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嬌小姐·完

現實和曾經風靡金陵的《陰陽錯》走向了兩個極端。

《陰陽錯》中的男女主角最終陰陽兩隔,催人淚下。而作為《陰陽錯》故事原型的秦王和寧大姑娘, 最後卻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叫人豔羨。

秦王府有了女主人後的第三年春天, 非要來春日宴上湊熱鬧的秦王妃裹着輕裘, 被秦王帶着在馬場邊學騎馬。

今年的春日宴較往年要熱鬧許多, 只因年初下了場大雪, 導致去年年末帶着家眷赴金陵述職的外地官員們不得不滞留在此, 舉辦春日宴的主人家便也把他們都請來了。

雖然衆人在酒桌上相談甚歡, 但四散游玩時,還是免不了分地域, 劃圈子,自成一派。

有這麽一夥外地來的官眷,看見馬場邊牽着馬的秦王和騎在馬上的秦王妃,不免就議論了幾句,有人誇這對夫妻樣貌般配,也有人笑他們像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到哪都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聊着聊着, 便有人說起了自家聽聞的小道消息, 說是秦王疼惜秦王妃身子弱,不願讓她懷孩子,為此皇帝陛下還準備将自己膝下的一位皇子過繼到□□。

雖說這年頭的姑娘們行事越發像男子, 可畢竟是女人, 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 女人哪有不嫁人不生孩子的,因此一聽這則傳聞,紛紛表示不信。

即便是信了的,也都說秦王怕不是昏了頭,抱養哪有親生的好,更有口快的,直接笑那秦王妃愚蠢,竟由着秦王做了決定,也不怕日後寵愛不再,連個傍身的孩子都沒有,到時候後悔可就晚了。

“諸位還是慎言的好。”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音,打斷了她們的議論。

衆人一看,發現是幾個年紀看着不大,但梳了婦人發髻的女子,為首一人笑得溫溫柔柔,說出來的話卻有些吓人:“諸位恐怕不知道,那秦王妃是出了名的壞脾氣,即便嫁了人也不曾收斂,去歲冬天——也就幾個月前,還曾叫人把皇後娘娘賜到秦王府的宮女扔出大街呢。”

那群夫人驚了一跳:“那可是皇後娘娘!”

女子笑道:“是呀,所以陛下也罰了。”

夫人們覺得合該如此。

卻不想女子接着道:“罰皇後娘娘交了鳳印,禁足中宮,說是萬萬沒有做嫂子的,把手伸到自己小叔子後院的道理。”

夫人們一哽,頓時便出了一後背的冷汗,也明白了這女子為何讓她們慎言——秦王妃連皇後的面子都能不給,更何況她們,若真叫秦王妃聽到她們剛剛的話,怕不是也要叫人把她們從這春日宴上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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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不起惹不起。

一衆夫人們紛紛打起了圓場,遠離了那對畫風格外奇怪的秦王夫婦。

“衛妹妹又吓人。”看着那些夫人們相繼離開,和女子同行的人開口笑罵了女子一句。

曾經的衛姑娘,如今的白夫人,挑了挑眉,剛剛學着自家姐姐演出來的溫柔笑意一掃而空,帶上幾分飒爽:“我說的可都句句屬實。”

“是是是。”

一衆人說說笑笑地走開了,并不提皇後被罰一事背後藏着的貓膩。

皇後确實是被罰了,不僅被奪了權柄,還沒了體面,但這并不單單是因為她打着長嫂如母的名頭往秦王後院裏塞人的行為惹惱了秦王妃。

更是因為她之所以這麽做,是同秦王妃娘家的四妹妹寧鳶達成了交易。

寧鳶自皇帝重新下旨賜婚後就半瘋了,寧夫人未免她搗亂毀了自己寶貝女兒的親事,特地找人看管,直到楚言出嫁後才不再約束。

可寧鳶卻始終對楚言懷恨在心,只想毀了楚言如今所擁有的一切。

後來寧鳶不知道是用了什麽辦法得了皇後的青眼,終日進出宮廷。她一邊妒恨楚言嫁給秦王,一邊又打着皇帝的主意,在她發現皇後不像皇帝那麽信任秦王後,便以提供能讓人漸漸癡呆的藥物為條件,讓皇後在冬季秦王妃最容易生病的時候下懿旨賜宮女到秦王府,一來是想氣病秦王妃,二來賜下的宮女會将藥物下在秦王的一日三餐中,可以神不知鬼不覺除掉秦王這麽一個讓皇後忌憚的人物。

