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嬌小姐·15

聞奕動作僵硬地在楚言床邊坐下了,但腦子還是亂的, 裏頭飄滿了楚言剛剛說的那句話, 來來回回反反複複, 想要好好咀嚼細細品味, 從中小心汲取時隔兩年半的甘甜, 可卻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狼吞虎餐, 将這句話背後所代表的含義盡數吞咽而下。

見夢中人和往常一樣聽話起來, 楚言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但很快笑意收斂,楚言的視線也從聞奕的臉上挪開, 緩緩落到了聞奕搭在床邊的手上。

楚言又一次伸手,指尖壓着柔軟的褥子來到聞奕的手掌旁邊,卻在快要觸到的時候停頓下來。

手指微微收攏,楚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聞奕只看過楚言嚣張跋扈為所欲為的模樣,何曾見過她這般小心翼翼,頓時就覺得那一聲輕嘆跟刀子似的,慢慢劃過他的心髒,疼得他呼吸一滞。

聞奕慌亂地抓住楚言的手, 入手冰涼的同時, 忽然聽到楚言開口說了一句:“我今天去看你了。”

或許是覺得沒人能聽見,楚言的聲音又輕又軟,帶上慣用的頤指氣使的口吻, 格外像個沒人理會, 只能自言自語的孩子。

“你也看到我了。”楚言皺了皺鼻子, 冰涼的手掌在聞奕手中翻了個身,反握回去:“不過你好像一點都不想看到我。”

“不是!”聞奕忙道:“我沒有不想看到你。”

楚言不看聞奕,只盯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半點不信道:“騙人,那你為什麽只看一眼就躲開了?”

聞奕斂眸:“我沒想到會看見你,也沒做好準備,我怕再多看幾眼,會忍不住把你帶走。”

就連聞奕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在看見楚言後,還能騎着馬直到宮門的。

楚言拉了拉被子,遮住下半張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道:“那你倒是帶我走啊。”

聞奕一震,楚言卻毫無所覺,她在被子下縮成一團,和雙手一樣冰涼的雙腳緊挨在一塊,怎麽都暖和不起來。

“我以前總覺得吧,只要我會哭會鬧,就沒有什麽是我得不到的。”孩子一般任性自我的語調,慢慢染上惆悵:“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沒有就是沒有,不是我的,就算送到我面前了,也注定不是我的……”

“就這樣吧。”楚言像是突然想通了,釋然道:“我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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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頓一下,像是在說服自己,又重複了一遍:“我不要了,再也不要了……你以後,別再來我夢裏了。”

楚言自顧自做下決定,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誰知往日聽話的夢裏人又一次背離了她的驅使,不僅沒有松手,反而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擁入懷中。

“不許不要我。”低啞的聲音落在耳畔,明明是聽起來很霸道的內容,卻因為顫抖,變得宛若懇求一般。

楚言除了“夢境”最開始,之後都沒去看聞奕的臉,只盯着兩人的手看,所以她錯過了聞奕當時的表情變化,也沒看到聞奕在她說“我不要你了”的時候,露出了怎樣驚慌表情。

收緊的手臂帶着幾乎要将楚言揉進骨血的力道,勒得楚言生疼,也讓楚言驚覺眼前的一切根本不是夢——如果是夢,怎麽可能會這麽疼。

“放開、放開我!”楚言掙紮起來,又是拍打又是蹬腿,可她那點力道對上聞奕不過是蚍蜉撼樹,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最後還是楚言脫口而出的一句“你弄疼我了”讓聞奕立時松了手。

楚言趁着機會逃到床頭角落裏,胡亂抓起床頭矮櫃上的盒子就往聞奕身上扔,聞奕也沒躲,生生被一個盒子的尖角砸破了額頭。

鮮血順着額角滑下,楚言氣死了:“你倒是躲啊!”

聞奕不在意地擦了擦臉上的血:“好。”

楚言看不過眼,又在床頭找到一條帕子,慢慢蹭過去,把帕子壓到了聞奕的傷口上。

聞奕一動不動地任由楚言靠近自己,用視線近乎貪婪地描摹着楚言此刻生氣的模樣,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楚言在顫抖,他擡手按住傷口上的巾帕,站起身退開幾步:“抱歉,吓到你了。”

楚言收回手,扒拉被子往自己身上裹,只覺得再冷下去,自己明早一定又要頭疼。

聞奕看着楚言把自己裹成繭子,又重複了一下自己的訴求:“別不要我。”

不說還好,一說楚言就想起了自己剛剛把人當成夢,胡亂咧咧的事情,又尴尬又氣:“我不要,就不要。要你幹嗎,來氣我嗎?再說你都快娶我四妹妹了,還想讓我要你,做你的春秋大夢!”

楚言越說越委屈,覺得聞奕就是在欺負人。

聞奕:“我不娶你妹妹,我只娶你。”

楚言拍床板:“你說了又不算!”

聞奕:“我說了算。”

楚言不講理道:“那我也不嫁!”

聞奕沉默下來。

楚言則覺得自己贏了,反正就是不嫁,他又能拿自己怎麽辦。

誰知聞奕默了片刻後,咬牙道:“你說的對。”

楚言一愣:哪句?

