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1)

(乞丐)

站在大街上

看着斑馬線上來來回回的匆忙人群

注視着這些人們的時候

往往每個人

都會以自己的衡量标準來區分他們

而标準的高低的是對所有事物的認知程度

也就是因此在看待別的時候

他們都不得不戴上自己的有色眼鏡

有些人穿着雍容華貴的服裝

手裏提着普通人幾個月的工資都買不起的包

名車的鑰匙環在搖晃着指節旋轉着

十字路口處的乞丐手裏拿着破舊的瓷盆逢人伸手

這些看似高貴的人此刻便會用自己的标準去衡量他

然後不屑一顧的仰頭走去

也許在他們看來這些乞丐不過是下賤的生命

路邊的人此時也用着另一種标準去衡量他們

散發着銅臭味的身軀令人作嘔

但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上前

他們擔心這個蒼老乞丐是否欺騙了他們的同情心

同樣這也是他們用自己的認知去衡量這個乞丐

這時一個手裏拿着棉花糖的走出了人群

她沒有任何的認知

憑着自己與生俱來的本能将準備要買冰淇淋的兩個硬幣

輕輕放在了一塊塊脫離油漆露出鏽斑的次盆裏

老乞丐咧開了沒有一顆牙齒的嘴巴笑了

十年後女孩再次遇到這個老乞丐的時候

卻也站在了這些人群的行列之中觀望着

直到又一個小女生走上前将硬幣投放到瓷盆當中

她才想起來

當初自己也曾如此

(飲恨)

聽完老錢對當晚整件事情的描述,我立刻回過頭看向在我第二天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看到的揚子确認這件事的真僞。即使我知道老錢并不會撒謊欺騙我,但是這件事對我來說是極致荒誕可笑的:我怎麽可能會抱着和我毫無感情交集的桑薄煙呢?

“我回來的時候你一個人倒在地上,所以我就把你扶到床上了。”揚子并不知道在他回宿舍之前發生了什麽,但是他轉念一想到桑薄煙出現過這個宿舍,立刻将自己的櫃門打開察看着什麽,在确定那樣東西還在之後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氣。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太過無厘頭。

捂着額頭低下腦袋的我終于明白為什麽楚希自那天以後幾乎沒有理睬過自己。但我更恨的是為什麽這一幕會被秋萦看見?為什麽我早不犯糊塗晚不犯糊塗偏偏那個時候卻...

飲恨之餘我捏緊的拳頭重重地擊打在桌面上,老錢和揚子也都沉默不語。

但是冷靜下來之後,在同一時間內我們三個人都面面相觑,內心裏有一個很大的一團宛如遮擋住我們的視線一樣的疑問:為什麽桑薄煙會來我們宿舍?

通過揚子剛才的舉動老錢看得出他應該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什麽,便将眼光轉移到他身上,揚子知道老錢心裏在想什麽,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他明确自己手裏握着的東西不能夠被任何人知道,尤其他已經知道了楚望口中所說的那和這件事有牽扯的三個人到底是誰了。

其中的兩個人現在正站在他的面前。

正當老錢那目光像是在逼問揚子到底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小強無精打采的從門外走了進來,打破了這稀薄到無法呼吸的空氣氛圍,見我們三個人站在原地都不吭聲,皺着眉頭問:

“周末不出去都在這裏玩深沉?”

話音剛落他發現了我嘴角的傷痕,上前擡起我的下巴細細看着:“楚希下手還真狠。”

我伸手擋開了他挑起我下巴的右手食指冷聲問他:“你怎麽會知道?”

小強坐在床邊從口袋裏掏出一盒香煙,然後取出一根叼在嘴上,剛想點火的時候被揚子從他的嘴唇之間将香煙取了下來捏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簍:

“我說你再在宿舍裏抽煙和看A片會把你怎麽樣來着?”

他倒也不像往常一樣說一些俏皮的話來和揚子互相調侃,而是揚起腦袋對着自己的劉海長長的吹了一口氣:“我說椰子,那一晚爽不爽?美人在懷的感覺不錯吧?”

老錢和揚子随即意識到他這句話是在對我的挑釁,都将後背脫離了櫃子直起腰板嚴厲的看向他,然而中間的我卻朝着他沖了過去将他按在床上想要伸手去打,在手剛剛揚起的時候揚子從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在胡說什麽!”

