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嬌小姐·5

明陽長公主名下有一座宅子, 名喚半居,坐落在旻江河畔。

半居內挖通渠道引入旻江河水, 生生造出了一條貫穿宅邸的小河, 将宅邸內部一分為二。以小河為界,除開門牆,內部屋室院落、林園景致左右各是完全不同的模樣。

明陽長公主最喜歡熱鬧, 時常邀人來半居,還借着半居分裂式的布局, 将男席與女席分隔在小河兩側。

這次的詩會也是在半居舉辦,因來的人不少, 路面擁堵,寧府的兩輛馬車還沒到半居東側門就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只能慢慢挪動。

楚言幹等了一會兒, 實在悶得慌, 就掀起簾子看了看, 恰巧一旁的馬車裏也有人掀開了車窗簾,露面的是一頭戴杏黃色絹花簪的姑娘, 那姑娘看着不比楚言大多少, 面容俏麗, 一雙明眸顧盼生輝, 一看就是個性格活潑的。

果然,那姑娘毫不怕生地同楚言打了聲招呼, 還自報了家門。

原來那姑娘姓衛, 和楚言一樣, 也是頭一次來參加明陽長公主籌備的詩集。

衛家姑娘古靈精怪,想法也多,她探頭探腦看了一會兒,對楚言提議道:“不如你把馬車退一退?這樣右邊的馬車也能快些退出來。”

楚言這段時間造得非常快樂也非常入戲,所以聽到這位衛姑娘提議,她第一反應不是和諧美好地應下,退一步海闊天空,而是非常拱火地回了句:“為什麽是我退,你也可以往後讓一步,這樣你前頭的馬車也能跟着退一退,好讓左邊的馬車先出來不是嗎?”

衛姑娘一哽,半響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怼了。

她好聲好氣地提個建議,為什麽會被怼?

衛姑娘滿臉的錯愕,并奇怪眼前這位寧姑娘長得這麽好看,怎麽脾氣這麽差?

衛姑娘的馬車裏不止衛姑娘一個,還有衛姑娘的姐姐,衛姐姐也聽到了楚言的回答,秀氣地眉頭微微蹙起,雖然同樣感覺被冒犯了,但卻不想自己妹妹回嘴,免得惹來什麽不必要的事端。

她在車裏拉了拉衛姑娘衣袖,衛姑娘向來怕自己的姐姐,便硬生生吞了這口氣,猛地把簾子給放下了。

楚言輕輕地哼了一聲,繼續張望前邊的路況,就在這時後頭屬于寧府的另一輛馬車裏,傳來了寧鳶的聲音:

“大姐姐何必非要事事争先,這裏馬車這麽多,若大家都只想着往前,一個也不退,怕是天黑也到不了半居的門口。錯過了一場詩會不說,還惹得明陽長公主不快,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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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姑娘隔着簾子聽見寧鳶的話,解氣得不行,就連衛姐姐也淡淡地笑了,還小聲指點自己妹妹,告訴她這句話如何高明。

先禮後兵,雖然前頭的大道理,那張揚跋扈的寧家大姑娘一定聽不進去,之所以說出來,多半也是說給附近能聽見她們争吵的人聽的,免得一上來就拿長公主作要挾,平白落了下乘。

衛姑娘聽得一愣一愣,正覺得那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寧家姑娘真厲害,就被外頭距離極近突然爆發的聲音吓得差點撲倒在軟墊上——

“我問你話了嗎就上趕着顯擺你的能耐?真這麽了不得,你就別拿長公主的喜怒來壓我,拿你自己的!就說我若是不退你便要生氣,看我理不理你!”

別說衛姑娘,就連衛姐姐也是一驚。

衛姐姐平日便是與人唇槍舌劍的争論,那也是溫聲細語眉目含笑,言辭間雖夾槍帶棒,但也是引經據典七繞八拐,何曾見過這般直白兇煞的陣仗。

且這話雖然直白又不講道理,卻因說話女孩的聲音嬌氣,透出了幾分讓人忍俊不禁的稚氣。

特別是最後那一句“看我理不理你”,生生把講道理歪成了小孩子吵架。

衛姑娘就沒衛姐姐這麽多繞繞彎彎的想法了,她顧不上衛姐姐先前的勸阻,掀開簾子便嗆道:“行,那我們誰都別讓,都在這待着好了!”

楚言作為撕架小能手,怎麽可能讓別人吵贏自己。

她看了看前頭,見距離半居的東側門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這一路直通半居,東側門今日又只讓赴宴的女孩家進,所以除了她們這些姑娘們的馬車,并沒有什麽閑雜人等,于是她便回了衛姑娘一句:“我才不和你一塊等!”

說完楚言便摔下窗簾,起身掀開車門簾,越過車夫直接跳下了車。

“姑娘!”香玲猝不及防,卻還是飛快把要帶的東西拿上,跟着楚言一塊下了車。

楚言下車後還朝着車裏目瞪口呆的衛姑娘揚了揚下巴,哼了一聲:“你自己慢慢等吧!”

“你!”衛家姑娘快要被氣死了,後頭馬車裏的寧鳶和寧三也沒想到楚言會這麽做。

寧鳶嘆着氣搖頭道:“大姐姐怎麽這麽沖動。”

寧三打定了主意要遠離寧鳶,讨好楚言,因此就算心裏沒底,還是嘴硬回了寧鳶一句:“大姐姐這麽做,自有她的道理。”

因為禁足,寧鳶有好一陣沒見到寧三了,出門後只覺得寧三變得格外安靜,怎麽也沒想到寧三會突然變臉。

如果她還是那個初回寧府無依無靠的寧四姑娘,別說寧大姑娘了,寧三姑娘她也能忍,但如今有了老太太作為倚仗,再見寧三和她翻臉,她便覺得好氣又好笑:“三姐姐若覺得有道理,怎麽不跟着大姐姐一塊下去?”

