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醫生,能不能拜托您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賀潋。”

賀潋帶着文件剛要進入病房的時候,便聽見了這一句話。

沒有前因後果,也缺乏推理依據,但賀潋還是猜到了郁和指的是什麽事情——他并不想讓自己知道病情。

抓着文件的手指無意識地抽動了一下,賀潋心裏沉了下去。

他突然很想推開門,站在郁和的面前問問他,在分開的幾年裏究竟是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如果知道郁和離開自己以後會變成這樣,當初說什麽,他都不會同意郁和分手的要求。

他還想問問郁和,現在對自己究竟是什麽想法,如果是讨厭的話,那為什麽要同意結婚,如果還是喜歡的話,又為什麽一直在回避自己。

賀潋的問題有很多,每一個都與郁和相關。

他将為數不多的情感傾注在郁和的身上,曾經獲得過非常好的、完滿的結果,但如今不知為何,這樣的感情卻完全消失了,再也不起作用。

但是賀潋雖然有這樣的沖動,卻還是沒有真的付出實踐的勇氣。

沒有準備好接受郁和所有的回答,好的,以及不好的。

曾經的賀潋對郁和的回答是篤定的、毫不猶豫的。但現在,因為重逢以後郁和的種種透露着并不愛他的表現,賀潋已經逐步地喪失了這份由郁和親手塑造起來的,郁和喜歡自己的自信。

所以他只是在門口站了一會,等到房間裏再也沒有聲音傳出來的時候,才調整好了表情和情緒,打開門走進去。

郁和與羅邱同時朝他看過來,在短暫地怔愣以後,羅邱先反應過來,朝自己輕松地打了招呼,然後說不打擾了,拎着寫字板急匆匆地離開。

而郁和還保持半躺的姿勢,在賀潋放下文件,走到他身邊以後,還是一副受到驚吓,很笨很呆的樣子。

賀潋并不說話,安靜地看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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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可能是幾分鐘,也可能比這個還要更久,郁和才緩緩地擡起頭,看着賀潋,似乎是好不容易想起來一句比較合适的寒暄,

“......謝謝。”

賀潋沒想到郁和昏迷以後見他的第一面,什麽也不說,只跟自己道謝。他氣都要氣笑,不想讓郁和這麽就把事情揭過去,于是故意問他,

“謝什麽?”

郁和顯然沒想到賀潋會反問,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賀潋指的是什麽——是指他送自己來醫院,解決了突如其來的發情期,還是指那個不應該存在和發生的吻。

但前者是很明确的事情,以賀潋的智商應該并不需要再多問一遍。而後者,郁和則是希望賀潋能夠忘記,一輩子都不要提起的。

郁和關于二者沒有什麽好再說的,又因為害怕賀潋聽見什麽而心虛,于是沉默回應,低下頭不再看賀潋。

他全身的抗拒表達的十分明顯,讓賀潋覺得自己好像是什麽洪水猛獸。

“怎麽,跟我接吻很惡心嗎?”

——惡心到讓你連提都不願意提。

賀潋閉了一下眼睛平息情緒,還是沒有控制住問了郁和。

然後沒有等待郁和回答,故意不去看他,轉身走到窗前。

外面是時不時疾飛而過的鳥群,和逐漸變得昏暗的天空。

看上去氣氛融洽、和睦,與室內截然不同。

過了許久,太陽完全降落至天際線以下,賀潋并沒有等到郁和的回答。

他回過身,再次看向郁和。

郁和還是低着頭,他頭發長得有些長,遮住了光潔的額頭,也遮住了他的神情,讓人看不清楚。

但郁和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顯而易見的,名為不想同賀潋交談和見面的消沉沮喪。

賀潋看着郁和這個樣子,不禁再次氣到覺得好笑。

明明自己才是應該覺得沮喪的那個——被單方面拒絕溝通、被隐瞞的人都是他,而不是躺在病床上面,因為不想跟賀潋說實話就可以随意拒絕交流的郁和。

賀潋安靜了一會兒。

突然間,不再想要待在這個房間的想法不斷地湧現在他的腦海。

低頭沉默的郁和,安靜潔白的房間,窗外時常出現的不知名的來自飛鳥、行人、機車的雜音,好像都在提醒賀潋,郁和是真的對自己沒有感覺,不會再糾纏自己了。

這讓賀潋覺得很焦躁不安,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裏,這樣的焦躁不安還是第一次。

他不願意面對,也暫時還沒有辦法去接受這些事實。

所以他只是又看了郁和一會兒,表現出十分生氣的樣子,自己一個人拿着文件離開了房間。

郁和心裏亂成一團,不知道賀潋是何時來的,又究竟聽到了多少。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賀潋會因為自己的一句道謝而生氣,甚至講出來他以前從來不會講的傷人的話。

他覺得賀潋現在是特別難懂的人了。

明明以前自己很識趣地在被他挂斷電話以後,不再糾纏他。

等到手術後遺症恢複,念完課程以後,就立刻回了國,避開了一切同賀潋會碰面的機會。

但賀潋卻是明明早就表明過并不喜歡自己,只是玩玩而已,又在需要一個人結婚的時候又要找自己,根本沒有詢問過意見就這樣草率地決定了婚姻。

在婚後,又要多次提醒郁和,自己只是為了應付母親,對郁和是沒有任何關心和在乎。

但又會在許多的時候,給予郁和會讓人誤解的關心,讓郁和覺得困惑和費解。

現在,賀潋又因為誤解郁和讨厭和惡心自己而發脾氣,自顧自講了一通,又自顧自地走了。

這些都讓郁和沒有辦法理解。

甚至覺得很委屈。

在頓市接受治療,因為藥物而疼痛難眠的時候,被賀潋毫不留情地挂斷電話而陷入深重的迷惘的時候,以及在得知母親傷了趙阿姨,自己低聲下氣求郁以誠,最後把母親送進療養院花光自己所剩不多的積蓄的時候,郁和都沒有覺得委屈過。

但是如今,因為賀潋沒有理由的脾氣和變化,郁和久違地,內心突然産生了許多委屈與難受。

郁和把臉深深地埋進了掌心,企圖逃避如此不如人意的、令人困惑的現實。

他緊閉雙眼,心裏想,自己還是不應該繼續再同賀潋産生不必要的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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