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宴會擺在青雲山莊,庭院正中,月上柳梢。
葉長勝回到青雲山莊後,葉長德葉長智就囚禁了他,開始在這庭院中不斷擺宴。
每半個時辰熱一次菜,兩個時辰,便換一桌菜,便是深夜,也不停地遵照這個規律。
時無久到時,是子時。
午夜之時,那天邊之月已被遮掩大半。時無久握着佩劍,從青雲山莊打開的門外走進。
青雲山莊門口一個弟子都沒有,然而大門卻在深夜敞開。
時無久剛走入不久,便有許多侍從提了燈籠,一路挂上,黑夜之中,鋪開一條蜿蜒燈路。
時無久順着那燈籠走,到得庭院之內,庭院之內鑄造的石燈,亮亮堂堂,卻不需要那些燈籠了。
他們是故意的,故意等他到來,方才挂那些燈籠引路。
葉長德哈哈一笑,撫着須髯,從主位上站起,拱手相迎道:“時掌門呀時掌門,我二哥等白天,我等晚上,果然,是我等到了你。”
時無久冷冷道:“想必葉莊主,已在你們的掌控之下了吧!”
葉長德的笑容染上了一絲不自然,但目光中仍帶着陰狠:“我大哥那人當真迂腐當真假道學!旁人送給他相思劍,他就這樣拱手讓人。嘿,那相思劍,難道本來就是天山派的啦?天山派當初,也不過從別人那裏得來罷了。可笑可笑!”
“既能在他所帶之信中下毒,想必,他也有把柄,為你們所制。”
“哈哈,說來也巧,原本三弟他寧死不屈,弟妹也極其剛烈。幸好啊幸好,弟妹偏巧這時候身懷有孕,藥王之毒一下,他們也只好從了……”笑着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表情竟有些古怪,不知是不忍,還是其他,“他終究還是怕絕後,四十多歲,好不容易有個孩子,實在是,不忍心害死啊……”
時無久橫劍向前,冷冷道:“葉如心呢?”
葉長德愣了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提到這個名字,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還道時掌門前來,沒有絲毫的私心,原來,你的私心這般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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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無久冷道:“你們以這人引我前來,又在信中下毒,怎麽?臨到頭她卻不出現了嗎?”
葉長德道:“她當然會出現。”說着,又意味深長地笑道,“等時掌門駕鶴西去,如心便能與時掌門的弟子,雙宿雙栖了!”
時無久明知道他這是故意激他,然而毒氣壓抑不住,吐出一口黑血來。
葉長德看他這般模樣,嘆了一聲:“時掌門啊時掌門,其實我本不想與你為難,只是你把相思劍拿去藏了,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你若不把相思劍給我,我立時便把如心許配給你徒弟,你身上的毒,我也不幫你解……”
時無久以劍撐地,咳嗽起來。
“我看時掌門背後背了個長包裹,想必,那包裹裏就是相思劍?你既已帶相思劍來,便是同意我信中所言,只要你交出相思劍,我便給弟妹解毒,她懷着身孕,若不及時解毒,只怕于身體有害。就是不知道時掌門這次私心占了多少?你私心越多,這筆買賣,就越發劃算。這龍陽之道本為世人所不容,你那徒弟本就戀慕我兒,時掌門呀時掌門,你能做出正确的選擇吧!”
時無久握劍的手上青筋暴出,身體僵硬而又克制不住地輕顫。
葉長德下那醉生百草散,原本是想讓時無久心神不定,大露破綻,想不到他心魔如此之甚,竟有走火入魔之象。心念一轉,便想着:我本不想害死他,只想奪劍便是。直接毒死天山掌門,這事定會在武林之中掀起軒然大波,我們兄弟也會成為武林的公敵,消息洩露,未必保得住相思劍,可如果,時無久自己走火入魔死了呢?
