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興欣旅游團”浩浩蕩蕩開赴西湖的時候，藍河選擇跟葉修留在網吧。
“不去給偶像拎包嗎？”葉修挖苦道。
“少廢話。”藍河利索地打開電腦上游戲，“繞岸垂楊那家夥已經把PK的事情宣傳得整個藍溪閣都知道了，我要是打不贏他，‘五大高手’恐怕真得換血了。”
“所謂‘五大高手’不過是個名號，有必要這麽在意嗎？”葉修懶洋洋地挂上“黃少宇宙第一帥”，懶洋洋地問道。
“你這種拿獎跟吃飯一樣的人是不會懂我們這些成不了職業選手的小渣渣的。”
“我怎麽不懂？誰當年不是個‘小渣渣’咋滴？沒人天賦異禀到一上手就是大神。”葉修深不以為然。雖然嘴上這麽說，葉修腦海中卻很誠實地劃過對手PK到一半突然食物中毒的期待，這麽想着，自己都覺得自己搞笑。
“你笑什麽？”藍河不爽。
“笑我自己。”葉修實話實說，“一把年紀了，居然還會盼着人家突然出狀況，這是賽前緊張的新手才有的想法吧。”
“那不一定。”藍河撓頭，“每次你帶領興欣搶BOSS和刷副本記錄的時候，我們都希望你中途出狀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葉修大笑，“沒辦法，誰讓我太厲害了。”
“中二病啊你！”藍河搖頭。
“我中二？我說，你家黃少才中二吧，放起大招來跟數碼寶貝似的全靠吼聲輸出。”葉修委屈。
“不許說黃少的壞話！”藍河跳腳。
“你再這樣我不陪你練了！”葉修超委屈。
“不陪就不陪，大不了輸了把‘高手’頭銜讓出去，反正沒必要在意對吧？”
“有我在，你不會輸的。”葉修打包票。
“說過了，我不接受代打。”藍河面無表情提醒道。
“誰要給你代打。”葉修不屑，“連個繞岸垂楊都收拾不了，白瞎了你手裏的冰魄。”
“喂喂喂還沒開始打呢！你怎麽知道我收拾不了他？”
“這心态才對嘛。”葉修假惺惺鼓掌，“加油，藍兔必勝。”
“不許叫我藍兔！”藍河咆哮。
“這麽兇，确實不像兔子。”葉修嘟囔。
四場打過，藍河的表情有些凝重。
“怎麽了？”
“我真的不想輸給那家夥。”
“你不會輸給他的。”葉修再次鄭重打包票。
“不用鼓勵我。繞岸垂楊的水平比我高，這可以說是公認的了。”
“可‘五大高手’從來沒有他的份，這很能說明問題。小藍，就算你輸了，我想在藍溪閣大多數人心目中，認可的依然是你。”葉修安慰說。
“我知道。可是就這麽輸給他也太沒面子了。”藍河糾結。
“小藍吶。”葉修想了想，忽然開口。
“嗯？”藍河疑惑地看着他。
“我如果開着君莫笑去競技場強勢圍觀，你會不會打死我？”葉修笑道。
“你這招真壞，繞岸垂楊看見你大概會吓哭的。”藍河一想起繞岸垂楊被君莫笑堵在溪山城殺得哭爹喊娘，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不管心理上還是裝備上，我們都要保證壓倒性優勢，在此基礎上拼技術，你贏定了。”
“人繞岸垂楊也不缺拉拉隊員……”
“嘁，你不想想哥什麽咖位？他就是把整個藍溪閣拉來咱也不放眼裏。”葉修習慣性地伸手往兜裏一掏，抓了個空才想起自己正在戒煙。
“你還是別開君莫笑來了。”藍河忽然洩氣地垂下頭。
“怎麽？”葉修很想呼嚕一把藍河的腦袋，但三思過後忍住沒有動手。