每次被我們任何一個人按在床上的時候都會害怕,甚至會大聲求饒的小強此時卻一點也沒有恐懼感,那雙深邃而又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讓我反倒是有點心裏發毛了。

(忠告)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和逼人的寒意之後,我慢慢松開了自己的手并從他身上離開。

他躺在床上繼續冷笑,然後坐起身看着經歷衆多變故早已方寸大亂的我:

“千萬不要以為你撿了桃花運了,那個女人你最好離她遠一點,要不然不僅僅是楚希...”這一霎那,我感覺到小強的眼睛裏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憎恨,繼而說出了連我們三個人腳底冒冷氣的話語:“連我也會殺了你的...”

老錢對他口中對桑薄煙“那個女人”的稱呼很是在意,但是也沒有細問。

沒想到的是小強随即又看向揚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有些東西很重要但是又非常的小,一定要小心保存,不要一不留神就被人拿走了。”

聽了這番話揚子自然聯想到他語種所指的到底是什麽,但是随之而來的疑問又來了:小強是怎麽知道自己身上有記憶卡,而且很重要的呢?

仿佛從這裏開始宿舍的巨大變故就正式展開了。

晚飯後當我們三個人回到宿舍的時候,楚希的床鋪已經空空蕩蕩了,櫃門也全部被打開,這時我們都明白:楚希已經搬離了這個宿舍,因為我的緣故...

對此老錢和揚子雖也是長籲短嘆,但也并沒有對我表現出責備的态度,相反的還勸我不要想太多,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也只好繼續朝前看了。

可是身為這件事導火索的我怎麽可能真的完全忘卻這件事産生的惡劣結果呢,晚自習下課後我讓揚子先回宿舍,自己想要一個人轉轉散散心,順便好好的整理一下混亂的思路。

楓林道上,一個熟悉的影子站在樹下,我一眼就分辨出了這個人是誰,因為就是她在那一晚出現我們的宿舍裏,并且被喝醉的我錯當是秋萦的桑薄煙。

本來有一大串疑問無法解開的我正好找到了解開這個謎題的關鍵。

快步向前走去的過程中,我忽然聽到那棵楓樹下站着的人影不止桑薄煙,還有一個人正站在她的對面和她在交談着什麽,随着距離的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為了打草驚蛇,我故意放輕了腳步慢慢移到了楓樹旁,利用這天然的屏障作為掩護向她們慢慢靠近,等到足以憑借聲音确認這個人是誰的時候,我大吃了一驚。

(希望)

近期因為許多情侶在晚自習後都會跑到偏移的楓樹林談情說愛,導致有很多生活垃圾,遭到了校級委員會方案,甚至有的時候能在草叢裏找到使用過的安全套,這更令校風整治運動的展開提前進行,所有隐蔽的公共場所出現了很多紀檢委員檢查。

絕大多數情侶也就離這裏敬而遠之了,但是對同性之間的個體及三兩人群并不在整風運動氛圍內,故桑薄煙和那個女生并沒有遭到驅逐和盤查。

更何況那個女生不是別人,正是桑薄煙的表妹:黎萍。

和她們倆認識這麽久,我們宿舍裏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們之間是有着親情關系的,聽到黎萍稱呼桑薄煙表姐的時候我也吓了一大跳。但是還是竭盡全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看看是不是可以聽到一些關于那天晚上所發生事情的細節。我在離她們兩棵樹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緊緊貼在樹後靜靜聽着她們在說些什麽。

透過桑薄煙的話語之間我感覺到了如井底穿骨之涼的液體一般的氣息。

“我前幾天也請求過他,他拒絕我了。”

“我也沒有辦法了,現在馮強也不再搭理我了。”黎萍語氣低沉略顯悲傷和犯難的口吻。

我這時才想起來我喝醉的第二天在宿舍樓下看到的那一幕,已經和桑薄煙所說的理由對應起來了,只是還需要提前一段時間的內容才能解開我的謎團,萬般焦急的我只能等待着。

桑薄煙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黎萍的腦袋滿懷歉意的說:“對不起,把你也給卷進來了。”

黎萍搖搖頭,接下來的對話使我在明白當晚事情經過的同時卻又進入了另一個謎團:

“那天晚上你去他們的宿舍裏,沒有找到嗎?”