他心魔這般重,一定是因個“情”字。醉生百草散,藥王本就是為了求而不得,因而制出的毒藥。
如果,能一箭雙雕,再好不過。
葉長德露出有些惡意的笑容,道:“時掌門是不是想着貴派徒兒能為你放下我兒?可是,我兒懷有身孕,卻是确确實實,上回她上得天山附近,你徒兒下山偷窺——”
時無久內傷更重,氣息紊亂,又吐了一大口血。
葉長德看他支持不住的模樣,笑道:“時掌門用情至深,在下當真是佩服佩服,可惜單戀是沒有好結果的。時掌門是否想要舍棄小愛,成全他們倆?只要你不交出相思劍,想必,倒是兩全其美的。”
種種情緒自心中輾轉,時無久再也按捺不住,手往下一按,長劍彎曲,飛身躍起,一劍借力,便往葉長德喉嚨刺去。
葉長德掀起桌布便将劍之鋒芒卷住。大喝一聲“來人!”,兵兵乓乓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響,四周的燈籠全部亮起,竟有許多人隐蔽在暗處。早先他們那般點燈,便是為了讓青雲山莊內部多些暗色,也好藏匿多些的人。
時無久長劍一轉,劃開桌布,葉長德急急往後退了幾步,剩下的弟子一擁而上,将時無久團團圍住。
時無久攥着劍,唇邊染血,雙目赤紅。
一見,就不是清醒的樣子。
葉長德略有些心驚,但見他已是強弩之末,仍忍不住道:“時掌門,你想不到吧?我二哥篤定你白天到來,因為晚上更容易埋伏,但我卻知道,你根本來不及想那麽多。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時掌門這般年紀老大不小,竟還是個情種!”
秋水映寒光,時無久一言不發,只是出劍。長劍過處,到處是血肉哀叫之聲。他出手已不留情,招招斃命!葉長德知道他神志不清,不斷讓人埋伏變陣,想要拖到他崩潰的一刻。
十個、二十個、四十個……
弟子們的手腳血肉,都在庭院中散了一地塗了一地。一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弟子被削去了手臂,當場痛得哇哇大哭,劇痛之下,直接昏了過去。
葉長德見這麽多的人都阻不住他,心中有些犯怵:“時掌門!你可是名門正派之人!”
門下弟子大多是因葉長勝而出手,時無久心知肚明,如若他還記得一點正義,完全有餘力只摧毀他們行動能力,絕不會下這樣重的殺手!
時無久卻似已殺紅了眼,分毫不停下手中動作。
精英弟子,都已死傷大半。
葉長德面色一變,終于來到一邊,拿起個大錘,将塊黑布揭了,敲到布下紅皮鼓上,“咚……咚……咚……咚……”發出沉沉的聲響。
一個聲音自屋頂上傳來,中氣十足,顯然是個練家子:“我還以為三弟準備獨自對付天山掌門呢,怎麽,終于舍得敲鼓來求二哥了?”
葉長德道:“二哥莫說風涼話,一人白天一人晚上,可是我們約好的。”
葉長智哼了一聲,道:“若是這般,那三弟便繼續與他對着吧!怪不得藥王要廢你武功才肯取信,你連自己親兄弟都這般算計。”
葉長德有氣,難道葉長智沒有算計他了?如若他沒有算計他,藥王便不是廢他的武功了,而這一人白天一人晚上的計謀也不會是他提出的了。然而眼見着時無久逼近身前,葉長德還是忍不住道:“二哥!我知錯了,你快點,快點來!”
時無久一劍刺向葉長德,葉長智便從屋頂上躍下,拔出劍來刺偏時無久的劍身。
時無久似乎早料到有這一招,右手随着葉長智的動作偏向一邊往他反向刺去,左手抄起死傷弟子的長劍,自下往上,刺入葉長德胸膛。
這一招猝不及防,便是葉長智也未曾料到,葉長德雙目一瞠,似乎想不到時無久就這麽輕易插穿了他的心髒。
時無久旋身一轉,那長劍在他胸中一轉,葉長德登時眼睛一翻,斃命無活。
到底是兄弟,葉長智見此,卻也是大吃一驚,悲痛道:“三弟!”