聞奕再度走到床邊,坐下:“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沒有就是沒有。”

燭火搖曳,聞奕放下捂住傷口的手,撐着床面探身湊到楚言唇邊:“所以嫁不嫁,由不得你。”

“唔……”

猝不及防的吻落到楚言唇上,如狂風驟雨,來勢洶洶。

楚言擡手打了聞奕兩下,之後也不把人推開,反而張口就咬,咬得自己唇齒間鮮血淋漓,全是聞奕的血。

顯然今天對聞奕而言不是什麽好日子,血光之災接連不斷,破了額頭不說,就連唇舌也都遭了秧,可他卻絲毫不放心上,任由楚言發洩,對着他又啃又咬。

咬到最後楚言快沒氣了,才把聞奕推開。

聞奕順着楚言的力道靠到床柱上,呼吸不穩道:“明天聖旨便會來。”

楚言哼了一聲,往床裏縮。

聞奕:“嫁過來,我任打任罵,整個秦王府都由你說了算。”

楚言小小聲:“誰稀罕。”

聞奕:“趙大夫說你怕冷,我從皇兄庫房裏拿了西南炎鴨的暖絨,給你做被褥衣衫。”

從未踏出過金陵城外十裏地的楚言:“炎鴨是什麽?不、我不要,不好奇,不稀罕。”

聞奕繼續:“我以後出門都帶着你,帶你去看金陵城裏沒有的風景,去吃金陵城裏沒有的美食,熱了給你扇風,冷了給你暖床。”

瘋狂動搖的楚言:“……出去。”

聞奕:“好不好?”

“出去出去出去!”楚言開始趕人。

聞奕被披着被子的楚言從床上趕到床下,從裏間趕到外間,最後趕到屋外,房門合上,聞奕還隔着門問:“好不好?”

楚言按着門:“不好,不要,滾啊!”

門外安靜下來,楚言看着門上的身影,飛快地擡手抹了抹眼睛,終于還是實話實說道:“你被外頭的傳言騙了,我從未因你尋過短見,我是被人推下湖的,所以你也不用覺得自己虧欠于我,我不要。”

說完外頭又是一陣安靜,過了一會兒,聞奕終于換了個問句:“是誰推你下水的?”

楚言低頭,淚珠子不要錢似的往下掉:“不幹你事,我自己會報仇。”

聞奕:“你若要殺人,我就替你埋屍,好不好?”

楚言忍不住破涕為笑,還踹了踹門:“我才不殺人。”

笑完楚言又安靜下來,她在門前低頭站了許久,過了好半天,才非常非常非常小聲地用氣音回了句:“好。”

“聽到了。”

聞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雙手臂自身後将楚言攬入懷中,吓了楚言一跳:“你不是在外面嗎?怎麽進來的!”

“翻窗。”聞奕抱起楚言,将楚言抱回到床上,又用幹淨的帕子一點點把楚言臉上的眼淚擦幹淨,最後摸了摸楚言剛剛沒穿鞋踩地上的腳,發現冷得就跟石頭似的,便把楚言的腳放到懷裏捂着。

楚言縮在被子裏,頤指氣使:“以後也要替我暖腳。”

聞奕笑着:“好。”

楚言似乎是覺得自己這樣不夠欺男霸女,還往聞奕懷裏踩了踩,聞奕悶哼一聲,抓住楚言的腳掌,無奈道:“別亂踩。”

楚言眯起眼:“你剛剛還說任打任罵。”

聞奕捏了捏楚言柔軟的腳,意味不明道:“等成親以後,你想怎麽樣都行。”

楚言沒聽懂,只覺得雙腳被捂得暖暖的特別舒服,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連聞奕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聖旨傳到寧府,竟是廢除了原先的指婚,重新下旨,而且這次指名道姓,将寧府的大姑娘指給了秦王聞奕。

當天下午,秦王府那邊就把寧四姑娘的庚帖退了回來,并無縫連接地帶走了寧大姑娘的庚帖。

合八字,擇吉日,寧府頓時又熱鬧了起來,寧夫人也沒再像以前一樣由着楚言的性子,而是手把手将能教的都教了。

出閣前一天,有宮裏的嬷嬷來教楚言夫妻之事,楚言聽得面紅耳赤幾欲逃跑,也隐約明白了那晚聞奕為何不讓自己胡亂瞎踩。

出嫁當天,楚言本來還是很緊張的,不曾想流程太過繁瑣,硬生生把她給整麻木了,蓋着蓋頭等聞奕來的時候,她還一直在心裏罵,因此聞奕掀開蓋頭看到的也不是楚言嬌羞的模樣,而是一臉的不耐。

聞奕好笑地低頭蹭了蹭楚言的鼻子:“怎麽這麽大怨氣?”

楚言控訴:“又累又餓,這哪裏是成親啊!”

聞奕親了親楚言的唇,起身端來早就叫人備好的熱食。

吃到七分飽,楚言突然想起了前一天嬷嬷教給自己的那些事,先是紅了臉,随即又害怕起來,她向聞奕提議:“我們今天就分房睡吧?”

聞奕皺眉:“成親頭一天就要趕我出去?”

楚言哼哼唧唧:“可是我怕疼啊。”

聞奕一愣,随即笑出聲,哄道:“我輕點,不弄疼你。”

楚言根本不信:“不可能,嬷嬷都說了,會很疼的,還說什麽再疼也要受着,呸!我才不受呢。”

聞奕快愛死楚言這副小模樣了,他向楚言保證:“我一定不弄疼你,信我。”

楚言衡量了一下,一邊是只認識了一天的宮裏嬷嬷,一邊是自己的夫君……

“那先說好。”楚言擡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聞奕胸口:“若是把我弄疼了,以後我們都分房睡。”

聞奕明白自己今天是怎麽也得把怕疼的楚言給伺候好了,不然以後怕是連自家秦王妃的床都上不了。

他深吸一口氣,應道:“好。”

楚言得了承諾,又端起一碗小馄饨吃了兩顆,然後便擦了擦嘴,道:“我去漱口。”

結果還沒站起身,就被聞奕一把攬進懷裏,吻住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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