“沒有,在你打電話通知我之後我就立刻去了他們宿舍,用你教給我的辦法騙過了宿管阿姨,但是當我到宿舍的時候裏面只有喝醉的楊冶在。”

終于聽到最關鍵的部分了,我屏氣凝神繼續往下聽:

“然後呢?”

桑薄煙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并沒有接下去說,而是跳過了一大段過程直接說了結論:

“我沒有拿到,在我準備要拿的時候錢彬彬他們回來了。”

黎萍聽後頓感失望:“本來以為我偷聽到的王宏揚和那個男人之間的對話會令這件案子有所轉機,舅舅也可以因此脫身,沒想到真是世事難料。”

她想了想,像是相處了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一樣,用猶豫的眼神看着桑薄煙:

“實在不行的話只好求楚希幫忙了,他心裏還深愛着你,一定會...”

沒想到的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桑薄煙用兩個字幹脆的斬斷了:

“不要!”

(火花)

桑薄煙這失聲一叫,引起了周邊正在巡查的校紀委員的注意。

“怎麽回事?”他們快步朝這邊走了過來,我趕緊緊貼在樹後借着夜色的掩護隐藏着自己,以免被他們發現。當他們看到只有桑薄煙和黎萍站在這裏的時候放下了手裏的手電筒。

黎萍見狀連忙賠笑解釋道:“我們只是在這裏聊天而已,別這麽大驚小怪的嘛。”

委員們看沒有異常之後交代了幾句,讓她們早點回宿舍就離去了。

可委員走後沒多久,桑薄煙就低聲朝着後方說道:“偷聽了這麽久,不累嗎?”

這話着實令我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沒想到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的我還是被桑薄煙給覺察到了,此時剛想現身解釋的時候,後方的踩着青草的腳步聲正慢慢朝着這裏靠近。

見此情形我沒有出面,仍舊站在原地靜觀其變。

“別誤會了,我也是剛到而已。”我驚愕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居然是小強的聲音。

與他非常熟的黎萍和桑薄煙随即也聽出了小強的聲音,站在原地一時間無法說出話來。

小強一直走到距離桑薄煙四五米處方止,冷笑道:“你們又在籌劃什麽陰謀?”

情勢好像一下子變得緊張而複雜,桑薄煙自從看到小強後就低頭不語,黎萍看見桑薄煙消沉的反應後立刻擋在了她的前面:“馮強,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她呢?”

“呵,真是奇怪了。”他的發出輕蔑的鼻音後将目光移到了黎萍的身上:“我又不是在說你...哦,我想起來了,她可是你的好表姐啊,你們姐妹之間當然要互相着想,相親相愛了,你說對不對?黎萍。”

直至現在我才知道黎萍和桑薄煙之間的關系,可是還沒有等我驚訝完,接下來的對話更加令我吃驚,情節的轉換令我接應不暇。

黎萍瞥了一眼身後已經看不見表情的桑薄煙,不知道怎麽來勸阻小強不要說下去,情急之下她居然這樣脫口而出:“可她也是你的妹妹啊!”

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一般擊打着我的耳膜,并且久久在耳尖回想着,激蕩着我的內心。

桑薄煙居然是小強的妹妹!

強忍着震驚之情的我立刻看向了小強,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話語。他聽後的第一時間也是和我一樣先是一驚,短暫的使他之前從容進行對人冷嘲熱諷的表現有了一些失态,然而他接下來所說的話卻打消了我認為他也不知情的想法:

“誰是誰的妹妹!”他繃緊了臉色咧嘴咬了咬牙後反問黎萍道:“我這樣的窮人可沒有這樣富二代的妹妹,黎萍你腦子是不是燒糊塗了!”

既然已經将這件事情挑明了,黎萍也不打算再隐瞞下去了,幹脆和盤托出,她将桑薄煙脖頸處挂着的紅繩牽引物從衣領間取了下來,連同之前小強丢給桑薄煙的那個玉觀音一齊捧在受傷,雖然隔着有點遠的我看不清她捧着的到底是什麽,但閃着亮白色光芒還是很顯眼的。

“這是我舅媽在你們出生的時候挂在你們脖子上的,就是你們是兄妹的鐵證!這麽多年你一直戴在身上也就說明了你根本就不否認這個事實,更何況九年前你...”

