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暮瑤之言
第六十七章,暮瑤之言
“等咱們成親了,你才能去啊。到時候就是認真的拜見公婆了。”他說的聲音不小,四面避去的宮人都看來。
百裏花影嬌然笑道:“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和你成親了?”
小侯爺拉着她身上的衣裳和首飾,計較的開口:“聘禮都收下了,裝什麽呢。”
“那你堂堂侯爺竟然就用這麽一點東西打發我?”
小侯爺反手一拉,将她摟進懷中,額下一雙彎月晶瑩張狂:“本侯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你可願做我的侯爺夫人?”
見她依舊嬌俏的模樣,餘亦也不顧着一旁來回走動的宮婢,只拉着她的手道:“你若是不願,我做你的副閣夫君也是可以的。你娶我也可以!”
他指着自己道:“我這麽好看,對不對?你娶了我也不算吃虧啊。我嫁你啊,好不好?好不好?”
四面傳來宮女們的嬉笑聲,多少都是豔羨。
她被他逗笑了,只道:“不知羞。”
他得寸進尺的湊到她面前:“既然說到這裏咱們就說說吧,侯府你打算怎麽修整?要不要我在侯府種滿芍藥?家奴要幾個?要不我讓南鬥幫我在淩月閣謀個空職?可是夫妻一起工作會不會引發矛盾啊,還是說……”
……
……
……
他說了很多。
又過了三日。
夏侯南鬥望着面前提劍欲離去的樂正餘亦不由蹙眉:“還沒養好身體,又要去什麽地方?回去躺着。”
樂正餘亦将腰側的紫玉輕輕磨了磨,歪頭笑了笑,溫順又乖戾:“掃墓。”
二字出口,夏侯南鬥為之一顫,不可置信的盯着不再多情歡笑的人:“你說什麽?”
“去給我爹娘掃墓,你沒聽錯。”小侯爺蹦跶的跳上前,如年少時一般摟住夏侯南鬥的肩頭:“南鬥,哥哥,我想和花影妹妹成親,你能不能賜婚啊。”
可能是他笑的太過真誠,夏侯南鬥半晌才反應回來,反射性的問道:“可還有什麽別的想要的?”
“再給我點珠寶呗,侯府也要修整,成親之後若是有了孩子也麻煩,還有啊……我沒什麽錢,你要給我下聘的錢,我成親之後你就不要老是派我去危險的地方了,花影妹妹肯定會擔心……”他扳着手指一一數着,正是小時候計較又頑皮的模樣。
夏侯南鬥聽着,而後發笑,點頭:“全都應你。”
小侯爺倒是驚喜:“你這麽爽快?不為難我?不要我幫你做什麽事情?”
“你能回來,就已經可以了。”
樂正餘亦咯咯笑出聲:“你這是什麽話?我不是一直都在長陽城嗎?”
夏侯南鬥輕笑着搖頭,你願意不再以常陽侯的模樣生活,重新回到自己的模樣,已是最大的難得。
過往的歲月,你願意走出來,便是上蒼憐憫。
“我去了啊,晚上我陪你用膳。”他對着夏侯南鬥揮手,轉身沒入綠影千色之間。
墓園一直都有人打掃,墓前并無灰塵,他來前去花舞樓買了枇杷酒,将酒倒入杯中,在澆在墳前,少年靜默了許久。
盯着冰冷的墓碑上兩個名字看了許久,最後凄苦的笑了:“原來是真的過世了啊。”
“是亦兒不好,這麽多年都未曾過來見二老。不過爹娘你們也要體諒我一些,畢竟我是不想要承認你們已經過世這個事情的。”
他低下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有些難為情:“這些年大家都待我很好,南鬥不用說,就連南山那小草包都待我很好,昭雪啊,綠水啊,師父,師娘,還有從前很多故人,他們都待兒子很好,你們走後兒子也一直都被大家愛着,本來該你們給我的教導和愛,大家也都有給我。”
他又澆了一壺酒。
“一直認真的吃飯,沒有虧待的自己的胃。也生活的很好,江湖和朝堂都見識過。還交到朋友。江湖上,朝堂上都有。”
說到此處他頗為得意:“亦兒現在還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子,她叫百裏花影,對我來說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就像娘對爹來說一樣。她待我也很好。不對,是很好,很好,很好。”
并沒有人回應他,只是涼風過境,吹得他渾身發顫,幾分尴尬在眉眼閃過:“說的都是些廢話,你們在天有靈,必然也都看在眼裏。”
又呆呆的跪了許久,他身上冒出一些虛汗,身子也有些撐不住,臉色也蒼白下來,可雙眸卻亮若星河,男子正色道:“兒子這些年來對得起樂正之名,忠心護主,義在千秋。得知真相後也從未有一刻被其影響,蒙蔽雙眼。爹娘在天之靈可以安歇。”
終連着磕了三個頭。
将一壺酒澆在墳頭。
紫衣駕馬遙遙遠去。
行出陵墓的瞬間,莫名一陣涼風襲來,他捂住自己的心口,望着樹上栖息的兩只雲雀。樂正餘亦的青絲在風中飛揚,似是有人在溫柔的撫摸他的額角。
他晃然眼眶一紅。
有些人,永遠都回不來了。
他的家,真的消失了。
回到宮中,他慣性的在禦花園摘了兩只新花,匆匆的往清暑殿趕去,殿中僅有夏侯南鬥一人在審閱奏章,門外的公公正要開口通報,他連連按住,轉身若鬼般飄了進去。正要開口,殿中一股清冽的香氣襲來,樂正餘亦将手中的花垂下,對着帷幔後某處道:“還打算吓南鬥一下,怎麽你也在這啊。”
夏侯南鬥笑了,并未擡頭自言道:“回來了?”