可誰知秦王妃根本就不是好惹的,直接就讓人把宮女都扔出了秦王府。秦王府裏還有位姓趙的大夫,從那些宮女留下的行囊中發現了藥物,這事才捅到了皇帝那裏。

事發後,唆使皇後并找來藥物的寧鳶被皇帝秘密處死,皇後丢了鳳印禁足中宮,若沒有意外,也是囚禁到死的命。

至于為什麽已經嫁做人婦的衛姑娘等人能知道這些後宮辛秘,說來也是巧合——

不是所有世家大族裏的姑娘,都能在琴棋書畫詩酒茶中闖出一條道來,像衛姑娘就是什麽都會一點,但什麽都不精通。

某天她突發奇想起了個詩社,拉來幾個嘴巴嚴又關系好的,一夥人沒事就喜歡坐在一塊聊些後宅秘聞。後來又有不少姑娘加入,為防傳出去惹來事端,她們便制定了各種條例規矩,費心弄出了可靠的聯絡渠道。後期詩社越做越大,停都停不下來,為了避免被人出賣利用,她們還折騰出了獎罰機制,以籠絡人心。

時間一長,她們中有些姑娘入宮選了秀女,便不經意間打入了皇宮內部。

一開始那些秀女不過是拿宮裏的情報換宮外家裏人的消息,後來慢慢變成了拿秘聞換宮中主位乃至皇後的喜好,方便自己在宮裏活得更好。

她們中還有些人相互算計,卻不知道彼此共同依賴着衛姑娘的詩社提供的情報,導致所有的一切都落在詩社衆人的眼中,明朗得像是曬在太陽底下。

不過目前的詩社在結構方面還是有些粗糙,之後花上幾年十幾年才慢慢變得完善,并落入創立“明陽女子書院”的女名士——白橋西手中。

不知道自己被人議論的楚言此刻還在學習怎麽騎馬。

因為曾經落下的病根,楚言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才嫁給聞奕那會兒,聞奕就天天想着替她補身子,還曾試過早上拉她起來到院裏練些簡單的拳腳功夫,看能不能強健體魄。

然而楚言實在是被嬌慣壞了,自己要賴床不說,還把叫她起床的聞奕也給拉進了被窩裏,然後鑽進人懷裏拿手腳纏着,弄得聞奕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後來聞奕告訴楚言,若她身體一直不好,自己就不能帶她到金陵城以外的地方玩,這才讓楚言勉強聽話,開始鍛煉身體。

可惜楚言的身體怎麽都好不了,根本經不起長途跋涉,也去不了遙遠的西南,只能去些離金陵城不遠的州府玩。

十幾年後,明陽女子書院成立,正逢聞奕在外帶兵,楚言在家也是無聊,就和衛姑娘商量了一下,跑去衛姑娘女兒辦的女子書院做了教樂曲的先生。

後世關于明陽女子書院也有一段很有趣的記載,說是當時能去書院學習的,都是些名門貴女,書院創始人白橋西雖是女名士,卻因為年紀太小,出身背景不夠深厚,壓不住自己的學生。所以白橋西格外設立了一個相當于現代“教導主任”的職位,讓書院教師中最能鎮場子的人來擔任,專門管教紀律。

而第一個擔任這一職位的,既不是當時還在世的明陽長公主,也不是那位仗着皇帝寵愛能自由出入宮廷,後跑去書院當教書先生的貴妃娘娘,而是因“情路坎坷,結局圓滿”曾在歷史上留下過一筆的秦王妃寧氏。

只可惜圓滿的結局中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缺憾,那就是秦王妃因為身體不好,死得早。