連忙矮身要去扶葉長德,時無久拔了長劍一劍刺來,葉長智滾地一避,一下子閃開。悲痛襲來,身形之中氣息滞住,時無久劍速比平日裏快了近乎一倍,往右一掃,登時将閃得不遠的葉長智手臂砍斷,腰部也劃出老大一個口子。
這等拿劍當刀使的打法,葉長智根本來不及抵擋,時無久卻不待他反應過來,趁他如此,又一劍,刺入他腹部。
葉長智髒器受損,登時從口中溢出血來,他吃驚地看着時無久,道:“你……你明明中了毒!”
時無久将長劍拔出,撐在地上,冷冷道:“便是中毒……又……如何!”
葉長智捂着肚子,慢慢地、慢慢地坐倒:“時掌門這般迫使自己,等氣力勁過去,只怕……只怕和我們同歸于盡!”
他的武功,分明比未中毒時還高!有這般情況,只有可能,是他中毒之中,強将所有傷勢壓下,還消耗真元,為一時行動而損傷身體根基。
時無久的身體搖搖欲墜,但仍舊撐在那裏,不發一語,只是汗水,卻順着發絲一滴一滴地落下去,啪嗒啪嗒濺在染紅的地磚上。
葉長智只剩下一口氣,倒在地上,雙眼渾濁地盯着漆黑的夜幕,半晌只是安靜。
葉如心在屋內聽了半晌動靜,只聽得見打鬥,卻聽不見說話,忍無可忍,把劍搭上葉長勝的肩膀,道:“師伯,得罪了!”
踹開了門,将葉長勝推出去。
一地血肉人形,葉長勝一陣目眩。
葉如心見到自己的父親也躺在那裏,忍不住道:“爹!”
淚水奪眶而出,無論從前多麽恨他,如今卻只剩下了悲痛:“爹,爹,爹!”幾步爬到葉長德身邊,手掌裙擺全被血液浸濕,抱起葉長德的屍體,顫抖地摸他頸動脈。
頸動脈一動不動,葉如心幾乎怔住,呆呆地坐在那裏,不敢動彈。
時無久睜開眼睛,撐着劍站起來,橫劍于胸,往葉如心那刺去,葉長勝武功被散,阻止不及,忍不住喊了一聲:“時掌門!”
鐵劍入胸,卻是刺入一個男子的胸口。
時無久皺了皺眉,将劍拔出,葉如心将那男子倒下的身軀接住,大哭道:“哥,哥!”
葉如泉胸口起伏,氣喘不過來,雙眼努力對上她的,道:“妹……妹……回,回頭……”只說四個字,一下子就沒了聲息。
葉長勝雙眼不由紅了,道:“時掌門,你殺紅眼了麽?這青雲山莊之中,有這許多人合該死掉嗎?!”
一地的弟子,其中,不乏為人所迫,不得已沖上去的。任何一個名門正派的首領,都不會屠殺這麽多的無辜弟子!而且是在知道內情的情況下。
“二弟,三弟!你們造孽啊!”淚流滿面,葉長勝癱坐在地上,竟是痛哭失聲。
時無久提了劍,向葉如心走近,葉如心抓起一邊的劍,雙目通紅,大聲道:“我要為我大哥父親報仇!!”一劍刺來。
武功差距過大,時無久長劍一揮,正要也一劍刺入她胸口,并且他的動作要比她的快得多。
祝萌正從門外翻入,角度緣故,只見葉如心攻向時無久:“如心不要!”
時無久心念一動,長劍從手中落下,沒有絲毫動作,卻只側了側身,葉如心一劍刺入他肩膀,時無久半跪下去,膝蓋處被血河完全浸透,手指一并,運力擊斷了葉如心的長劍。
葉如心被那力道震得後退兩步,既震驚又悲憤地盯着他。
祝萌跑到了時無久身邊,将他攬入懷裏,失聲道:“你怎麽能殺我師父!!”
葉如心一見他,眼淚便索索地掉了下去,長劍一半斷在時無久身上,她舉着斷劍,質問道:“他幾屠光我青雲山莊滿門,殺我大哥殺我父親!我要報仇,如何不行!”
