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一,雙鳳和鳴(4)
番外一,雙鳳和鳴(4)
她點頭,靜下心來,望着面前飛舞的螢火蟲。
樂正蒼鸾的話并不多,除非她主動開口,否則面前的人基本不會說話,總是低着眉眼,嘴角噙着一抹多情的笑意,莫名的讓人感覺到悲傷。
“我爹和我說過……螢火蟲是通往忘川的火蟲,如果人有什麽話想要對逝去的親人說,螢火蟲可以代為轉達。”
“都是迷信。”
“你真是不解風情。”她也順勢靠在樹幹上,仰頭瞧着漫天的星光:“你沒有什麽想要故去的人說的話嗎?”
“沒有。”
“不會想?”
“不會。”他回答的太過決絕,手中的紫玉被捏的愈發用力。
鐘離微燕伸手去觸飛到自己指尖的螢火蟲:“那我們還真的是一點都不一樣,我每天都在想我娘,每天都會對着她的畫像說話。”
他點頭,松開了自己緊緊握住紫玉的手,閉上雙眸。
許久之後,鐘離微燕似是已然習慣了這樣無言的場景,身邊的人卻睜開雙眼:“走吧,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回去?這個時間城門都關上了,咱們不是應該在外度一日嗎?”
“再教你一個道理,女孩子不要随便和男子在外過夜,即使什麽都不發生,清者自清,這也不是什麽好事情。”他笑道:“這并不是什麽叫人怦然心動的事情,要記着。”
“可……我也只和你這樣玩啊。”
伸手将女子拉到背上,他随意點了地,确定将人背穩,踏風而去。
“把頭埋得深一些,小心疾風。”
他的話總是帶着年長的叮囑,似是将她視作孩子。将臉埋在他的頸窩,鼻尖滿是他身上微涼的香味,似是桃林千裏,瑤池在側。
世間怎得會有這樣的男子。
樂正家的男子都這樣難得嗎?
越過城樓,他們像是兩只飛鴻知鳥,轉瞬便從城郊飛旋到郡主府前。
被他送到郡主府前,男子将她緩緩放下,習慣性的往後的退了兩步,依舊守着禮數。他下意識的去摸自己腰側的紫玉,卻只摸到一陣空泛,焦急的低頭看去原本挂在那處的紫玉失了蹤影。
她第一次見他面上見到了焦慮的表情,立刻被牽動了情緒,連連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他并無表明的意思,仰着下巴對着她說:“你家裏人會急,你快回去吧。”
瞧着他空着的左手,本就心細的女子立刻發現:“你的玉呢?”
“丢了……吧。”他垂下目光這樣說。
“那去找啊!!肯定在回來的路上丢的。”比起那人靜然如死水的平意,她的焦急反倒更像是丢了東西的人。
樂正蒼鸾随意聳肩:“丢了,就丢了吧。”他指尖在腰側随意觸着,似是開始習慣失去玉的時間。
“什麽叫做丢了就丢了。”她急的跳腳:“你這麽快就放棄了嗎?”
“那麽執着幹什麽?我何必為難自己,丢就丢了。”他指着不遠處的郡主府道:“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不行不行。”她拉着他的手不肯松開:“咱們一塊去找回來,按原路找回來。”
見他依舊不為所動的模樣,她恍然了解他眉眼之間的淡然,那并不是淡然,而是徹底放棄的哀默。哀默至此便是毫無情緒的抛棄,他正一步步的抛棄一切情緒與不舍。情緒不起波瀾,空泛至虛無。
終于窺破了他笑容背後的真相,她匆匆松開那雙手,轉身往來時的路跑去。
“你不去找,我去找。我幫你找回來。”
月色像是仙人的綢緞,落在她烏黑的眼眸之中,流淌出深夜的晶瑩星辰……
他呆在原地,直到女子一瘸一拐的身影從他面前消失。
他淺笑,并無感激,并無嘲諷,只是無奈。
面前飛奔的丫頭還不知道失去的意義,所以她還有重回原路拿取東西的勇氣。這種類似于希望的情緒,早就在家人死在他面前的那一瞬,徹底消失殆盡。
她還不懂,她還未曾失去過一切。
轉身往她的身邊行去,果然那丫頭被緊閉的城門困住……
他向她伸出手,拉回到自己背上,将她背好,轉身往郡主府的方向行去:“回去吧,我自己去找。”
她滿是幽怨的盯着他,最後颔首:“那你一定要去找啊。”
“嗯。”他這樣回答。
“那你明天出去比武的時候也要記得注意安全。”她被他背着,拉緊他的衣袖:“我等你回來,後天再一起玩,你來郡主府接我,我是女子,你要多讓着我一點。”
他點頭:“好。”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你可一定要守信,不然我就去陛下那裏告你狀。”
他依舊點頭:“好。”
她說什麽,他都應了下來。
第二日一早,鐘離微燕便被皇後請進宮中,清暑殿中陛下與皇後正在用早膳,見她來了便叫添了一副碗筷,陛下的心情似是很不錯的模樣,雙眸笑意盎然透着喜氣。
“朕聽夏常德說這幾日蒼鸾都與你在一處?昨日還背着你往城郊外去了?”他笑問:“你二人何時關系這般好了?”