帷幔後的綠影飄出:“一早就聞到你身上這股子毒味。”
他切了一聲,将手裏的花枝遞了一枝給綠水,另一只給了南鬥:“送你們。”
二人得了花覺得好笑,卻還是将那花握在手中。
“餓了?”
餘亦摸着肚子,眉眼彎彎:“現在就能吃飯。”
“那就現在吃吧。”夏侯南鬥拉着綠水的手道:“你也留下一起吃吧,咱們三個許久未一起吃飯了。”
女子淺淺一笑:“我可不愛吃牛肉。”
餘亦能自如的行動後,便每日都偷跑着出去尋花影,兩個人街頭巷尾的查辦案件,眼瞧着餘亦這段時日養出來的幾兩肉,又極快的消瘦下去。
夏侯南鬥瞧着他弱不禁風的模樣,忍不住怒罵了他一頓,限制了他的行動,還叫澹臺綠水過來看着他。
百無聊賴的小侯爺哭喪着臉,連晚飯的牛肉都沒吃下,鬧着脾氣喝了藥睡了。
第二天也抗拒和夏侯南鬥說話,氣的夏侯南鬥連奏章都沒看下去。
鬧了一整天,直到夏侯南鬥賜了百裏花影和樂正餘亦的婚事,這才把人哄好。
餘亦靠在軟塌上,澹臺綠水舀着碗中的茯苓雞湯,一口口的喂給他:“多喝點。這兩天又不安分的追着花影,你就不怕自己倒下嗎?”
“我好歹也是在刀口上活了十年,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倒下?”他舔了舔嘴角,将那雞湯推過去:“我不想喝了,你拿去喂南鬥吧。”
“給你補身體用的,你鬧什麽別扭啊。”
“補身體一定要吃這些嗎?我不愛吃雞湯,有沒有牛肉啊,牛肉不能補身體嗎?”
夏侯南鬥從外歸來聽着樂正餘亦鬧着不願吃雞湯的聲音,不由的嘆氣道:“老遠就聽到你這鬧別扭的聲音,怎麽了啊,雞湯怎麽不和你的心意了?”
“我已經喝了快有十幾天的雞湯了,我打嗝都是雞湯的味道了,你們就算是要給我補身體能不能弄些好吃的來啊,司膳們難道都不會做其他東西了嗎?”
“那你還想吃什麽啊,叫司膳們給你做?”
“以前我生病,爹娘都給我做好多好吃的,像是甜南瓜血燕,雪蛤梨盅,人參牛骨湯,雞汁排骨,棠梨炖肉。”他嘆氣拿過那湯碗,在綠水的注視之下灌了自己一肚子鮮美雞湯:“候府就不喝雞湯。”
“你說的這些我聽都沒聽過。”她接過那空了湯碗:“你有做法嗎?”
“我哪裏會啊,那都是我娘的私房菜,平日裏面我去幫忙,我爹都會把我趕出來,那個小氣鬼就知道霸占娘親。”小侯爺嘆氣:“當皇帝真可憐,在宮裏吃的東西還沒有我在家裏吃的好。”
“你可拉到吧。”她從一旁的火爐上取來了藥水:“把藥吃了,快點睡。”
“又睡?”他咬牙切齒道:“我都睡了快十二個時辰了,就算是養病,你們也不能把我當豬養啊。吃了睡?睡了吃?”
夏侯南鬥玩笑道:“豬可比你好養多了,至少給吃的就會長肉。”
他順手把手邊的枕頭扔了出去:“南鬥你就這麽和救命恩人說話的嗎?!”
