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郁和從自己以為只是睡着,但其實是昏迷的狀态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以後。
醒過來的時候是正午,病房裏沒有人,空空蕩蕩的。只有陽光洋洋灑灑地照進房間裏,把白色的石質地板鍍得有些微弱的溫暖。
郁和久睡不醒,剛剛睜眼時,腦子裏還是一團亂,躺在床上盯着同樣潔白的天花板,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才把前因和後果弄清楚。
思緒終于清晰的時候,郁和便躺不住了。他很不安,不希望甚至是害怕自己的身體情況被別的人,尤其是被賀潋知道。
郁和掙紮着要從床上起來,但即使把被單弄的皺成一團,還是沒有成功。
他沒有什麽力氣,右手被一根細長的裝有晶瑩透亮的藍色液體的帶子束縛。
順着它往上看,郁和才發現自己還在輸液。因為亂動,手背上滲出一些血珠,很快形成了深紅色的痂。
至于他渾身酸疼無力,則應該是突然而來的發情期帶來的後遺症。
郁和躺在床上,靠着貼合頸部線條的枕頭,自暴自棄,望着上方胡思亂想。
病房很大、也空曠,表達着擔憂和焦慮的心跳聲因而顯得格外清晰。
他真的不希望賀潋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
郁和一直記得,賀潋以前就無情地拒絕了他的請求,甚至都沒有等到聽完他的理由。
所以他認為,沒必要再讓賀潋知道了。
在郁和提出分手以前,郁和就已經明白了,賀潋是不喜歡自己的。或者也不能說是不喜歡,只是沒有感覺。
但他明明就已經親耳聽過了,卻還是選擇留有幻想,在經濟上捉襟見肘,沒有辦法找人幫忙的時候,聯系了賀潋。
所以賀潋不聽他解釋,也是可以預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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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于會跟自己接吻、上床,郁和認為,也只是因為賀潋恰巧需要,而自己剛好出現。
自己的自尊心雖然好像從來都沒有起作用過,但郁和還是有自己的堅持。他不想在別人已經表明了不要跟自己有瓜葛,自己還要巴巴地黏上去。
那樣子的話,郁和覺得自己跟自己那個在療養院裏罹患精神疾病的母親就成為了一樣的人。
母親真的是一個讓郁和覺得痛苦又留有微小幸福的人。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郁和對為了金錢和權力而不擇手段,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孩子當成籌碼的母親,少有愛意,多為仇恨。
因此在很沖動的,或者感到絕望的時候,郁和也産生過不好的想法。
他希望帶來痛苦的根源能夠消失,讓自己也可以解脫。
但随着年齡的增長,郁和逐漸已經不會去這樣想了。
扶養母親是他應該完成的義務。因為在他很小的時候,這個面容美麗的女人,還是曾經給予過自己零星的愛,履行了作為母親的職責。
但也僅限于這麽多了。
人在清閑的時候會想得很多,郁和的思緒逐漸飄到了很遠的地方。他想起了過去的事情、想起賀潋、想起母親,想起那個不該存在的吻,想起一切帶來快樂和悲傷的事情。
窗外的光線随着地球的運動而逐漸偏移,正好照在了郁和因為輸液而暴露在外的手背上,讓他感到一陣輕微的暖意。
郁和突然有些累,眼睛因為一直睜着而逐漸泛起了水汽,他閉上眼睛,很快就再次墜入了黑暗裏。
賀潋在郁和昏迷的幾日,幾乎都在擁有郁和的病房裏度過。
他管理着家族企業,日常事務繁重,因此就在病房的陪護床邊搭了簡易的辦公空間,用來處理公事。
但是因為郁和的存在,賀潋很難靜下心來完整地閱讀完一份文件,工作效率很低,沒有一點像他從前的作風。
直到距離郁和昏迷的三日後,他被張敘的一通十分重要的電話叫走,才第一次離開了郁和的病房。
張敘講他調到了郁和的過往病歷記錄,要他親自過來拿一趟。
賀潋特地囑咐過,讓張敘不要自己随意翻看記錄。
但因為對于此人的習性實在不信任,在拿到文件以後,賀潋還是再次确定了張敘的确沒有擅自看過的事實。
張敘對賀潋的小心謹慎鮮少地表現出了驚訝,認為他在對待郁和的态度上,似乎同自己的原先設想偏離了很多。
