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楊父等人領命送使臣入京,後續事宜本與他們無關,但關家少爺關瑞冬有意讓幾位在京中權貴面前露露臉,便幫忙攬下了護衛使臣的職位來。
說是長朔軍長久同外族來往,更能關照好使臣。
換句話來說,長朔軍和蠻族打了百來年的仗,是最能察覺危險和異動的人,如果使臣有心作亂,楊父等人肯定比京城裏的人來得機警些。
兵部派了令下來,楊父也沒有不接的理,只得帶着手下二十來號人住到了使臣的居所。
可惜方旻不能住進來,只能在最近的客棧盤了七天的房。
掐着指頭算,秋闱也就是三日後的事情了,抛去兩日閱卷一日放榜,若能名列前十,第七日正好考殿試。
“小旻——”
一輪崗,楊骁便馬不停蹄地跑去找方旻了,沿街上有幾件鋪子,賣的是北地的特色吃食,楊骁怕方旻吃不慣京城的吃食,每日得閑都去排隊買些,以至于鋪子的老板都認識他了。
“小軍爺,”老板笑盈盈地招呼他,“又來買餅啊?”
“家裏人喜歡吃嘛,”楊骁自己裝了幾個餅,按價把錢抛給老板,“老哥生意興隆啊——”
“承你吉言——”
長朔軍是沒有儀仗服飾的,為不顯煞氣,便在常服上裝了副肩甲,束發的冠則是兵部從禦林軍閑置的軍備處給他們拿來的。
紅袍玄甲白玉冠,楊骁穿上卻依舊沒有什麽貴氣,只是顧盼間神采明朗,有長朔軍鎮守一方的氣勢在,叫人情不自禁多看兩眼。
楊骁跑進客棧,剛想上樓就被小二給攔住了:“小軍爺,方公子不在樓上,他剛出門了。”
“出門了?”楊骁懵了一下,“他有說去哪了嗎?”
小二搖搖頭:“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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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都沒說就出門了?
楊骁了然地點點頭,心情愉悅地拍了拍小二的肩,原路往回跑。
如果方旻外出還不給楊骁留話,八成是去找他了。
“小旻!!”楊骁眼尖地瞧見在人群裏的方旻,三兩步走上前,“你去找誰啊?”
也不知是什麽緣故,楊骁自打和方旻互通心意之後,便有些喜歡逗方旻臉紅。
方旻望着楊骁,眼裏笑盈盈的:“找長朔軍的楊骁。”
楊骁把抱着餅的紙包遞給方旻,又用帕子包了一半,方便方旻拿:“哦?楊骁是你的誰啊?”
“楊骁是我三哥,”方旻湊到楊骁耳邊,聲音清潤,“也是我的心上人。”
楊骁手一抖,被方旻握住,覆上來的手稍熱,像個小火爐子。
.....真是大意了,楊骁紅着臉想,竟然被反撩了一道。
幽黑的瞳眸倒映出楊骁難掩羞赧的眉眼和嘴角情不自禁揚起的笑,方旻就着楊骁的手咬了一口餅,那家店的手藝很棒,外頭幾層面皮又薄又脆,裏頭的腌肉也塞得實在,一口下去滿嘴都是濃香。
“真好吃....”
方旻話還沒說完,一匹馬便橫沖直撞而來,品相不凡的高馬引頸嘶鳴,策馬的少年滿眼驚慌,死死扒着馬鞍胡亂喊着:“閃開!!快閃開!!!”
