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閑人紀大哥
一天忙碌,傍晚收工。
兩人清點好現金,放下卷簾門打道回府。紀潼還想騎電動車可惜門口溜了一圈也沒找到,只能退而求其次掃了輛自行車,跟新晉王八蛋并肩而行。
晚夏的風尚且溫柔,一輪夕陽候在天邊,靜等着倦鳥歸巢。梁予辰覺得這一路景色自有其美,沒說話,慢悠悠地騎慢悠悠地賞。沒了科技助力的紀潼不情不願地成了小跟屁蟲,安靜不過三秒就憋不住聊天兒。
“你們整天這麽早收攤兒,不用争當勤勞勇敢的果農先鋒啦?”
估摸着梁家也沒有老媽說得那麽困難,連他們二中家屬院的國營果多美都知道天黑再下班,這倆父子倒好,仗着是私企見天兒地偷尖耍滑,什麽時候才能掙到給老媽買別墅的錢?
梁予辰在車把上挂了個透明塑料袋,裏面是兩顆椰青。早上紀潼愛喝,關門前他不動聲色地裝了兩個帶走,這會兒騎車時膝蓋時不時撞上去,因此騎不快。
“以前不是,”他說,“以往都到十點,自從我爸跟你媽結婚以後就不做晚上的生意了。”
“嫌累?”紀潼問。
畢竟也是快五十的人了,起早貪黑太累想松口氣也正常。可是吧,有錢不賺不像他們梁氏子孫的作風,畢竟梁予辰其人就是個妥妥的守財奴,有其子必有其父!
要問紀潼怎麽知道的……
上回收拾那幾口破紙箱子他就在旁邊看着,眼見梁予辰從裏頭翻騰出一堆破爛兒,什麽充話費送的剃須刀、他爸淘汰下來又被他征用的國産老人手機、學校社團活動用過的道具馬口鐵盒子。
剃須刀還算可以理解,畢竟多少頂點兒用。
國産老人機一現身,紀潼立馬說:“真low”,梁予辰不以為然。
“中華兒女應該支持民族産業,國産機電池耐用,複習期間還能有效幫助戒網”。道理一套一套的。
到馬口鐵這兒情況又變了,巴掌大個盒子打開裏面裝着各式中文的英文的法文的名片,稱一稱得有小一斤,三教九流應有盡有,全是梁予辰以前服務過的“老主顧”。
當時紀潼作勢要扔他堅決不準,嚴肅申明它們還有用處,沒準兒哪天老主顧們就能給他介紹陪同外國友人逛工廠爬長城的大活兒,一天好幾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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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百刀,也就是千把塊人民幣的事,紀潼嗤之以鼻。
“中華兒女為金錢出賣靈魂,良心大大的壞。”
梁予辰駁道:“這你就又不懂了,賺外幣小費,助力貿易順差,有百利而無一害。”
總而言之一提到錢,丫嘴皮子就徒然利索起來。
橙紅的晚霞披在後背,遠處一片火燒雲從天際線探出頭,開闊的長街往前無限延伸,單車載着饑腸辘辘的少年郎并肩而行。
“說話呀,”紀潼斜觑一直沒回話的梁予辰,“你爸嫌累?”
鋸了嘴的葫蘆直視前方,t恤被風吹得蓬起來,一塊錢一程的自行車蹬得平穩,格外顯出一身的少年老成。
“不是,”他答,“我爸說成了家就得以家為先,不能讓胡姨感覺孤單。”
說完看了前面的日落一眼,沉默向前騎去。
紀潼內心蕩起波瀾,跟他一起往前騎,慢慢回味着剛才那句話。以家為先,其實就是以他媽為先吧,難怪有錢都不賺。
不過說實在的日落确實挺美,值得少賺一天、多看一眼。也許現如今他媽也正跟他後爸倆人在山上看着這同一片美景,老兩口你給我拍一張、我給你錄一段,想必一點兒也不孤單,比自己這個留守兒童強多了。
想到這兒紀潼幽怨地長嘆一口氣,腳下用力猛蹬,向前追趕睡在他下鋪的王八蛋去了。
一邊蹬,他一邊默想,胡艾華女士,你可真有後福。
—
離小區只差一條街時,兩人實在渴得不行,停在了一家便利店門口。
紀潼進去挑飲料,梁予辰在外面看車。
剛進去一分鐘人突然又沖了出來。梁予辰見他兩手空空:“水呢,不買了?”
紀潼怪異擺手,背對着門口大氣都不出,同時還拿出手機找準角度偷拍便利店門口。
“怎麽了?”
“噓!”紀潼立馬命令他噤聲。
梁予辰只得坐車上等。
幾分鐘後一對勾着手的男女從便利店出來,經過他們身後。男的看上去年紀不小了,穿一件深色olo,腰上系着金扣皮帶;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香水味隔三米就能聞見,頭發燙的是小波浪卷。自他們一出現紀潼就神經緊繃,裝作自拍拿前置鏡頭錄了一段視頻。
中年男人跟年輕女人,紀潼還神色嚴肅緊張。等可疑人物走遠了,梁予辰細細推敲片刻後謹慎發問:“你爸?”