祝萌這才将注意力轉移到這一地屍體上。血腥味濃重得令人快要嘔吐。這竟然是時無久做下的!這哪裏像是名門正派會幹的事?就是魔教尋仇,那也未必有如此慘狀。
“師……師父……”
祝萌有些不敢置信。
時無久一口血嘔出來,全染在衣襟之上。?
祝萌抱着時無久,卻是道:“這是因為師父他中了毒,走火入魔——”眼淚落下,撫上時無久染血的臉頰,“這毒是你們下的!師父他……他沒有神志……”
葉如心冷笑道:“沒有神志?醉生百草散不過引導之用,他若心中沒有想法,又如何做的出這些事情?”
葉如心指着那一地的屍體,道:“我爹他為什麽讓這些弟子上前?這些弟子武功不如你師父,上前豈非白白送死?”咬着牙,道,“自然,是為了消耗你師父功力的緣故!但凡有一點良心的人,知道他們為人所迫,事情又因他而起——他都不會殺了他們!我爹他們有準備殺了你師父嗎?!雖然我……雖然我,很想……”
盯着時無久,她眼中的淚已幹了,祝萌抱着時無久,捏緊了拳頭,胸口劇烈起伏,不說話。
“好一個名門正派,哈哈!好一個天山掌門!他若只是被消耗功力,這許多無辜之人,都不需要枉死……我爹,也不過奪相思劍而已。”葉如心似泣血一般,“你敢說!他不是為了洩憤!!”
葉長勝聽到這話,已是一口氣上不來,幾欲暈厥。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想當然,那信中所言,原本不含葉如心的“身孕”,信中主要所訴,是葉長德葉長智的陰謀詭計!
他為了妻兒,不得不從,那信是他寫的,藥也是他下的!醉生百草散雖然下在信裏,可是那藥不至于讓人失去神志。葉長勝被逼向時無久下毒、送請帖,實在無奈,想不到法子,便在信中把此事告知時無久。如若他神志清醒,自然能有法子兩全其美。不管虛與委蛇,還是暗中帶人來圍,哪怕萬不得已把相思劍給了那兩人,這一場禍事,也都無蹤。
劍沒了,還可以奪回來,人沒了,卻一切都沒了!
不要說葉長勝了,就是葉長德他們也沒想到時無久中藥後會瘋狂至此。葉長勝悔得腸子都青了,縱然他一家被迫赴了黃泉,這許多弟子的命,他也願意換回來!
事已至此,怪誰?葉長德與葉長智自作自受,殃及池魚,但那是他們倆的事情,其他人的死歸根結底他們有七分的過錯,剩下的三分呢?難道還去怪藥嗎?
是人吃的藥,是人做的事情。雖說他吃了藥,但是,他也終究做了那事情。酒後實德,哪怕那酒是被別人灌的,殺了人,也終究是殺了人。
葉如心哈哈一笑,斷劍一指,道:“祝萌!你有本事便把這事前因後果披露到江湖之上,看這江湖中人,是否會因那醉生百草散而同情他,往後,又會如何去談論你的師父!”
祝萌道:“……師父他終究是中了藥才……”
“是嗎?”葉如心冷笑,“他真的情有可原?便是我父親……我父親與二叔罪該萬死好了,你師父也害死這麽多無辜之人!無可逃脫罪責!你心知肚明,他根本不是什麽情有可原!”
祝萌微微發抖,知道葉如心說的是真的。
就算沒有親眼所見,旁人也都知道時無久這事做得過了,滅人家滿門,縱然有些緣由,可那緣由抵不了罪責,無法償命!葉長德與葉長智已死,便已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那麽時無久呢?
現在這一地的碎屍鮮血,紅黑顏色透磚,腥味沖鼻!但凡有一點慈悲之心的人,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只是葉家造的孽嗎?難道時無久一點錯都沒有?!便是全然的瘋子,做下這等事來,也要被官府裁決,江湖之中,規則卻又更加森嚴一些。
武功越高之人,犯了錯誤,就越難為人所恕。能力越大,擔責越多!
“他現在帶着相思劍……我,我不要相思劍!”葉如心恨道,“我立刻便将消息傳遍武林!你且看着!有多少人自發來為青雲山莊弟子讨回公道!殺了你師父!奪取相思劍!”