靜靜聽着這句話的小強拳骨捏的咯咯作響,眼裏布滿血絲:

“閉嘴!”

(草帽)

夏天是一個多風多雨的季節。

她戴着着前幾天生日時表姐送給她的漂亮草帽,站在岸邊眺望着江面上來來往往汽笛聲不斷的輪船。昨天她聽說表姐生了病,高燒不退,從小和表姐一起長大的她非常擔心,一直纏着媽媽帶她來看完表姐。

媽媽終于答應她今天上午帶她過去,可是因為工作比較忙,要她在家門口等。

一直站在門口的她始終沒有等到媽媽,便朝着離家不遠的江邊走去,站在鐵鏈連接的石扶手邊看着江面的景色,為了見表姐她今天穿的很漂亮,害怕弄髒而平常舍不得穿的米色格子連衣裙今天被她穿在身上,為的就是讓表姐能夠開心起來。

江邊的風往往都是很大的,突然一陣風刮了過來,将她頭頂上的草帽挂落到江面上,她的頭發随風撒動着,手撐着鐵鏈向下探視着,年幼的她急得哭了出來。

突然,一個人從她後面竄了出來,單手撐着鐵鏈翻過了護欄沿着高約一米多的堤壩慢慢踩了下去,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看到這個與自己年紀相差無幾的小男孩到底長什麽樣子。

男孩手扶着芝麻灰的花崗岩小心翼翼的伸手去夠在岸邊随着波浪來回浮動的帽子,在即将要碰到的時候,忽然腳底下一滑導致一只腳徹底踩進了水裏,她吓得大叫:“小心啊!”

然而男孩并沒有在意這個,而是借着因為腳才在水裏而來近的距離順勢将帽子拿在手中,然後才将腳拔出來順着護壩走到了可以正常上下的臺階處。

直到男孩上來之後,她才看清楚他的正面,略顯蓬亂的頭發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衣服皺皺的看起來也好像很久沒有洗過一樣,腳上蹬着一雙破舊的涼鞋,連上面畫着的奧特曼都褪了顏色,幾乎都看不清楚了。他将帽子交到了女孩的手上,還沒有等她道謝,男孩率先開口:“下次不要一個人來到江邊了。”

她正想要說些什麽,此時身後不遠處傳來的車笛聲。

兩人回頭望去,一個穿着時尚的成年女人透過紅色凱迪拉克CTS的車窗呼喚着他身後的女孩子:“萍萍,你在那裏幹什麽,快上車吧。”

黎萍也朝着不遠處的車子揮了揮手回應道:“媽媽!”

男孩看到這一幕後将本來想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改成這樣的話:“你媽媽在叫你了。”

“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黎萍眨着天真的眼睛,期待着男孩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誰知道男孩并沒有回答她,反而扭頭離開了,朝着之前女孩所指的方向一個人走了過去。

他一個人背對着黎萍朝前走,剛才經歷過的那殘忍的一幕至今還沒有消散,僵硬的嘴唇咬緊牙嚼着令他痛恨至極的字眼:“又是有錢人...”

江風拉扯着他的衣角,黎萍手捧着濕漉漉的草帽遠遠的看着他離去。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九年後他們會再次相遇。

更沒有想到的是,會是這樣一個糟糕的局面。

(探病)

坐在車裏的黎萍手裏捧着殘留水漬的草帽,窗外的一切有趣事物都無法吸引她的目光。

心裏還在久久的回想着那個男孩冷漠孤獨的背影。

“萍萍,我們到了。”如夢初醒的她這才擡起頭,環顧四周後方才注意到已經到了目的地,也就是她舅舅的家:西林路別墅群32號。

龐大的黑色鐵門自動向兩側移去,母親松開了剎車輕輕踩着油門将車子開了進去。

以前每次來的時候黎萍的內心總是伴随着激動和興奮,然而今天卻始終達不到以前了。

車子停在了一輛古斯特和歐陸中間,随後兩人下車。

奇怪的是在古斯特的車輪不遠處,她看到了鵝卵石道路之間有一樣東西在閃閃發亮,走上前細一看,居然是表姐脖子上挂着的那個玉觀音,她将其撿了起來準備物歸原主。

穿過噴水池和鵝卵石花徑道後她們來到了別墅的大門前,隔着大門的黎萍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和往常完全不同的氣息,直覺告訴她:裏面應該發生了不是太好的事情。