寧三本來還是有些矛盾的,她怕自己突然翻臉的态度會傷了善良的寧鳶,而且她也和寧鳶一樣,覺得大姐姐的做法太沖動了,但她沒想到寧鳶會這麽對自己說話,頓時就像是第一次認識寧鳶一般,重新看了看寧鳶。

這一看才發現,寧鳶如今的穿着打扮早就越過了自己,哪還有曾經半點的素淨。

心底的不甘越來越重,寧三咬咬牙,豁出去了:“下就下!”

丫鬟打起車門簾,寧三從車裏出來,才擡頭,便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只見附近的馬車上,竟陸陸續續有人走出馬車,皆是一副要下車步行的模樣。

鄰旁車上扶着丫鬟的手踩着馬凳下來的姑娘見到寧三,還問了一句:“先頭那下車的,是你姐姐?”

看神色聽語氣,像是興奮極了。

寧三愣愣地,點了點頭:“……嗯。”

另一頭,衛姑娘同樣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姐姐,吶吶問道:“姐姐,難道你也要下車走過去嗎?”

系着鬥篷的衛姐姐笑道:“都已經有人帶頭了,又何必死守着馬車。”

“可萬一只有你跟那寧大姑娘一塊下車,被人笑話怎麽辦?”

衛姐姐想了想,說道:“應該不會就我一個。”

衛姑娘将信将疑地跟着姐姐下了馬車,發現真的就像姐姐說的那樣,不少姑娘都和她們一樣從馬車裏出來了,且還招呼上了自己相熟的人,一塊朝半居東側門走去。

這是為什麽?衛姑娘正疑惑,就聽身後傳來姐姐又輕又低的聲音。

“能赴長公主宴席的人,自然都是出身世家大族。”衛姐姐的視線掃過四周,目之所及,皆是帶着各家标識的馬車,那些标識,衛姐姐眼熟到倒背如流:“因此馬車行到此處,總要顧忌着家中地位,或退或讓,只是這樣一來,擠在一處的馬車便會亂掉。每次都是如此,我都快習慣了。”

衛姐姐笑了笑,在大冷天裏帶出白色的霧氣:“可再習慣還是會煩,說真的,我也總會在等待時想着自己跳下馬車直接走去東側門算了,還省的被人扣上不守時的帽子。”

“不守時?”衛姑娘不懂其中緣由,正想再問,便有熟識的小姐妹找到了衛姐姐,上來拉着衛姐姐一塊朝東側門走去。

衛姐姐也順勢把自己頭一次赴宴的妹妹介紹給了她們,一行人說說笑笑,氛圍熱鬧——

“要讓我知道是誰起的頭,我定要好好謝她。”

“是嗎?巧了,這其中還有我妹妹的一份功勞呢,你快謝她。”

“衛家妹妹這麽厲害?我怎麽就不信呢,可別是你編來騙我謝禮的。”

“是真的,我剛就在後頭,聽得分明,是衛家妹妹和另一個姑娘争吵起來,那姑娘說是不肯同衛家妹妹一塊在這等着,就下車了。”

“哈?誰啊氣性這麽大?”

“寧家大姑娘,同秦王殿下訂了婚約的那個。”

“那就不奇怪了,早就聽說她是個不講理的,不過這次還真是多虧了她。你們說,照我們現下的速度,這回還會是男席那邊等我們嗎?”

一衆姑娘們心照不宣地看了看對方,随即又是一陣哄笑。

就連向來克制的衛姐姐也沒忍住,跟着一塊笑了起來。

徒留頭一次來的衛姑娘,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她們到底在笑什麽。

後來她才知道,因為男子出門沒有女子這麽不方便,赴宴時經常騎着馬就來了,不容易使門前道路擁堵,所以以往來半居赴宴,都是男席那邊等着女席人來齊才開始。

只是并非所有男子都知道東側門這邊馬車擁擠的路況,不免埋怨赴宴的女子不守時,還污蔑她們,說女子都是這般磨蹭,使得早早便出門的姑娘們覺得冤枉死了。

更有不少男子直接便晚來一刻鐘,就是覺得來晚了也不妨事,反正女席這邊只會更晚,因此這次的局面出現了翻轉,竟然是女席這邊人都已經來齊了,各自熱熱鬧鬧地聚在一塊說笑打鬧,男席那邊的人卻明顯有些少。

等到最後,居然讓女席那邊等了他們男席兩刻鐘。

簡直前所未有。

雖然也有些嬌氣的姑娘覺得平白走那一段路讓外頭的地面弄髒了裙擺,但就總體而言,女席這邊的氛圍顯然比過去要高漲許多,帶頭的楚言也因此得了不少姑娘的矚目。

性格自來熟一些的,直接就過來和楚言搭話了。

寧三姑娘遠遠瞧着,不免有些羨慕,又想起來自己是要讨好楚言,讓自己和姨娘過上好日子的,便壯着膽子朝着楚言那邊去了。

誰知才靠近,就聽到立志要遭人嫌的楚言說了一句——

“還有事嗎?沒事離我遠些,我不想和你們說話。”

寧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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