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其實不懂

第六十六章,其實不懂

百裏花影聽着他的委屈,最後收緊手臂牢牢的抱着他,哭着計較:“我也不理解你!我們總是欠你人情很郁悶。”

他想要用力氣抱緊面前的人:“對不起嘛。好吧,我都被你抓住了,以後都聽你的。”

聞着女子身上的香氣,他終于放下了糾纏自己多年的秘密,是解脫,是疲倦。

心口猛地翻滾出兩分刺痛,眼前陣陣眩暈襲來,鎖骨下方的刺痛将他的神智切斷,他松開百裏花影的手,脫力的陷入昏厥。

得知真相是因為師父喝醉酒無意将真相吐露。

昔年常陽侯尚存一口氣時,将真相告訴了老門主。衆人只知道他二人死于汝陽王的陰謀下,卻沒有任何人知道當年最後的一劍是前來救援的暮太師刺下。

當年暮家與汝陽王暗中勾結,怎甘心将護主之功交到樂正一族手中,又怎麽甘心讓樂正一族留在長陽,殺之而後快,是唯一的道路。

當年正逢南國大亂,暮太師手中又握有大軍,為保南國夏侯氏江山唯有将秘密隐藏下去。其一,不可在恢複夏侯氏江山氏降罪暮家,暮家勢力盤根錯節,夏侯與其相争雖有勝算卻是魚死網破。

其二,常陽侯也深知,夫妻二人之死降罪暮太師絕非明智之舉,毫無證據可證明,衆人都知他二人之死是因汝陽王,平白說是暮太師惹人懷疑,若是他日史書工筆夏侯氏落得一個殘殺功臣的名號,樂正一族的忠義豈不是糊塗?

所以直至今日,最後奪命的那一劍,就連先皇都不曾得知真相。

常陽侯至死都想着江山穩固一事,何人都不忍心将此秘密吐露。

常陽侯死前也叫老門主代為轉達,暮氏一家不可獨大。也決不能将他二人之死的秘密吐露給旁人,特別是餘亦,決不能讓餘亦活在仇恨之中。

只說要餘亦永遠記住,樂正二字,意為忠義。

不可為仇恨失了靈魂。

父母之愛,必為之思慮長遠。

當晚滂沱大雨,若飛沙走石打在他的肩頭,眼前,渾身上下被抨擊欲裂,冰涼刺骨的疼痛和仇恨幾乎将他的理智和心性徹底麻痹,怨毒幾乎摧毀了所有意志,還是少年他雙目赤紅,滿面雨水混着無數淚流出,是恨,亦是心頭上最疼的那滴血。

他呆呆的站在雨中,不敢發出任何聲響,連一絲聲音,一寸動作都不敢妄出。

肝腸寸斷,雷電交加,痛不欲生。

那樣腐骨噬心的痛,忍下了,拼了命,咬牙忍下了。

心裏的血,眼中的血,全都忍下了。

為了父親一句不活在仇恨中,他便不能恨了,任憑歲月殘忍,傷心夢碎,衆人憐憫,一個不過十歲的少年,就是忍住了。

恨意是強大的,可心中的那份血性與樂正二字更為強大。

雨停了。

他便若無其事的接着迎接每日緩緩升起的太陽。

牢牢的記着爹娘的教誨,将忠義二字刻進骨血中,寧死也不願活在仇恨之中。他拾起那份破碎在死亡前的誓言,片片粉碎還是牢牢的守護着。固執又認真的承擔起了樂正一族的責任,小心翼翼的扛起了父親的願望,警惕又溫柔的面對着前方未明的一切。

這樣的善良又這樣溫柔。

帷幔後靜聽的人……

酸澀又無力。

南宮昭雪脫力的靠在窗邊:“果然……是這樣嘛……”

夏侯南山驚愕的往後退了兩步:“所以說,十年以來他一直都知道叔父和嬸嬸的死是暮太師做的,但是為了叔父死前的一句話,他就一個字都不提嗎?暮太師甚至還拿了叔父從前辦理的案件來刺激他,他也還是忍了?”

他蹲在牆角,痛苦的質問自己:“為什麽?憑什麽?餘亦和叔父為什麽要這麽做?”

無人可以回答他的問題,便是回答了,也理解不了。

比起夏侯南山與南宮昭雪的愕然,夏侯南鬥格外平靜,他面上無一絲訝異。窗外飄進一縷綠影,帷幔被掀開,女子紅着雙眸拉着南宮昭雪道:“餘亦不太好!你快過去看看。”

藥香過肩,她與呆愣在原地的夏侯南鬥對視上。

“你知道?”南鬥怔楞的問出聲,那樣費力的困惑,這無力的問句。

“我不知道。”她抿唇望着一旁的綠绮琴,咬牙道:“我若是知道……只怕早就殺了暮家一家了,也斷然不會讓餘亦回來長陽城!”