剛剛推開大門,就聽見廳內沙發上坐着的一位身着紫色西裝的中年男子在質問對面沙發上坐着的貴婦人:“剛才那個小孩子為什麽叫你媽媽?”

沒等那貴婦人回答,看着氣氛不太妙的黎萍母親趕忙迎上去“攪局”道:“今天這裏是怎麽了?為什麽有貴客臨門卻沒有人來迎接呢?”

此時男子才發現了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已經站在門口了,這個經常造訪自己家裏的人他自然不會疏遠,滿臉疑惑的凝視了貴婦人一下之後他站起身朝着她們走了過去:

“萍萍也來了啊。”他彎下腰将萍萍攔在懷裏抱了起來:“最近聽不聽話呀?”

黎萍充滿童稚的笑容令中年男子非常疼愛,從小到現在都是如此。

在懷裏的她仰起頭時不經意間發現了一個女孩蹲在樓梯扶手的欄杆之間,黑直的秀發順着肩膀垂了下來,金色的發箍套在頭頂上,被口罩遮住了下半張臉的她正在看着下面發生的事情,只是因為沒有發出聲音所以除了黎萍之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看着這個原本臉上有明顯哀傷神情,但看到黎萍正在注視着自己的時候卻笑臉相對的女孩,她在內心的輕聲呼喚着:“表姐...”

(哥哥)

将包放下後,黎萍的母親坐到了一身貴婦人裝扮的女性身邊親昵而又的說:

“大嫂,聽說薄煙那孩子發高燒了,現在怎麽樣了?”

貴婦人原本想要說些什麽,卻被桑啓賢搶先了一步:“昨天在醫院裏住了一晚上,剛剛才回到家,現在已經基本退燒了。”

桑薄煙的母親看着桑啓蘭,憂心忡忡的點着頭。從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桑薄煙此次的病情是不容太過樂觀的,因為此刻這個家已經完全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了。

“你坐一會兒吧,我先上去看看薄煙。”桑薄煙的母親站起身無精打采的扶着雕刻精美的樓梯扶手上了樓。端着保姆阿姨遞過來的紅茶後桑啓蘭又将茶杯放了下來,低聲問道:

“真的沒什麽事嗎?我看大嫂的狀态很不好。”

将懷裏的黎萍放下後,桑啓賢後坐回到沙發上習慣性的翹起腿,身體向前傾伸手取出了煙盒裏的香煙用打火機點燃後放在唇上,抽着悶煙久久不說話。

這一切都被黎萍看在眼裏,她擔心表姐的病情便順着樓梯向上走,這裏雖然很大,但是對于黎萍來說卻是如數家珍一般的熟悉,桑薄煙的房間在哪裏她自然駕輕就熟。

到房門口時,她發現門是虛掩着的,而裏面的表姐正在和舅媽對話。

“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嗎?”桑薄煙躺在床上,隔着薄薄的口罩看着眼前神态失落的母親。

母親伸手給她将被子蓋蓋好,然後走到落地窗邊輕輕拉開潔白色的窗紗,使房間更加的明亮了,她不打算回答女兒這個問題,這個秘密自從她決定進這個家的時候就打定主意深埋心裏了,尤其是現在桑薄煙的身體這麽的不穩定,更加不能說出這件事影響她。

可是桑薄煙卻并不想因為母親沉默的拒絕回答就放棄,她雙手撐着床面支起身體:

“如果他剛才所說的都是真的,那你應該回去看一看,畢竟...”