将那枕頭放回,夏侯南鬥認真道:“有件事,朕要問你的意見。”
“什麽事情?”見他這份表情,餘亦便能了解其中的嚴肅性,只低頭問道:“不會是我和花影妹妹不能成親吧!這個可不行!我不能娶她!她娶我也是可以的!”
“不是花影,是暮瑤。”他拉好樂正餘亦亂散開的衣領,抱臂道:“方才行事的太監過來告訴我,暮瑤說她想要見你。”
“為什麽?”他不解的盯着面前的夏侯南鬥:“她要見我做什麽?”
“城外已經有了暮太師的蹤影,不出三日應該就會被捉拿回來,待暮太師歸案,暮瑤免不得一死,朕去問她可有什麽心願,她說只想要見你一面。”
“你不怕她殺了我?”
“朕和綠水會陪着你去。”夏侯南鬥瞧着餘亦眉眼之間的抗拒,便知他不願去,又道:“你若是當真不願意也就算了。”
餘亦并未答話,而是将手中的湯藥盡數喝下。
夏侯南鬥早上和樂正餘亦置氣,耽誤了正事,留了許多的奏章要審閱,屋中又只剩下他們二人。
藥物之中并無添入安神散,只是喝了藥總有疲累感,他的身子确實傷了根本,餘亦望着自己手邊的紫玉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不願見她?”
“不見。”他回答的簡單了然。
“恨她?”
“她畢竟害死了皇姑姑,還有那麽多人。”他像是孩子一樣怨聲道:“還有她爹所做的一切,不見比較好。”
澹臺綠水微微揚起下巴将目光稍側:“我覺得去見她一面比較好。”
餘亦不解的看去:“為何?按照你的性子,你應該會阻止我過去才對。阿姊,你就不怕我見到她會有動手殺了她的沖動嗎?”
“你不會的。”她嬉笑:“你能忍受那個秘密十年,還能面對暮太師的挑釁,你的心性我多少還是了解的。”她伸手将餘亦散落在額邊的碎發挽起:“亦兒啊,我小時候也見過暮瑤幾次,雖然不多……可她當真是喜歡你。你雖然自小便待她無意,卻都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便當是憐憫,你難道不好奇她要和你說些什麽?”
“不好奇。”他就是這樣清醒的人,一旦自己不願意,便是怎麽樣勸都沒有用:“我不知道旁人會怎麽樣處理這種事情,但是……阿姊,我做不到了,我累了,我不想再帶着一種奇怪的心情去看待暮家,他們就是樂正一族的仇人,仇人死前說要見我,我便要去嗎?我只希望從今以後不要再聽到關于暮家的任何一點消息!”
他說的這樣決絕。
坐在鳳儀宮中的暮瑤聽到餘亦不會前來看望她的消息之後,依舊平靜如水,女子望着水花鏡,冷笑道:“那你告訴陛下,想要知道暮太師在什麽地方,餘亦就必須來見我。”
夏常德回身禀報的時候餘亦正巧在帷幔後聽到,當時百裏花影正在他身邊。
餘亦下意識的拉緊百裏花影的手,他的指尖冰涼暗藏着寒潭的刺骨,她觸到時不禁一顫,而後緊了緊手臂:“我陪你去。”
他低下頭,溫然一笑:“好。”
鳳儀宮外百花香氣氤氲,靈鳥高歌,一片富麗景象。
她坐在殿中正平靜溫和的飲茶。
聽到腳步聲,她嫣然而笑,擡頭便瞧見了站在餘亦身邊的紅衣女子,暮瑤眉眼之間的恨似是被刻在那處,再怎樣掩飾都不消。
澹臺綠水一身綠衣如妖,潋滟的一雙明眸這般一垂似有無數豔色流淌而過。
那鳳儀宮之中花一般年前的皇後瞧着卻比綠水要年老上幾分,她這些年真是瘋魔了。
“原來綠水姐姐也來了啊……你們倒是來的齊全。”她颔首淺笑,将目光落在夏侯南鬥身上:“陛下,其實……咱們兩個就是一對傷心人,你看,本宮愛而不得,陛下你愛而得了,卻不能留在身邊。”她故作嬌憨的嬉笑:“你說,咱們兩個哪一個更可憐。”
夏侯南鬥的手臂被澹臺綠水拉住,并無對視,并無言語。
靜默黯然流淌。
樂正餘亦一直将目光側在別處,不願看暮瑤。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走到樂正餘亦的面前,她望着那雙麗人緊握在一處的手,頗為不甘的開口:“餘亦,你還記得嗎?小時候咱們伴着月婵和南山一起玩過家家酒。你是我遠行而去的将軍。我是留在京中只身盼你歸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