“便無人知道?”夏侯南鬥終究是不得理解:“便無人知道這件事?知道的人,就這麽瞞着?連父皇也瞞着,一字不提,一句不說嗎?”他仰頭妄想控制住自己腦海之中的愕然與不解:“為什麽!?”

“若你知道,你會殺了暮家嗎?”

夏侯南鬥無言……

“那便是了……咱們會考慮他們,他們便會考慮咱們。”澹臺綠水幽然一笑:“這不就是理由嗎?”

“你說若是父皇還在此,他會怎麽做?”他不懂,也不知該怎麽面對如今的局面。

“就當做不知道。”她側過目光:“就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麽處置暮家就怎麽處置,不要被這件事影響絲毫。不要加快步調,不要被恨意蒙蔽的雙眼。餘亦的十年都熬過來了,你們便陪着他一起成全師叔那顆忠義之心吧。”

那可是一個孩子咬着牙,死死守住秘密的十年光陰。

樂正餘亦被男子們包圍着。

百裏花影靜靜退到一旁,站在帷幔前,眸色有些呆滞。

澹臺綠水上前捏住她的肩頭:“怎麽了?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等他好了,就随他去江湖,我不留下了。”

“為了他?”

“嗯。”

她露出長姐般無奈的笑意:“那……我們餘亦肯定不會同意。”

百裏花影咬唇,她又豈會不知,綠水拉着她的手腕笑道:“若是為了他,他千般萬般都不會同意的。”

“我真自私,總是想着自己,從來沒想過他不願留下的原因是因為不能面對長陽城。我理解他不願意留下的心情。”百裏花影緩緩的蹲下:“這件事如果不被揭露出來,餘亦應該不敢去面對父母,想到父母為了江山而死,他半句怨言也不得有!可仇人近在眼前啊!他也同樣不可手刃其命!”

女子側目無笑,百般惆悵入骨:“如今揭露出來了,又能怎麽樣呢?陛下從此之後待他必然更愧疚,夏侯家是樂正一族世代效忠的對象,不是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類似于詛咒一般的存在,陛下那樣聖明的人,哪裏會想不到這一層?餘亦也是聰慧的人,怎麽會不知道這些?他不留下才是對的,不然總被人處處提醒他父母已死的事實,日日都要面對旁人待他時的愧疚感。”她笑了:“明明是我揭露出來的事實,如今我卻能理解他不說的原因。”

澹臺綠水咬唇:“或者會有兩全的辦法。”

“世上無十全十美。”她握拳認真道:“怎麽辦?我若是此時要随他離去,他必然會認為我是在憐憫他。”

“憐憫并不是錯。”

“可他當真需要憐憫嗎?”

百裏花影頗為不解的望去,似是有無數難堪在眉間游蕩:“我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不知道你們的過去,更不了解餘亦是用怎樣的心态面對過往的十年,可是他當年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一個十歲的孩子将血海深仇埋進骨血之中,咬牙忍耐!我做不到!”她那麽認真的去思考多年來餘亦的心情,而後仰頭道:“這世上能做到的也沒有幾個,我心疼他,不是憐憫他。”

澹臺綠水許久才回過神,似是心酸一般苦笑,可轉瞬又多了幾分欣慰道:“原來我們餘亦喜歡你是這個原因。”

“嗯?”

“你或許是這個世上最理解他,最憐惜他的人。”她彎了雙眸:“就和當年的師叔和嬸嬸一般。”

澹臺綠水再一擡眸夏侯南鬥已然站在不遠處淺笑,她似是被牽引着,行到他身邊,伸手拉着他的手腕,莞爾一笑:“要去什麽地方嗎?我陪你去?”