“最怕……被人說得難聽。”藍河趴在電腦前支吾道。
“他們不敢。”葉修拍了拍藍河的肩，“退一萬步講，就算天真塌下來，這不還有我替你頂着嘛。”
“怎麽，瞧不起南方人矮？你也比我高不到哪去。”藍河裝傻轉移話題。
“高兩公分也是高！”葉修昂起下巴。
“幼稚……”
“我換君莫笑跟你打一把如何？”葉修提議。
“好啊。”藍河欣然接受。
一分鐘之內結束戰鬥，不過這次君莫笑并不是滿血完勝。
“95%和100%能有多少區別……”藍河望天。
“你又不是黃少天，一對一能把我削掉5%的血可以了。”葉修滿意地伸懶腰。
“別別，我可不敢跟銀武搶功勞。”藍河随手擺弄着冰魄，卻見葉修打開QQ“啪嗒啪嗒”敲了關榕飛的小窗。
“你小子不厚道啊！”葉修說，“居然不告訴我這光劍還能随機撒刨冰。”
“撒……刨……冰……”藍河尼亞加拉大瀑布汗。
這邊關榕飛也秒回了個擦汗的表情，然後說:“有5%的幾率額外生成冰旋風……怎麽，現在才觸發？”然後恍然大悟地跟了一句，“老葉，你該不會是被凍成冰雕了吧！”
“沒那麽誇張。”葉修黑線，“就是本來算準的剛好避開劍落長空，結果一堆冰碴子稀裏嘩啦卷過來，把左手凍住了。”
“如果你和繞岸垂楊對打的時候也能來這麽一下，保準把他懵逼出哲學三問。”葉修回頭對藍河說。
“但願吧。”藍河心不在焉地應道。
“你是不是緊張過頭了？繞岸垂楊而已。”
“我當然不是擔心他了！”藍河中氣十足地反駁。
“那你恍惚什麽呢？”
“我在想，人家要是問起我這把武器，我該怎麽說？”
“聘禮呗。”葉修不假思索答道。
“什……卧槽！”藍河反應過來，當即猛虎般朝葉修撲去:“撲街！隊霖你啊！”
“叽叽咕咕說的啥玩意兒？”葉修手動格擋并失敗，被藍河松松垮垮掐住了脖子。
“自行百度！”藍河沒好氣地說。
“有啥好百度的，一聽就知道罵我呢。”葉修超淡定。
“怎麽辦？這要說是抵工資吧，可是被人知道我在興欣打了五天工豈不更沒面子？”藍河回到電腦前死人趴。
“想那麽多幹什麽，專心打敗對手就行，雜七雜八的事情我替你包辦。”
“算了算了！”藍河瞪大着眼連連擺手，活像見了僵屍。
“你放心，我懂分寸。”葉修無奈地哄道。
“你連我是你媳婦這種話都說得出來，還有什麽說不出的？”藍河撇過頭不看葉修。
“那……下次我就說，我是你媳婦兒，怎麽樣？”
“滾！！！！！！”藍河掀桌，“我餓了！”
“大人息怒，小的馬上去做飯。”葉修狗腿地滾出了訓練室。
“幼稚。”藍河看着寒光森森的冰魄，忽然靠在椅背上笑了起來。葉神麽？這個為了追求自己什麽都願意做的家夥，才不是哪門子大神。藍河發現自己真的吼葉修吼上瘾了。
晚上七點五十分，“興欣旅游團”正在逛夜市，榮耀某競技場裏卻人滿為患。藍橋春雪與繞岸垂楊兩個角色各站一方，而藍橋春雪背後的觀看席上，赫然杵着大魔頭君莫笑。來看熱鬧的藍溪閣衆人紛紛自覺自動自發地往遠離君莫笑的位置鑽，鑽得越遠越好。
結果君莫笑腦袋上嚣張地飄起了文字泡:“支持藍橋的都站過來！”
對面聚集在繞岸垂楊正後方的一簇人齊齊比中指，藍河轉過視角一看，就見君莫笑大元帥似的威風凜凜站在觀看席正中央吆喝，發現自己回頭，腦袋上的文字泡更是氣球般一個接一個飛起:
“藍橋加油！”
“藍橋必勝！”
“藍橋最棒！”
“藍橋最帥！”
“藍橋威武！”
“藍橋霸氣！”
以及……一大堆紅豔豔的愛心！