“薄煙。”母親柔聲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重新回到床邊的她雙手按着桑薄煙的肩膀讓她躺下來:“這件事與你無關,你現在要做的是靜靜養好自己的身體,其他的不要去想。”

見母親眼神如此的堅定,桑薄煙雖然話未出口,但也只好暫且作罷了。

對話結束之後,黎萍才敢敲門。

“進來吧。”桑薄煙及其母親都看向了門口,看到黎萍站在門口時,兩個人都露出的艱難的笑容。一個是基于身體的原因,而另一個,則是在內心深處就笑不出來的。

“你們聊會兒天吧。”桑薄煙的母親站起身朝着門口的黎萍招了招手,黎萍快步邁着她那小小的步伐走到了床邊,湊到了桑薄煙的面前滿臉擔憂的問:

“表姐你沒事吧?有沒有舒服一點呢?”

桑薄煙像往常一樣溫柔的看着她,另外此刻也她注意到:母親已經悄悄帶上房門出去了。

(診斷)

回到房間後,桑薄煙的母親坐在了梳妝臺的椅子上,攤開五指從額頭處插進了濃密的厚發中,閉上眼睛回想着剛才那才發生的那一幕,至今內心還在劇烈的顫抖着...

清晨六點,她和丈夫坐着司機開着的古斯特去醫院接桑薄煙回家,就在車子駛出大門的時候,她忽然看見大門角落的樹下蹲着一個男孩,他好像是已經蹲在那裏很久了,已經在那裏閉着眼睛打盹了。然而當她通過車窗看見那個男孩的臉時,握着LV包帶的手不由的加重了力道,趕緊側過臉去不再看那個男孩。

在同一時間,桑啓賢也看到了蹲在他家門口的這個男孩,心裏的厭惡感油然而生。

“每年交給他們那麽多的管理費,居然還把小乞丐給我放進來。”

他邊說邊拉開衣襟從內測的衣袋裏取出了手機打算撥打管理中心的號碼,她見狀大驚失色,随即勸阻道:“算了吧,可能我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還是接薄煙比較重要。”

在職場裏摸爬滾打多年的桑啓賢在她掩飾很好的情況下,還是看出了她略顯慌亂的神情,只是她的話的确是有道理的,此時應把自己女兒的病放在頭一位。

見他把手機又放回了衣袋裏,她心底裏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從高級護理病房裏,她看到了比起昨天明顯精神好很多的桑薄煙,為此而擔心的她一整晚都沒有好好睡覺,總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盡管等她回家睡覺的時候,早已經過了淩晨一點多了。

可是剛剛放心了一點的她卻看到了門口的桑啓賢臉色卻已大變,好像他在和醫生說些什麽,神情看起來很緊張,直覺告訴她:事情一定朝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薄煙在這裏等一下。”

她放開了懷裏臉色蒼白,精神卻較昨日相比明顯好轉的桑薄煙,然後朝病房的門口走去。

為了不讓桑薄煙聽到這可能不太好的信息,她将門輕輕的帶上了。

事實在人們往往朝着壞的一面去想的時候都會出奇的準确。

“先天性心髒病?!”再次從醫生的口中說出這個陌生的名詞時,她再也抑制不住發軟的雙腳,只能撐在臺面上避免自己摔倒。

醫生指着挂在燈箱前的X光片向他們詳細講述這個病的信息,并請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桑啓賢聽後厲聲說道:“我不管什麽瓣膜不瓣膜,總之要不惜一切大家把她治好!”

“桑先生,你的心情我的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令千金的病已經不是初期發病的那個時期了,通過藥物和化學治療只能暫時延緩病痛的折磨,不能從根本上去除這個疾病。”

她有點絕望了,雖然沒有下病危通知書,可是從醫生的語氣中還是感覺出非常不妙的預感,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她問道:“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醫生墊了一下架在鼻梁上反光的鏡片:“唯一的辦法,只有換心...”

