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女帝·5

林辜來到楚言寝殿的時候, 楚言正坐在床頭看一本山川游記, 因此殿內燈火通明, 将林辜步入殿內的模樣映照得清清楚楚。

只見昔日仙人之姿的美人如今更加清冷了幾分, 玉冠束發,一身白色繡藍紋的廣袖長衫正是時下京城裏最為流行的款式。

楚言略一擡眼, 正準備讓人免禮直接坐下, 結果話沒出口, 視線也沒能收回,就這麽看着眼前的人對着自己行禮叩拜, 一舉一動皆行雲流水,自帶一股子渾然天成的氣韻。

楚言随手将書扔到床裏, 也沒叫起, 而是笑着道:“膽子不小,居然敢讓朕等你。”

林辜似乎沒聽出楚言并無問責他的意思,冷冷清清道:“陛下恕罪。”

楚言察覺出了林辜的冷淡,挑了挑眉:“怎麽,可是因朕這一個月都不曾理你,心有不滿?”

“臣不敢。”

楚言笑了, 她就沒見過誰能把認錯讨饒的話說得這麽冷漠的。

偏巧女帝吃軟不吃硬, 因此也沒因為他的冷漠而感到新奇, 反而開始刻意為難起了他來。

“朕聽說你寫得一手好字, 正好我這有一冊書, 白日裏吃茶弄髒了, 你替我重新謄抄一遍。”楚言說完, 一旁的宮女便拿了筆墨紙硯同一冊書過來,放在了林辜面前的地上,讓林辜就這麽跪在地上抄書。

林辜這些時日什麽折磨沒受過,因此心裏并不曾為女帝的為難掀起任何波瀾,而是十分平靜地接過了紙筆,伏地抄書。

楚言蹙起眉頭,盯着他抄書的模樣看了一會兒,看着看着,就發現了不妥。

他用的是左手。

林辜是左撇子?

楚言掀開薄毯從床上下來,也不穿鞋,直接赤腳走到了林辜面前,蹲下身抓過了林辜的右手。

林辜嘶地一聲倒抽了一口冷氣,右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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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言定睛一看,就見林辜的右手指關節紅腫,手掌更是被蹭破了一大片的皮肉,顯得格外可怖吓人。

楚言冷聲朝着一旁的宮女道:“叫禦醫來。”

說完便拉林辜到床邊坐下,誰知林辜一個大男人,硬是被她拉得踉跄了一下,于是楚言便知道,林辜身上一定還有別的傷。

楚言先是掀起他的衣袖,光滑的小臂上倒是沒什麽肉眼可見的傷痕,不過楚言還是上手握了握,發現林辜慘白了臉色,嘴唇也止不住顫抖起來,就篤定這看似無恙的皮肉之下,一定藏着傷痛。

“禦醫怎麽還沒來!”楚言怒斥。

林辜忍着疼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焦急,心下不住冷笑,面上卻露出了些許的迷茫:“您不知道?”

楚言轉頭看他:“我知道什麽?”

然後很快反應過來:“你覺得是朕讓人把你弄成這樣的?”

楚言好氣又好笑,立刻便讓人去墨竹閣,把伺候林辜那些人都押了過來。

大晚上,女帝的寝殿變得非常熱鬧。

殿內林辜脫去長衫,禦醫用藥水沾濕紗布,一點點擦去他身上用來掩蓋淤青紅腫的妝膏,不過片刻,那麽一具好看如玉似的身軀上便呈現出了大片大片的淤痕。

殿外,被押來的太監宮女受着刑罰,慘叫不斷。

很快便有人受不了,供出了折磨林辜的兩個太監,那兩個太監立時就成了重點“照顧”對象,被活活給打死了。

【劇情點[沖冠一怒為藍顏],完成進度百分之百】

外頭安靜下來,只隐約傳來清水潑地擦洗的聲音。

楚言蹙着眉頭看着禦醫給林辜上藥,等把他上半身的傷痕都處理了一遍,楚言又讓人把林辜的褲子脫了。

林辜後退一步躲開了伸來脫他褲子的手,面上的表情不複原先的冷漠,顯出了幾分窘迫:“陛下……”

楚言忍不住有些好笑,但還是體諒他,讓他同禦醫去了屏風後面。

等把渾身上下的傷都處理好,禦醫還同楚言彙報了一番,說這些傷口都是內勁所致,過幾天表面的淤青就會散掉,但皮肉下的傷還在,還會痛,因此藥物得一直用到不痛了才能停。

等人都退下,林辜也穿好了衣服,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

不同于之前的冷漠,林辜此刻低眉順目,略顯不安。

楚言看得有趣,便問:“你冤枉了朕,是不是該和朕道個歉?”

林辜急忙起身行禮。

楚言把人拉住,拍拍床邊:“坐這。”

林辜遲疑地在床邊坐下。

楚言滑進被子裏,拉過他塗滿藥膏裹了紗布右手,小聲道:“其實你也是信朕的,不然也不會故意弄傷自己右手,讓朕察覺,對嗎?”