藍河愣愣地望着仿佛挂滿粉紅泡泡的君莫笑，有那麽一瞬間他只想捂着臉跑出競技場找個沒人的地方躲一躲，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當他清醒過來之後，全場藍溪閣成員都聽到了他們那曾經在十區與君莫笑正面扛的大佬豪情萬丈的呼嘯:“葉修！你給我滾！”
藍橋大佬……真……霸氣啊……衆人擦着一頭冷汗想道。
然後，衆目睽睽之下，葉修腦袋上冒出個超委屈的對手指表情。
大神形象從此在藍溪閣成員面前幻滅！
藍河扶額。就算打贏繞岸垂楊，自己恐怕也無顏見藍溪父老了。
結果不出葉修所料，藍河勝出，驚喜的是放倒繞岸垂楊後，藍河的生命居然還剩下38%，這兩天的加強訓練看起來效果不錯。
與此同時，藍河擔心的事情也發生了。爬起來的繞岸垂楊第一句便是:“日！藍橋！你那把武器哪來的？”
“我給他的。怎麽，有意見？”未等藍河張口，葉修搶先回應。
“藍橋春雪！你還是不是藍溪閣的人？居然受賄通敵！”繞岸垂楊不敢直接怼葉修，一腔火氣都撒在藍河身上。
藍河一時不知說什麽好。證據嗎？藍橋春雪手裏的冰魄是最好的證據，興欣連銀武都給他了，自己再解釋，只能越描越黑。
“藍橋沒有背叛藍溪閣。”葉修平靜地打着字，“不信你們派代表去問文州或少天，看他們怎麽說。”
春易老看着刷滿屏的“會長”突然偏頭痛。
“藍橋你個沒骨氣的家夥，躲在大神後面算什麽好漢？夠膽的再跟我PK一場！”繞岸垂楊還在叫嚣。
“繞岸垂楊。我記住你了。”葉修只是撂下這一句話，君莫笑與藍橋春雪雙雙退出競技場。
“我去！居然下線遁！”繞岸垂楊還在嚷嚷。藍溪閣心理素質強一些的，已經離開競技場，剩下一班人茫然地看着“義憤填膺”痛斥藍河“通敵”的繞岸垂楊發呆。
“想罵就罵吧。”興欣網吧，葉修低頭把玩着君莫笑賬號卡。
“都下線了，還罵什麽？”藍河苦笑。
“你不打算罵我啊？”葉修詫異。
“罵你有什麽用嗎？”藍河反問。
訓練室中忽然寂靜得讓人緊張。
“有點累。”半晌，藍河低聲說，“想出去走走。”
“需不需要陪你？”
“嗯。”藍河點頭，關機。
街燈車燈霓虹燈，晃得擡眼看不見幾粒星子。葉修戴着單層口罩，沒走幾步便熱得臉上冒煙。
“今天沒抽煙？”藍河忽然問道。
“抽了。”
“我怎麽不知道？”
“準備午飯和晚飯的時候，在廚房抽了兩根。”葉修露出無奈的眼神，“十幾年下來，這突然不抽，不習慣就算了，關鍵是不太舒服。”
“辛苦你了。”藍河随口道。
兩人當下各懷心事，肩并肩默不作聲地走過了三個路口，經過一家CoCo的時候藍河買了杯鮮百香果雙響炮，葉修順手點了個茉莉綠茶，然後将藍河那份的錢一并付了。
“我帶着錢。”藍河吸着飲料說。
“我知道。”葉修拎着袋子回答。
“你不喝？”
“不想喝。”
“那買它幹嘛？”
“總得要個付錢的理由。”葉修說到一半忍不住呵呵傻笑起來，“回頭給小唐或者沐橙。”
“茉莉綠茶我也喜歡。”藍河忽然用逗孩子的神情看着他。
“那就留給你。”
“也好。抵一部分工資。”
“你怎麽淨惦記着工資？”葉修哭笑不得地望着藍河。
“不然呢？這就是我來這裏的原因啊。”
“如果我把我自己送給你，可以抵多少工資？”葉修半真不假地問道。
“你嗎？”藍河微笑，“一文不值。”
“這樣啊。”葉修忽然心情大好，他神采奕奕地凝視着藍河，橙黃的燈光下，他的眼底仿佛有兩團火焰熊熊燃燒。
“看什麽？”藍河被盯得有些窘迫。