紀潼收起手機橫他一眼:“就他?積三輩子德也生不出我這麽帥的兒子。”
“既然不是,你偷拍他們做什麽。”
他暫不駁斥三輩子德跟帥兒子的邏輯鏈。
“那是鄭北北她爸!”紀潼跨上車,覺得兜裏手機發燙,“鄭北北你記得吧,就住咱們樓上,上周還來過咱們家。”
咱們家,這三個字聽着順耳。
梁予辰嗯了一聲:“有印象,挺酷的姑娘。”
這個月鄭北北還把長發剪短了,看着更像男孩兒。
紀潼狠狠踩着踏板:“她爸真不是人,居然和別的女的搞外遇,要不是我今天撞見了北北跟秀蘭姨指不定被瞞到什麽時候。”說完還啐一口:“人渣。”
剛才一進便利店他就看見那位他叫了十幾年鄭叔叔的人跟一個陌生女的手挽着手在冷櫃前挑吃的,根本不用問就知道是怎麽回事,難怪這個暑假北北一直說他爸不着家。
梁予辰微微蹙眉,沒有接話。
紀潼加快了動作:“不行我得趕緊回去告訴北北和她媽。”
“等等。”
自行車左剎被人捏住,他差點兒一個加速飛出去,轉過頭問:“你幹嘛?”
“你去做什麽?”梁予辰面容凝肅。
“告訴北北跟秀蘭姨啊。”紀潼掰開他的手,“你不會到現在還想着喝水吧,我現在沒空買水了我跟你說,你先渴着。”
他此刻只想以最快速度騎回家,敲開四樓北北家的大門,把剛才拍到的視頻作證據放給她們母子看。
“先別去。”梁予辰意外地出言阻止。
紀潼一愣,看着他內斂的眉眼道:“為什麽不能去?”
“這是別人的家事,咱們最好別插手。”
聽見他平淡且事不關心的口吻,紀潼頃刻間炸了:“什麽叫別插手?看見了還裝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跟北北穿開裆褲的時候就認識了,知不知道我跟她小學同班初中同班高中還同班?我倆都認識十八年了我看見她爸挽別的女的手我不告訴她我還是人嗎?”
說完他便要走,可梁予辰卻突然執着起來,拉着他力道大得驚人。
“暫時不要說,視頻先留着,等明天胡姨回來了再從長計議。”
紀潼用力掙開他的手:“你怕事你就貓着,我幫我自己的朋友跟你有什麽關系?我們之間的感情你這種人根本不懂。”
闖入自己家這一個多月梁予辰從沒提過自己有什麽要好的朋友,也沒見誰來找過他或是跟他電話聊過天。紀潼因為剛才那幾句話,認定了梁予辰是個他最反感的“成熟”卻冷漠的大人。
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梁予辰手一松,他一溜煙沖回了5號樓,拍打北北家的大門。
“北北、北北!”
鄭北北打開門見到氣喘籲籲的他:“催命啊你。”
他撐着膝蓋喘了幾口大氣,連鞋都來不及換就說:“我有事要告訴你,你答應我聽了以後要冷靜別沖動。”
這時倒勸起別人了。他是怕鄭北北這火爆脾氣聽完以後直接上門抓人,到時候要是上演全武行很可能無法收場。
奸夫淫婦當然可以打,但打不打得過是另一回事。
鄭北北上下打量他,打量完像是有了某種預兆,取下脖子上挂的耳機。
“你要說什麽?”她語氣不再熱絡。
紀潼沒覺出異常,心裏還是便利店裏那一幕,急忙掏出手機,劃開屏幕前又囑咐了一遍:“看完千萬別沖動啊!”
視頻不長,十幾秒而已,将她爸的正臉拍得很清晰。
播的時候紀潼緊緊盯着鄭北北的五官,生怕她瞬間暴跳如雷。可沒想到,她反而平靜得很。
“怎麽了?”她擡起眼。
紀潼驚愕:“你傻啦?你爸跟別的女人手挽手你沒認出來?”
他又把視頻重放一遍,近距離舉到鄭北北眼前,好讓她看清楚點。
“所以呢?”鄭北北推開手機,走到一邊整理鞋櫃上的雜物。
這回紀潼徹底傻了,追過去道:“你爸跟人出軌你問我所以呢,你腦子沒病吧?”
鑰匙串砸在櫃板上咣當一響,鄭北北轉頭看向他,眼底紅成一片:“跟你有什麽關系?”
聲音冷若冰霜。
“我爸出沒出軌跟誰出軌都是我們家的事,不需要你多管閑事。”
紀潼怔了兩秒後猝然憤怒:“鄭北北你氣出毛病了吧,我好心好意來告訴你你說我多管閑事?你以為我閑得無聊愛管這些雞毛蒜皮的破事?就這種油膩中年要不是因為他是你爸我看都不帶多看一眼的!”
鄭北北氣得搡了他一把:“你這麽高貴就少管我們家這種破事行不行?真把自己當我們大哥大了?還說我腦子有病我看你腦子最有病,你丫腦子裏全是病!”
反應之大震得紀潼語塞數秒,半晌後才大罵一句:“對,腦子沒病管不了你家的破事兒,我今晚純屬對牛彈琴!”
說着便返身沖下了樓,甩開身後巨大的關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