但他并沒有在意,覺得可能是賀潋比較善良。他再度叮囑賀潋,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一個正直、冷靜,容易上當受騙的Alpha,不要輕易被郁和這樣心思深沉又不擇手段的omega迷惑欺騙。
爾後又向賀潋吐槽來見他的時候碰上了郁南苑,不知道為什麽郁家人都這麽讓人讨厭。
這個心機深沉,那個潑了自己一身的水。
聽見郁南苑名字的時候,賀潋輕微地皺了皺眉。他對于郁家人印象并不好,而這個曾經在他面前為難過郁和的郁南苑,則是其中“翹楚”。
他無心去管張敘這些七零八碎的事情,也不關心同郁家人相關的信息 。在張敘還要大講特講的時候,賀潋出聲打斷了他。
他拿着牛皮紙裝着的文件,在手上敲了敲,向張敘道謝。然後用略帶警告的語氣,叫他不要再這樣評判郁和,沒等張敘的回複,離開了。
郁和躺在床上,思緒泛泛地游蕩了很久,然後被開門進來的羅邱打斷了。
沒有料想郁和會在這個時間醒來,羅邱面露驚訝,快步走到了床前。
郁和沒有再嘗試起來問候。
因為不知道面前的醫生姓甚名誰,不好貿然叫人,郁和露出了一個自認為是和善的笑容,向羅邱打了招呼。
羅邱一只手插在白色大褂的口袋裏,另一只手拿着手寫板,見狀朝郁和擺了擺手,說,
“沒想到你會這個時候醒,賀潋今天有事出去了,”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預測時間,“應該過個半個小時就會回來。”
“......”郁和張嘴想問羅邱事情,但喉嚨卻像是被玻璃刺傷過一般,幹燥溫暖的空氣進入和離開的時候,就會感到難以忍受的疼痛。
郁和艱難地咽口水想緩和,但沒想到卻變得更疼。他皺了皺眉,向羅邱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羅邱看郁和不适,就向他解釋,“給你注射的藥物有些副作用,過幾天就會消失。”
“肌肉酸痛,嗓子不舒服這些,都是副作用,你不用太擔心。”
“然後呢......”羅邱環顧四周,看上去有些猶豫。
他不知道郁和同賀潋究竟是什麽情況,但郁和經過檢查後的報告結果确實是有些觸目驚心,因此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但是作為還算是有醫德的醫生,他也不能放任自己的每一個病人這樣糟蹋身體,短暫思慮過後,還是向郁和講,
“你的身體報告我看過了,情況有點複雜。但是我這邊也沒有你的過去的就診記錄,不能給你做診斷,你要是方便......”
“不用了,”郁和沒等羅邱說完就打斷了他,見他又一臉不認同地看自己,于是解釋說:“我自己有定時檢查,這次只是意外。”
“.......”羅邱心裏腹诽,想說從那天的情況來看,郁和醫生的水平看上去着實不太行。
但他看着郁和一臉不要再說,沒得商量的表情,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羅邱向郁和點頭,因為情況還是比較複雜,一邊拿筆在單子上寫寫劃劃,一邊叮囑郁和,“你出院以後記得去複查。”
然後又記起他的檢查報告,順道講,“你以前做過腺體手術吧,信息素水平一直這麽低也不是個辦法......”
“你怎麽知道!”
羅邱話還沒講完,就被郁和打斷了。他擡眼,就見郁和臉色比起剛剛見時還要蒼白,看上去像是在懼怕什麽。
羅邱被他弄的糊塗,回憶剛剛的話似乎也沒有什麽值得郁和害怕的部分。但見他這樣,還是小心地向他解釋。
但羅邱越講,把郁和的身體情況說得越清楚,郁和看上去就越蒼白。他的皮膚透明一樣,像是要化在空氣之中。
然後還沒等到羅邱解釋完,郁和就急促地打斷了他,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但因為又慌亂又沒有力氣,差一點摔下了床,被羅邱眼疾手快扶起。
在混亂之中,羅邱不小心碰到了郁和的手指,十分地冷和冰,讓羅邱不禁覺得他的反應未免過于大和怪異。
事實上,作為醫生,羅邱每年要見到數百個做過腺體手術的人。
雖然不是小手術,但确實算不上是什麽大事,而且他也從沒有見過有人會因為自己的推測而出現郁和這樣的反應。
他心裏疑惑,腦子裏出現許多猜測,正要篩選出一個相對合理的,下一秒就被郁和的話給中止了想法。
郁和忽然對羅邱講,神情焦急,像是在拜托什麽重要的大事,“醫生,能不能拜托您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賀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