林辜的手抖了抖,楚言笑道:“宮裏的人都精明着呢,知道我不能碰你們,在你們身上留下能用妝膏掩蓋的傷痕我信,但在右手這麽明顯的地方留傷就有些假了。不過我并不讨厭你這樣,只是記住,下回想要什麽,想說什麽,直接和我說,不必這樣傷害自己。”

林辜垂眸無語,半響後才道:“我不想回墨竹閣。”

楚言依他:“好,那你就先住朕這。”

林辜愣愣地擡眼看她。

楚言補充:“偏殿,朕的主殿可不能留人。”

林辜笑了笑:“謝過陛下。”

這一笑雖然淺淡,可卻如冰雪消融一般,格外好看。

楚言又一次收了自己眼底的散漫,直直地看着他,挪不開眼。

林辜:“陛下?”

楚言別開臉,嘆氣道:“你也太好看了。”

林辜的笑顏摻上了幾分苦澀:“陛下謬贊。”

顯然是覺得,如果不是因為這張臉,他也不會被女帝看重入了後宮,與功名失之交臂。

女帝并不介意他對曾經的眷戀,反而覺得他會遺憾才是真實的表現,甚至還很罕見地為此感到了些許的愧疚,第二天就給他擡了貴人的位份,賜封號“逸”。

林辜受寵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後宮,對此,後宮衆人表現不一。

本就懶得應付女帝的人,高興最近能安心一段時間了,野心勃勃想要讨女帝喜歡為家族助力的人則覺得林辜礙眼。

……

楚言雖然不管事,但朝還是要上的。

這個朝代是三天一次早朝,所以楚言每隔三天就要早起一次,梳洗上妝,然後頂着沉重的冕旒與一身繁複的龍袍,坐在龍椅上聽下頭的人奏事。

因為睡不夠頭疼,女帝時常會在早朝上發火,并做下一些會讓谏官死谏的荒唐舉動。

比如今天,朝上三位閣老又開始相互博弈,抓着對方手下犯事的人不放,都想刮掉對方一塊肉。

楚言聽得煩了,直接就來了一句:“那便都斬了吧。”

整個朝堂頓時安靜如雞,楚言扶着額,語調低沉道:“就這麽辦了,還有別的事嗎?”

最後那六個字,帶着滿滿的低氣壓,仿佛誰敢說“有”,就會一同被推出午門問斬一般。

無人應答,楚言也成功從德麟殿出來,回了寝殿睡回籠覺。

三位閣老臉色難看,正思量陛下是否已經改變了主意,要破壞現下的平衡,就見那些保皇黨們唉聲嘆息,一副死了爹娘的悲切模樣。

頓時安心。

是了,陛下雖然聰明,但卻從未理過朝政,對朝堂上的黨派劃分一竅不通,也不知道剛剛他們說的那幾人是誰手下的,所以多半是真的煩了,才會随口發話說要把此次涉事之人都給斬了,還惹得那些期待陛下能聖明公道的人哀莫大于心死。

三位閣老各自尋到了答案,卻并不知那些合夥演戲的保皇黨心裏有多激動亢奮——

動手了!陛下果然開始動手了!

什麽昏庸無道,什麽殘暴無仁,那都是忍辱負重!韬光養晦!

他們也得沉住氣,決不能給陛下拖後腿!

楚言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扣了多大的帽子,如果知道,她絕對是睡不着的。

因為林辜篡位能成,也有保皇黨對她徹底心灰意冷的因素在裏面,若讓保皇黨對她重拾信心,林辜還玩個球。

奈何保皇黨行事機密,把各方聯絡都弄得格外隐秘,導致楚言這個女帝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暗地謀劃多年,如今終于要動手除掉殊文閣了。

楚言一覺睡醒,微微側頭便看到了床邊椅子上拿着東西在擺弄的林辜。

林辜察覺楚言醒了,立時便把手裏的東西收了起來。

楚言調笑道:“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林辜目光閃躲:“沒什麽,只是些小玩意兒罷了。”

楚言撐着床面坐起身,朝他伸手:“拿來給朕看看。”

林辜一臉無奈地把東西放到了楚言手中,是一個木頭雕刻的小人,看衣着打扮,正是楚言自己。

林辜解釋道:“沒事做無聊,刻着玩的。”

楚言把玩着木頭小人,意味深長道:“無聊刻朕的模樣?”

林辜別開臉,不好意思的模樣勾得人心癢。

楚言笑着:“行了,這塊木頭歸朕了,拿這個和你換。”

楚言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塊牌子,扔給林辜。

林辜接住牌子,定睛一看,發現竟是四齋的通行令牌。

四齋是皇室藏書之地,其中兩齋不在京城,剩下的覽星齋在宮內,登高齋在宮外,供廣大學子借書閱覽。

“若是無聊,可以去覽星齋看書。”楚言說道。

林辜呆呆看了楚言半響,最後收攏五指,将令牌攥在手心,起身拱手道:“謝陛下賞賜。”

“這樣謝可不行。”楚言用手點了點臉頰:“親一口。”

“诶?”林辜紅了臉:“可、可是……”

楚言伸手:“不親就把牌子還給朕。”

林辜這才慢慢吞吞地往楚言臉頰上印了一吻,然後便行禮告退,紅着臉落荒而逃。

逃到無人處,林辜收起了那副羞赧的模樣,冷着臉用手背狠狠擦了幾下嘴唇,像是碰到了什麽極髒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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