還拉着他的衣物,可她覺得她快要握不住他了。手裏的衣裳泛着老舊的顏色,這是叔父的舊衣裳。她知道皇兄叫人給餘亦做了許多的新衣裳,他只當着南鬥的面穿過那麽一次,往後的日子裏面依舊不變的穿着叔父的衣服。夏侯南鬥發現了告訴了她,她記下來。
這段時日餘亦常常在宮中待着,她入了清暑殿的後殿便能瞧見他,澹臺綠水也在。他們二人就這般安靜的坐在兩邊,餘亦低下頭盯着自己的紫玉發呆,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麽,澹臺綠水就蹙着眉宇盯着餘亦,像是有話要說,卻又不知該怎麽開口的模樣。而後皇兄很快也會進來,他靜默走到澹臺綠水身邊,眸色之中寫滿的擔憂,皇兄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了餘亦許久。
大家都這般安靜着。
點到為止。
她明白。
雖然從未有人和她說過,但是她明白。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餘亦心中有一個秘密,所有人都為那個秘密擔心着,一邊想着那個秘密能快些揭露,一邊又恐懼着那個秘密。
因為擔心和恐懼交織,所以不知不覺的所有人都暗暗的達成了默契,嬌蠻,任性如她也莫名的加入那個陣營,所有人緘口不言,一字不提。
可……這樣對嗎?
大家這麽自私的将餘亦一個人留在秘密之中?這樣真的能算的上保護了餘亦嗎?真的能算嗎?
“你會說嗎?”她還是壓制不住的問出口:“你會告訴我們嗎?那天到了,你會親口說出那件事嗎?”
餘亦那樣聰慧的人怎麽會不知道衆人的心思,他伸手揉着小公主的額角,似是年幼時的兄長之風:“我不會。”
“既然不會說,那你為何說再等等?”她不解。
“騙子。餘亦你這個大騙子。”
他笑,恰如春風化雨,夏荷盈盈,秋水細長,冬梅傲雪。四季萬物交融的靈氣都在他一笑生花之間。
夏侯月婵一直都知道餘亦是好看的人,京中有許多好看的人,男人,女人,面容精致,氣度非凡的有許多,她為一國公主,自小便見各種各樣的人,其中從來不缺好看的人。
可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人還是餘亦,大夥多說餘亦長得像青鸾嬸嬸,昔年天下第一美人如何會不美呢,可……月婵覺得,餘亦比嬸嬸還要好看,嬸嬸的眼睛沒有餘亦的雙眸美。
他真的極美。
她望着那雙宛如月牙,似有桃花飛舞的雙眸笑道:“餘亦,你知道我自小為何不待見你嗎?”終究還是過往的回憶滿上心頭,四目相對,她歡然一笑:“因為你長得太好看,所以我特別不待見你。”
聽了這話的餘亦免不得笑出聲:“我長得好看招你了?”
“自小大家便說我是長陽城最好看的孩子,可我見到了你,自然就知道大夥是在騙我,所以……我那個時候總在想,你要是不在長陽城就好了,這樣我就是長陽城最好的人了。”
餘亦覺得好笑,正要說什麽,便聽到夏侯月婵道:“可是你走了之後,我又特別的想你,南山哥哥太溫柔一個重字都不和我說,南鬥哥哥總是一副冷然的模樣,大夥都無趣的很。有一回兒我闖了禍又被父皇罰面壁思過,我就盯着那窗戶,我總覺得你會提着木盒,打開窗戶一邊嘲笑我,一邊給我送愛吃的點心來。可是你沒有來。我從天黑等到天亮,你都沒有來。”她紅着眼睛道:“我那天哭的可傷心了。特後悔從前那樣和你吵架,對你那樣的不好。鬧得你離開京城,連點心都不會再給我送。”
餘亦低下眼眸,無奈的搖頭:“月婵……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我記得,大家都記得。”她說話素來快:“你回來之後,皇兄不讓我們見你,你也整日不在府上,我滿城的尋你都尋不得。”
“我那時應該在淩月閣。”
她剜了他一眼:“是啊,花影始終都在你身邊。”說道這個地方,她頗為不解的開口:“若是你離開了京城,花影也随你離去嗎?”
他稍愣搖頭,對上她困惑的目光道:“愛一個人并不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喜歡卻不在一起?這是什麽鬼理論?”
“相愛便是注定的緣分,可想要相愛相守任然需要天意成全。”他點着夏侯月婵的鼻子笑道:“不是人人都有你有你和南山那樣好的福氣,有情人總成眷屬,只是書中的一句玩笑話罷了。”
停在浣衣局前,月婵松開了他的衣袖,不解的問道:“餘亦,我知道花影很好,可是……世上也有很多好女子,為何你會選擇花影呢?”
一隊軍馬将浣衣局團團圍住,樂正餘亦道:“過一會兒再和你說。”
“好。”
雖然多年來一直都被兄長愛護着,夏侯月婵也終究是一國公主,體內流着帝王家的血液。
樂正餘亦靠在一旁靜看着月婵的嚴詞厲色訓斥宮人們的模樣,和當年皇家之母确有幾分相似。
長空上飛過幾只黃鹂鳥那鳥兒啼啼遠遠,聲音甚是好聽。
樂正餘亦找了一個陰涼的地方,閑散的坐着,候着他們将東西找出。
最多不過九月,長陽城諸事便可結束,一步步靠近仇家破滅,他并沒有歡喜,也沒有什麽功德圓滿的解脫感,只有無窮無盡的疲倦感。
懷中還揣着百裏花影留在他這裏的手絹,他将那手絹取出鋪開放在自己的面上,手絹很薄連基本的光都擋不住,可是手絹上有百裏花影的味道,很淡很淡的氣味,像是是百裏花影的指尖在他唇角撫過的輕巧。叫他心安,叫他平靜。
耳邊傳來腳步聲,鼻翼之下嗅到名貴的香粉的氣味。
“浣衣局好大膽子啊,是惹得公主殿下了?”
是暮皇後的聲音,餘亦靠在那處一動不動的聽着女子之間頗為“內涵”的對話。聽了兩句便覺得累得慌,索性閉上眼睛躲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