她面上一紅,恭敬回答道:“回陛下,臣二人只是地主之誼罷了。”
“那也不錯。”陛下随手對着伺候的人道:“去庫房給郡主挑幾件好東西。再叫尚服局給郡主做幾件新衣裳,沁兒。”他望着皇後:“你說再賞賜些什麽好?”
“陛下想的都好的……只自己做主吧。”她掩面而笑,甚是歡喜。
她不解的看向皇後,只見皇後多給她添了一碗湯水,柔聲端莊的解釋道:“蒼鸾素來不和京中人有來往,這幾年就算是回京過節也不過是在衆人面前露露面,從來沒和大家說過什麽話。所以,聽說他被你纏着玩,你二人還整日在一處,陛下很是開懷。”
皇後将面前的魚肉羹推得更近了一些,笑問:“你們二人去了何處啊。”
“侯爺帶着我去了城外的雨蓮湖,一起吃了蓮蓬,還看了螢火蟲。”她老實作答。
“那很好啊。”皇後有些小心的詢問出聲:“那……他可還說過什麽?例如離開之類的話。”
“他說過幾日要去嶺南,行程不變。”
失望之色難掩,帝後二人皆是無奈低下頭,她多少能理解一些,随後陛下望過來,笑道:“那……蒼鸾在京中這段時日,丫頭你便多陪陪他,多少叫他別總是一個人。”
她緩緩的點頭,而後抿唇問道:“陛下,娘娘,臣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但問無妨。”
想起那枚紫玉,以及他幾乎失去情緒的淡然笑,總歸有無數的擔心在其中:“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陛下稍稍垂下眼眸似是不願提起,皇後面上漾出一分苦澀的笑意,眉眼漸漸黯然道:“也不是,他小時候就比旁人要懂事聰慧,雖然不愛與人交際,但至少算不得孤僻。後來樂正家戰死沙場,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領着兩萬大軍與父母,叔舅的屍骸從邊城歸來之後,便成了如今的模樣。”往事歷歷在目,皇後多為感慨的開口。
“京中為侯爺,他為何要遠離朝堂,遠遁江湖呢?”
“那年先皇體恤他失親,又表彰他年少有為,那年邊疆之戰,最後一戰是蒼鸾打下獲取勝利,這才将江國趕出邊疆。那年先帝打算破例封賞他侯爺的名號,承繼新的爵位。朝野之上雖然多有反對之聲,但是多少還是有支持一派。當年為了封他做侯爺,朝野上下多是不和。”皇後蹙眉道:“他似是明白這一點,随即便遣散了府中的人,叫樂正家的老奴送了一封信至皇城,先皇拿到那封信急急趕到樂正府上時,府上已是人去樓空。蒼鸾離城而去,遠遁江湖。”
“他那年多大?”
“十三。”
“一個人?”
