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楊骁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家的了。
等他回過神來,腦子裏只來來回回地晃蕩着一句話。
——“小旻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最好的我已經有了...他正牽着我呢。”
!!!
他是從哪裏看到的這些話!!!
楊骁搓着又紅又熱的臉,蹲在水缸邊上,一瓢一瓢地舀水往腦袋上淋。
...哪天有空得說說他,還是讀點正經書比較好。
楊骁用布巾胡亂的擦了擦頭,踏着夏夜蟬鳴走回燈火通明的屋子。
“娘!我餓了!”
既不用去私塾又不用早練,楊骁一覺睡到了快吃午飯的點。
“三郎!”
楊母隔着門喊了一聲,她從不随意進幾個兒子的房間:“小旻來了!”
正睡得迷糊的楊骁一聽“小旻”兩個字,便一個鯉魚打挺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邊下床穿鞋一邊應話:“小旻你等我一下!”
等楊骁出房門,方旻已經和楊母聊上了。
“小旻最近好些了麽?我見你氣色比以前好多了。”楊母給方旻遞了盤小花酥。
方旻笑盈盈地接過瓷盤,眼睛彎成了一道月:“謝謝楊姨,小旻現在好多啦,都不用天天喝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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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骁看着方旻和楊母兩人坐在楊家父子旁邊,黑白分明,一時竟有種誤入土匪窩的感覺。
噫。
“終于舍得起來了?”
楊燃撩着腿靠在門邊,他長得痞氣,性格也痞,脫下軍裝往那一杵,跟個流氓似的:“我還以為你要睡到回營呢。”
楊骁選擇性無視了楊燃,搬了把小板凳坐到了方旻旁邊:“你怎麽來啦?”
“父親有東西要給三哥。”
方旻朝楊骁遞去一個小包裹,楊骁觀察了一下那個包裹的造型,戰戰兢兢地接過:“這、這個是?”
“《詩選》,”方旻乖巧回答,“這個是新的,好讓你帶去軍營裏讀。”
好家夥。
楊骁悲憤:為什麽我當兵了還要背書啊!!!
楊骁有氣無力:“替我謝謝方叔...”
方旻搖頭:“不用替,父親還要你下午去私塾一趟。”
???
我半年沒看過書了!
天要亡我!!!
許是楊骁的表情太過扭曲,楊母和楊钊楊燃沒忍住笑了出聲。
“對了,”方旻轉頭去看正樂的楊家兄弟,笑得純良,“父親還要我叫大哥二哥也去,說是要看看兩位哥哥有沒有落下學業。”
楊骁幸災樂禍:“大哥二哥,待會兒一起吧?”
楊钊:“...”
楊燃:“啧。”
楊钊楊燃也才十八九歲的年紀,好不容易從方先生那逃了出來,沒想到只是逃了個初一,十五還得被捉回去。
命之一字,實在坎坷啊。
方先生在教案前打了個噴嚏,續又風度翩翩地多圈了兩首詩。
“看來有人想我了啊...”
方家陳設雅致,四步一花盆十步一書架,搭配相宜,無處不在體現“文雅”二字。
以至于楊家三兄弟到方家門口時都不太敢進門,生怕自己身上的灰把哪裏蹭髒了。
——事實上更重要的原因是三人不想進去面對慈愛的恩師。
方旻站在階上,回頭問他們:“怎麽不進來?”
“就、就來。”
楊骁梗着脖子應了一聲,揪着兩位哥哥往裏走。
親兄弟就該同艱苦共患難!!
“都來了啊?”
方先生放下手中書卷,眼神掠過衆人,又多看了一眼方旻:“辛苦小旻了。”
方旻甜甜地笑,拉着楊骁的衣角把人往旁邊扯了一步:“父親要是忙,我來監督三哥背書也是一樣的,正好溫故一遍《詩選》。”
方先生欣然應允:“也好。”
父子倆分工迅速,還不等楊骁反應過來,他便被兩道名為“你背叛我們”的眼神紮了個通透。
嘶——
恐怖如斯。
楊骁心頭一顫,內心擔憂、腳步輕快地和方旻出了門:大哥二哥,我會想念你們的。
方家外頭到處種了花,最多的便是月季。方夫人喜歡月季,說月季這種花既漂亮,又好養活,不需要如何打理便能長得枝繁葉茂的。
私塾今天下午無課,方旻拉着楊骁的袖子往授業廳走,他們走在廊上,兩旁是開得熱鬧的月季,花香淡淡綽綽地飄着,一下聞得到,一下又聞不到,好像只是看客因花而産生的錯覺般。
方旻拉着楊骁尋了個看得見院子的座位,大半張桌子上都是夏日溫暖明媚的光。
“小旻打算怎麽考我?”
楊骁知道方旻會給他放水,眼下絲毫不慌,甚至還優哉游哉地給自己找了個舒服地姿勢靠着桌。
方旻提議:“背李白的《長幹行》吧?”
《詩選》一冊收錄了兩百多首詩,皆是千挑萬選來的,楊骁壓根也沒看過幾眼,自然是背不出來的。
“我就背得下《靜夜思》,”楊骁撓了撓後頸,腆着臉求饒,“小旻你看...”
若是往日,方旻自然舍不得為難他,聽他背遍《靜夜思》就當過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
方旻往楊骁那兒蹭了幾寸,挪到人邊上,隔着一拳的距離,他甚至能感受到楊骁身上傳來的熱氣:“我最近在背這首詩,但怎麽都背不下,還想着三哥回來能和我一起背呢...”
方旻聲音漸弱,一雙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垂了下去,黯然神傷的模樣看得楊骁心頭一慌,一時也顧不上其他:“那就一起背!沒什麽難的,小旻一定能背出來的!!”
“三哥相信你,”楊骁伸手攏住方旻的肩,讓他擡頭與自己對視,“別灰心,好不好?”
“嗯!”
少年相互依偎在夏日午後,蟬鳴花香皆是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