宣德三十一年的春天。

楚言突然病倒,随後一直纏綿病榻,将近兩年。

這兩年裏,聞奕找遍了天下的名醫名藥,只為讓楚言好起來,然而事與願違,楚言的身體越來越差,到最後藥石無醫。

這天早上,昏迷了兩天的楚言突然醒來,氣色紅潤,雙眼有神,說自己想吃小馄饨。

聞奕讓廚房做了小馄饨過來,拿着勺子一顆一顆喂她吃。

楚言吃完擦了擦嘴,又說想照鏡子,聞奕不讓,楚言便捧着聞奕的臉,透過聞奕眼睛裏的倒影來看自己,結果自然是越看越不滿意。

最後她擡手捂住聞奕的眼睛,十分霸道地說了一句:“不許看我現在的模樣,病歪歪的,醜死了。”

聞奕笑了笑,啞着嗓子道:“可我已經看到了,怎麽辦?”

聞奕的唇角明明勾起了弧度,楚言卻感覺到了掌心的濕潤,她咽了咽發疼的喉嚨,道:“忘掉,你就記得我之前、不,你就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樣子就好了”

聞奕:“好。”

楚言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後又反應過來:“騙人,都過去這麽久了,你肯定忘了,怎麽可能記得。”

聞奕将楚言擁入懷中,拿下她的手,攥在自己手中,說道:“沒忘,我這輩子都記得,真的,你當時在曬太陽,穿着一件藍色的襖子,還收了我一只兔子。”

像是想起了楚言當時口是心非的模樣,聞奕笑了笑:“我還記得你看我第一眼的時候,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楚言靠在聞奕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揪着他的袖口:“什麽聲音?”

聞奕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楚言的臉,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在胡謅,他知無不言道:“系統連接什麽的,我也聽不懂,就是和你當時的模樣一塊記下了。”

楚言笑出聲:“油嘴滑舌。”

聞奕:“真的,只是之後再沒聽到那個聲音,才沒和你說罷了。”

楚言放過聞奕的袖子,改握住聞奕的手,同聞奕十指交扣。

“聞奕……”剛剛還精神百倍的楚言突然困倦起來,她努力撐着眼睛,卻怎麽也撐不住,只能任由眼皮子越來越重,最後緩緩合上。

交扣的手突然失去力道,聞奕抱緊了楚言,高大的身軀像是瞬間沒了支撐,微微彎下背脊,随後顫抖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中才傳來一聲浸透着絕望的回應——

“我在。”

我還在,所以你別走,好嗎?

楚言肩頭的衣料被打濕,聞奕抱着她漸漸冰冷的身軀,麻木地任由時間一點點流逝。

突然,聞奕的身體猛地顫了一下,眼底的絕望哀傷跟着漆黑的眼瞳一塊,被冷漠的金色所覆蓋。

【中央系統連接完畢】

曾經聽到過的聲音,伴随着浩瀚如海的記憶與數據,一同席卷他的大腦。

耳邊冰冷的聲音還在繼續,冷漠疏離之下,藏着明晃晃的不耐——

【記憶同步完畢】

【對接調試】

【意識碎片将在一小時後完成回收】

聞奕眼底的情緒從突如其來的冷漠變得複雜,最後又慢慢歸于平靜,只剩一句嘆息:“我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蠢。】

聞奕嘲諷地勾了勾唇角,惡毒地回了一句:“總好過你,表白的話說了這麽多年,發現自己真的喜歡上她了,反而一句話都不敢說。”

【以後不會。】

聞奕嗤笑:“那是因為你同步了我的記憶。”

【你只是我的一部分。】

聞奕殺人誅心:“可和她成親的人是我,陪伴她這一輩子的人也是我,你只能在結束後擁有我的記憶,假裝那一切是你的。”

系統終于放下了自己作為本體的矜持,開始反擊:【你不是第一個陪伴她在某個世界度過一生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你們最後的結局都會是被我融合。】

一擊斃命。

相互傷害終于分出勝負的聞奕和系統各自沉默,半句話都沒和對方多說,因為除了相看兩厭,他們唯一的共同話題就是楚言。

為什麽中央系統會分割自己的意識碎片到楚言的任務世界裏,為什麽楚言的大禮包任務總是失敗,為什麽系統對楚言的任務失敗毫不意外,所有的這一切原由,他們誰都不能說出口。

——如果能說,系統早就對楚言坦白了。

畢竟他和楚言,從來就不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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