“呵呵呵，看你吐籽兒。”
藍河怔了怔，随後把喝了一半的飲料塞進葉修的左手，并從葉修右手上取過茉莉綠茶插上吸管。
“我不吐籽了，你來吐。”藍河含着吸管模糊不清地說。
“你怎麽像個孩子似的？”葉修樂呵呵地看着藍河的動作。
“你才像個孩子。”
“好好，我像個孩子。”葉修連連點頭。
“呀，這跟吸管我剛剛用過！”藍河看着葉修手裏的杯子，“完了，兩根吸管都被我……”
“沒事兒。”葉修毫不在意地打斷了他，“你覺得我會介意這個？”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藍河耿直boy上身。
“你是你，我是我。”葉修相當豪邁地說。
藍河心下暗笑。
“小藍，別老喝這種特別涼的東西，對胃不好。”葉修擰着眉頭，一口飲料在嘴裏焐了四五秒才下咽，“你居然還喝那麽快。”
“廣州一年三個季節吃冷飲的節奏，習慣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你這樣不行，絕對不行！”葉修特別嚴肅地對藍河說。
“這股濃濃的控制欲是怎麽回事？誰給你的權利管我這些瑣事？”藍河暴汗。
“就憑我是你媳婦兒。”葉修嬉皮笑臉。
“滾！”藍河咬牙切齒。
“對了，告訴你個小秘密。”葉修自動無視了藍河的炸毛，“今天下午你帶團打副本的時候，哥把繞岸垂楊殺了七次。”
“噗！”藍河一口茶噴了出來，“你也太壞了吧？”
“我得保證你贏嘛。”
“這樣勝之不武啊！”
“明明是兵不厭詐。”
“強詞奪理。”藍河懶得理會葉修。
“回去吧？”葉修提議。他的蹄子有些累了。
“不急。”藍河左顧右盼，“找點宵夜吃吃。”
葉修覺得自己今晚是陪了個祖宗出來，但是吃完宵夜擦嘴時藍河滿足的神态讓葉修覺得自己做什麽都值了，尤其是回上林苑的路上，藍河忽然在他耳邊輕聲說的那句:“葉修，謝謝你。”他費了好大勁兒才阻止自己一把将藍河抱在懷裏的沖動。
藍河吐百香果籽的模樣真可愛，葉修躺在床上想道。一邊的床鋪傳來老魏雄渾厚重的鼾聲，葉修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居然沒能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噪音。
繞岸垂楊這小子八成會想方設法暗搓搓找藍河的麻煩。
藍溪閣人多口雜，不知會傳出什麽流言，如果連會長也誤解藍河，他絕對要腆着老臉找喻文州出面辟謠。
不知道藍河現在對他是什麽态度，老像普通朋友一樣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可他又不知該怎麽讨好藍河，藍河不是副本裏的小怪，不是看了攻略就能拿下的。就算追到藍河，那麽雙方家長呢？會同意他們在一起嗎？
還有異地戀，他倒是不介意跟藍河去廣州。只是自己離開杭州的話，興欣能不能一如既往風光地走下去呢？包子脫線的時候大家能不能及時補救？莫凡什麽時候才能融入團隊賽？安文逸和邏輯的操作技術能提高到什麽程度？等到沐橙和方銳退役的時候，興欣又能引進怎樣的新鮮血液？
葉修皺着眉頭想了很多，不知什麽時候，他疲憊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