祝萌驚道:“你不能把相思劍的消息傳出去!”以時無久現在這個情況,傳出去,還保得住命嗎?只怕一生清譽難保,臨到頭來還要罪責加身而死。
葉如心卻是一陣酸楚悲憤,自一旁拔了好劍,怒道:“若是如此,那便讓我親手殺了他!”劍光一閃,鋒芒直逼祝萌懷中而去,祝萌拔了佩劍一揚,“铿”地一聲便把葉如心的劍身蕩開。
葉如心怒道:“你就定要護他?!”祝萌是什麽性子的人,她會不知道嗎?她是他心上人之時,他的偏袒,也不過就是幫忙傳話、訴知內情,至于罰,卻認為她當罰的。如今青雲山莊數十人命關天,以祝萌的性子,會不知道孰輕孰重?這根本就不是能夠包庇的事情!
祝萌咬牙,道:“不管他做了什麽事情,他終究……終究是我的師父!”
葉如心定定地看着他,一雙通紅的眼睛中,眼淚卻是晶瑩的。盯了祝萌半晌,她揚起笑容,道:“你對他,是不是也有情?”
祝萌身體一震,遲疑道:“和你分開後,師父關了我禁閉,自我發現他真的愛我後,我的确想和他好好過日子……”
時無久的眼睛已合上,只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我不是問你這個!”葉如心咬牙,“你到底,是不是愛他!”
祝萌收緊抱着時無久的手,認真道:“我對師父有所動容,也有所……動心,現下,還未到愛的地步。可師父是我至親之人,哪怕我現在還未愛上他,我也要護他。”
葉如心哈哈一笑,面上卻是哭的神情:“你知不知道,自你來找我以後,我已勸了爹爹,不殺你師父,我爹爹,他本真只是要相思劍而已!”
祝萌閉上眼睛,垂下頭去。
“醉生百草散,能讓人造下這麽多殺孽嗎?!若要公平,我殺了他,而後再自殺,全都落個幹淨,我保管不占他一分一毫便宜,這才是公平!”
祝萌忍不住道:“我知道……”摟緊時無久,“我知道!”他當然知道青雲山莊不敢動時無久,他也當然知道,醉生百草散不至于此,時無久在走火入魔之時,選擇了放縱而不是克制。而走火入魔,旁人便是再嚴重,也做不下這樣大的事情。便連祝萌自己都知道,時無久不止是走火入魔,更重要的是他放縱了自己,随心魔而動。
可是,他如何能舍他離開?
且不論那十幾載師徒情意,時無久對他情根深種、一往無前,此刻此刻,他只要放下他,就無法保全他的性命,他,如何又能夠負他?
葉如心手中長劍一揚,哭道:“你若不走開,我便殺了你!”
祝萌嘴唇動了動,道:“你殺了我,放了我師父……”
葉如心手一軟,劍便往下落去,她眼明手快将劍撈起,卻是厲聲喊道:“我真的會殺了你!!”
祝萌擡起眼來,與她通紅的雙眼對視。
葉如心滿臉都是眼淚,眼中還盈了許多,淚水順着她的面頰不斷地往下滴,一顆一顆都濺進他的心裏,祝萌忽地想起他們初見,葉如心撞他下了屋頂,而後回來救他的場景。
“如心……”祝萌道,懷中時無久微微睜開了眼,“我仍覺得,你可以做個好姑娘的。”
崩潰的淚水從眼中瘋狂湧出,這句話,直接刺透了她的心肝脾肺!葉如心丢了劍,狠狠擲到了地上,一轉身,卻趴到她父親兄長的屍身上放聲大哭,口裏喚着父親與兄長的名,縱情哭號。
祝萌在這哭號聲中,慢慢地站了起來。
一邊是曾放在心坎裏的姑娘的哀哭,一邊,則是傷重無力的恩師。
祝萌将時無久扶起,半扶半抱,托着他往青雲山莊外走。
每一步,都很沉重,每一步,都很痛!
葉長勝捂着胸口目送他們師徒遠去,兩人腳下,一步一個血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