(慌亂)

站立在病房前,桑啓賢看着神情哀傷的她說道:

“如果你不能裝作像平常一樣的姿态進去的話,還不如不要進去。”

她聽後吸了吸鼻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沒問題。”

桑啓賢推開了病房的門,在開門的那刻她的臉一下子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又恢複成剛才進病房時那個滿臉笑容的母親了:“薄煙,我們回家吧。”

剛才醫生交代桑薄煙現在的身體狀況最好要住院進行治療,可是桑啓賢卻不這麽認為:

“我女兒已經知道今天我們是來接她回家的,如果突然再讓她長時間住院的話,聰明的她肯定會胡思亂想的,我看還是先讓我們接她回家,然後再找機會給她治療吧。”

介于醫生已經說明了這類病在不病發的時候是與常人無異的,桑啓賢才會這麽決定。

“這樣也行,不過千萬記住一定不要讓她受到精神上的刺激和壓迫。”

這一句話成了他們兩個之間處理桑薄煙病情的一個标準。

終于出院的桑薄煙仍舊帶着口罩,她還以為自己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

在車裏她像往常一樣的和左右的父母談天說地,但是身體虛弱的她聊了沒一會兒之後,很快就躺在母親膝蓋上睡着了,依舊天真無邪的笑着。

過了十五分鐘車子駛回了西林路,她擔心那個男孩是不是還在那裏,在确認那個角落裏沒有人之後這才放下心中的石頭稍稍穩定了自己的情緒。

就在車子要開進自動敞開的大門時,忽然一個人從樹後竄了出來擋在車子面前,滿臉塵土的他看起來非常狼狽,就這麽不知死活的展開雙臂站在車子前方。

因為實在是沒有防備會有這一幕的發生,司機緊急踩下了剎車,桑薄煙因此被驚醒。

同一時刻桑啓賢和她都看到了正前方的這個男孩,都格外的震驚。

尤其是她,感覺這一刻心髒就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一般。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來?

(刀絞)

就這樣氣喘籲籲的擋在的車子前面,從他的表情中還是看得出他非常害怕車子撞到自己,可是內心裏那非要見到她不可以的理由使他在這一刻忘記了內心的恐懼。

“喂小孩,很危險啊!”司機探出頭沖着男孩喊道:“你不要命了!”

已經完全亂了陣腳的她為了不讓男孩看見自己,将車窗關上後低下了自己的頭。

這一幕自然也被桑啓賢看在眼裏,他略加思量之後打開了車門邁出了自己的腳走了出去,幼小的桑薄煙也趴在駕駛座和副駕駛之間的空檔處看着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桑啓賢走到了男孩的身旁,輕輕蹲下來用鐵板一樣寒冷的語氣問:

“剛才蹲在門口的也是你吧?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男孩擡眼看了看這個全身上下散發着強烈銅臭氣息的高大身軀,又看了看不遠處的汽車後座,将想要說的話憋在心裏沒有說出來,只是保持沉默站在那裏。

當他的眼睛瞄向桑啓賢身後的車子時,他驗證了自己內心的猜測,繼而笑道:

“你是薄煙的朋友嗎?還是說來找我太太的...”

面對桑啓賢語速平緩卻極具壓迫力的那強逼式的提問,他仍舊沒有回答他,而是快步越過他直接沖到了後座左側的車窗邊,雙手拍打着隔斷裏面一切可視物的厚厚玻璃。

但是仍舊沒有說出一句話。

如坐針氈的她此刻間每個毛孔都在劇烈的顫抖着,這個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男孩自己怎麽可能不認識,但是現在自己的立場不允許自己認識他,她只能坐在裏面強裝鎮定。

“媽媽?”桑薄煙仰起臉看着表情僵硬的母親,感覺得到她抱着自己的雙臂在抖動着。

桑薄煙感覺得到:她在害怕。

突然被敲打玻璃的門被一只手拉開了,出現在她眼簾的不是男孩,而是桑啓賢。

“我看你還是出來見他一面比較好。”他滿眼充斥懷疑和猜忌注視着車窗裏的妻子。

抿着嘴搖了搖下唇後,她扭過臉看了看桑啓賢,又轉而看了看那個男孩笑着說:

“小朋友,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小朋友...這三個字每個字都好像一刀割在他的心口上,好陌生而又無情的稱呼。

在她的眼睛和自己的眼睛彙聚一處的時候,口中早想喊出的的那兩字悄然融化了。

原本激動的男孩好像一下子冷靜了下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生身母親居然裝作完全不認識自己,而且表現的這麽的自然。演技高超到外人很難看出來她是在演戲。

站在一旁的桑啓賢除外。

(呼喊)

盡管內心已經被她無情的話語所傷透,但是對這個男孩來說要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感受,而是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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