“好,你陪我去。”他就這麽一笑,溫然多情。

百裏花影站在那處盯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她了然,這二人此生最多也不過如此,帝王的悲涼,她如今多少有了了解。

回身走到正被醫治的餘亦身邊,南宮昭雪并未擡頭,只是淺笑道:“他會好起來。”

是安慰的話,說給自己?還是說給花影,南山?無人會去計較。

只要餘亦能好起來,安慰的話說千遍百遍都無所謂。

夏侯南山坐在窗前面上一直都泛着蒼白,久久不能回神。

劉家的沒落之聲徹底消失在午門斬首的刀下,榮寵一時的劉家随着那一地鮮血終是默然而逝。

随之而起是對暮家的征讨,芳姑的死,皇太後的死,後宮柳樹下的殘魂草粉,與劉家,汝陽王聯袂反動,以及當年常陽侯與青鸾郡主的真正死因。樁樁件件似洪水呼嘯襲來,打的暮家措手不及,連夜而逃,然而最後也只逃了暮太師這一個。

夏侯南山奉命闖進暮府,行到後院,望着那正在念經祈禱的女子道:“楊小姐,陛下召見。”

小侯爺恢複神志之後被澹臺綠水喂了一肚子補湯,又被南宮昭雪灌了一肚子的藥湯。

外面是正在陳述暮家罪行的楊飛絮,他躺在那裏,低眸看着自己手間的手絹,将那帕子握的很緊,他醒來之後還未說過話。

“怎麽不說話?想花影了?”南宮昭雪在他身邊坐下,拉過他的手臂,挽起其衣袖,準備施針。

他很乖,依舊不說話,只是淺笑着搖頭。

“那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南宮昭雪覺得好笑,下針的手法也更柔了幾分。

他靠在一旁,幾縷發絲擋住側面,病色凄美,叫人看不出神色,許久才開口:“說什麽呢?”

“南山帶着人去接的楊飛絮,一會兒京兆尹府的柳大人與大理寺新上任的謝大人會進宮來聽取證詞。”

“嗯。那挺好。”他點點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累了?”

“吃飽了就想睡。”他望着一旁的瓶瓶罐罐與湯湯水水:“你們給我吃的太多了。”

南宮收了針,拍着他的手背道:“花影在調查師叔和嬸嬸當年的事情,說是等事情有了眉目就進宮找你。”

“你們都聽到了啊。”

“抱歉。”

“沒什麽抱歉的。反正早晚都要知道……”他歪過腦袋閉上雙眸,将那手絹握的更緊了幾分。

正當南宮昭雪以為他睡了的時候,他卻抓住他欲起的衣角。南宮昭雪低頭看去,只見餘亦垂着眼眸有些小心的開口:“我再醒過來的時候,你們都還在,對吧。”

他突然明白餘亦這些年不願乖順睡覺的原因,怔楞了許久,才堅決的開口:“肯定。”

得了答案,終究是安然睡去。

澹臺綠水剝着蓮子笑道:“和小時候要哄的樣子,一模一樣。”

南宮笑而不語。

暮皇後被禁足在鳳儀宮,如同前不久被刺死的劉貴妃一般,似是輪回重複,衆人都暗自的笑着,她在那樣的嘲弄聲之中格外平靜。站在偌大富麗的宮中,她提筆畫下一副又一副紫衣少年的畫像,似是在宣洩。

柳大人與楊飛絮的重逢并無過多的聲音,二人相視一笑,似有無數柔情暗藏其中。

夏侯南鬥賜了楊飛絮一個恩典,脫戶換名,去了原來的姓名落為新人,謝恩的卻是柳大人。

百裏花影再次進宮是七日之後,樂正餘亦那日正坐在花園之中看閑書,身邊伴着他的是正在賞花的夏侯月婵與澹臺鳳歌。

她從遠處行來,遙遙之處便瞧見樂正餘亦正在對她笑。

兩個賞花的丫頭頗為自覺的悄然退下,就連伴在身邊的宮女們都往四邊散去。

“我是臭蟲嗎?她們怎麽都走了?”她向他伸出手,他拉住,二人并排而坐,小侯爺稍稍一歪腦袋靠在她的肩頭:“靠一下,我累了。”

她笑着伸手拂過他的額角與眉眼,口中帶着不可忽視的嫌棄:“你真愛撒嬌,一身的藥味。”

“我這一段時日裏面被喂了許多的湯藥,頭發絲都快有藥味了。”

“這樣嗎?”她湊近聞了聞,是冷香與苦澀藥味的混合味道,并不難聞倒是有幾分溫和的清雅在其中:“也還是好聞的。”

“你喜歡?”他仰頭問。

“你什麽味道我都喜歡。”她随口哄道。

“你居然也會哄我了啊。”小侯爺有些驚喜。

二人就這般靠着說了許久的話,最後樂正餘亦正起身道:“過幾日我打算去祭拜我爹娘。”

轉頭卻見女兒家面上有些許擔心,他伸手摟過女子:“我自己一個人去,也該去看看了。不能總是當逆子。”

“不用我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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