“嗯,一個人走的。”
遙想昔年,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親眼瞧着父母喪命,又歷經邊疆戰事,再看盡朝局陰詭。
皇後似是陷入回憶難以自拔,望着面前的鐘離微燕道:“後來,他去了江湖上的某個門派,來信說是要留在那處當門主。先皇依舊待他有愧,千裏迢迢叫人将聖旨與侯印給他送了去,硬是封了他常陽侯之名。先帝身子前幾年漸漸壞了,總是念着要見蒼鸾一面。大夥沒辦法,飛鴿傳書叫他回來。先帝見了他說了許久的話,這才松下最後一口氣。随後他每年總會回來一趟,雖然待着的時間不長可總會回來一趟。”
陛下道:“蒼鸾不願與人相交,如今與你生了情誼,你多少留心着一些。”
“臣,明白。”她迷茫的将故去的事情在腦中走了一遍,最後應聲下來。
夏日蟬鳴聲聲,她一大早便大開府門坐在郡主府前的樓梯上,等着某人的到來。
他來了,依舊是桃花香氣最先撲面,四面女子的目光盡數落在他身上,他真的不像是個人,倒像是個天外來客,太過逍遙自得。目光落在他腰側随着光點而閃着柔光的紫玉。
還好,找回來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她抱着膝蓋悶聲悶氣的開口:“我等了很久。”
他手腕上還纏着繃帶,随意在她身邊坐下:“那本侯賠罪,郡主想要什麽?”
“帶我去玩。”
他笑:“玩什麽?”
“這個應該你來苦惱,不是我該煩心的事情。”
他望着四面來往的人群,最後将目光落在緩緩走過的識途老馬身上,問道:“今天陛下他們在禦場有禦獵,你可會打獵?”
“獵場?”
“嗯。”
見她半分都掩藏不住的心中歡喜的模樣,他歡然一笑,習慣性的摸着腰側的紫玉:“那走吧,我帶你過去。”
見他蹲下身子,她毫不猶豫的爬上去,雙手交疊好了之後,她得意的道:“我其實已經不疼了。”
他動了動肩頭,大踏步的背着人往皇城的方向去了,半是玩笑的開口:“你是女子,怕苦又怕累,我要讓着你。對不對?”
她嬌俏一笑,手收得更緊了一些:“算你還有點良心。”
四面的議論聲并不小。她卻生出幾分得意的感情來。
獵場之中,陛下等人已經回了宮中。
場面上只剩下汝陽王還有幾個正在玩鬧的貴胄。
他二人一同出現倒是引來不少人的注目。
樂正蒼鸾打着哈切望着一箭箭射擊的微燕,最後無奈拍了拍她的肩頭:“你肩膀放松一點,否則長箭不宜受控。腳步再穩一點。手臂放平一些,表情溫柔一點不要擺出一副旁人欠了你錢的惡像。”
聽到此處,她再也繃不住,只叫道:“你能不能別這麽多廢話。”
“我回避。”被嫌棄的人望着身後的瓜果點心問道:“吃什麽?”
“你剝的蓮子。”
男子憨然一笑,轉身離開。
不過一刻,那邊便有成群的人圍來,将鐘離微燕圍在人群中央。
“美人好箭法啊。”
“但是本王覺得還可以更好一些,可要本王幫着你扶住長弓?”說着便要上手。
下一秒一陣巨疼在手背上綻開,鐘離微燕手中的長弓不知何時轉了方向直直的擊在他的手背上。
“還望汝陽王自重。”
汝陽王本就是京中出名的小人,被擊中下一刻便要反擊,她順手将長弓順勢扔出,直直的扔在那人的鼻骨上,叫他吃痛連着往後退了幾步。
議論聲起,看熱鬧的心思被挑起。
“你知道得罪夏侯家的後果嗎?”汝陽王擡首,下意識就要去掐她的喉頭。
女子稍稍往後退了一步,躲過那人的攻擊,随即便要出招。
汝陽王的冷笑響起,他雖然并不是直傳孫兒,體內多少也有夏侯氏的血液,貴為皇室,他确實有操控旁人生死的能力。
“鐘離微燕,難道你想要送你一家去死嗎?”
這方微燕半眯着眼睛還未出聲,手上已經卷滿真氣,下一瞬便感到一到紫影從眼前閃過,若雷似電。
已然忍無可忍。
衆人看清來者,他将鐘離微燕牢牢的護在身後:“汝陽王,有些話不能說,你可知道?”
“樂正蒼鸾。”他笑:“本王和美人說話呢,你充什麽英雄?難不成你還看上她了?”汝陽王面犯譏諷:“你們樂正家一家子短命鬼,還是莫要耽誤人家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