駿馬揚起前蹄撲向街邊衆人,楊骁第一反應便是将方旻拉到身後,随後才踏着小販的攤桌躍起。
楊骁利落拔刀,翻身一腳将馬背上的少年踹下馬,瞬息間又将刀狠狠捅入馬頭,久經沙場的刀在主人的手中轉了半圈,搗碎了馬腦。
“嘭——”
巨物轟然倒地,楊骁下意識将刀拔出,自豁口迸出的血液飛濺在楊骁身上和地上,發出讓人膽寒的“啪嗒”聲。
這裏不是朔北,而是京城,楊骁猛然反應過來,連忙看向方旻,卻又在視線相對前撇過頭。
會吓到他的。
那點憂慮還沒在心裏待一眨眼,方旻就擠出人群緊緊擁住了楊骁。
“骁哥,”血絲湧上黑白分明的眼,一雙桃花眼滿是驚慌,“你沒傷到哪吧。”
揮刀時殺伐果斷的楊骁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将刀鋒避開方旻的衣角,擡手想回抱,卻又因為手上的血克制住了動作。
“沒呢,”楊骁後知後覺此時還在大街上,“小旻,還有人呢。”
作為“還有人”中的一分子,那個被踹下馬的少年跑了過來,看了看救了他一命的楊骁,又看了看死相凄慘的馬,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沫:“公、公子真是身手不凡啊。”
遲一步趕來的官兵趕忙疏散人群,領頭的一人則到楊骁幾人面前問話:“這馬是誰的?”
少年擡手示意:“我的。”
官兵瞥了他一眼,顯然是認識,在小本冊上寫了兩筆,又看向滿身是血的楊骁:“你呢?幹什麽的?”
“長朔軍三部楊骁,奉命護衛使臣安全。”楊骁拱手。
官兵和少年齊齊望向楊骁,眼神卻都變得詭異起來。
“長朔軍三部,”官兵頓了頓,“哪個楊?”
楊骁心頭一跳,還是照實回了:“胡楊的楊。”
少年眼睛都亮了:“哇哦——哥們,你認識楊铎嗎?”
“肅寧侯世子有什麽問題,”一道冷聲傳來,楊父攔在欲要上前的少年面前,“不妨來問在下。”
“啊?”肅寧侯世子連忙後撤幾步,“我、我沒什麽問題,就,随口一問....”
“還有事嗎?”楊父望向官兵,“我要帶他們走了。”
官兵連忙擺手:“楊大人請便。”
兩人的反應讓楊骁有些好奇,但親爹在面前,他也只能拉上方旻的手跟上已走出好幾步的楊父。
使臣今日進宮面聖去了,楊父領着楊钊随行,丁浩峰則帶着剩下的人候在九門外。
“丁哥,”楊骁和丁浩峰一路坐在地上,分了塊餅給他,“我記得你說過,你是淩都人。”
丁浩峰笑眯眯地看着他,知道他話裏有話:“說吧,想問我什麽?”
楊骁也不裝樣,把積了小半宿的疑惑問了出來:“昨天我和小旻在街上的事情你知道的,這事不複雜,但他們的反應有點奇怪....”
“怎麽個奇怪法?”丁浩峰掰了一半餅給楊燃,“說來我聽聽。”
“他們對我姓楊這件事顯得很在意,和我爹說話的時候态度則有點....”楊骁頓了頓,想了個最貼切的詞,“敬畏。”
按理說,楊父也就是個長朔軍的教頭,雖然是五品正的武将,但和世子、京官比也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人,為什麽那些人會對楊父有“敬畏”一般的态度呢?
難道,楊骁想,他爹有過什麽他不知道的豐功偉績嗎?
有豐功偉績還只是個五品官,好像也說不過去。
丁浩峰看了看楊燃,發現這人也不知道,便有了點身為長者說當年的嘚瑟來:“頭兒有兩個結義兄弟,一個是關将軍,還有一個你們知道是誰嗎?”
“有屁快放。”楊燃咬了一口餅。
丁浩峰哼笑一聲,聲音裏竟有些激動而生的顫抖:“是當今聖上!”
“我....”
楊燃到嘴的髒話被“這裏是皇宮門口”的念頭裹着咽了回去:“真的假的....”
坐在旁邊的楊骁臉髒話都說不出,滿腦子都是“我爹和皇帝是結拜兄弟”,抓着餅的手都有些抖。
“當然是真的,”丁浩峰收獲了如期的反應,看着圍過來的同袍們,把自己知道的全盤托出,“頭兒當年和關将軍在戰場上救下了還是皇子的陛下,又一同殺到了蠻族的老巢,保下朔北十幾年的安寧,先帝龍 大悅,不僅封了皇上太子,還給頭兒和關将軍封了爵位。”
“關将軍是平遠侯我知道,”楊骁和楊燃對視一眼,道,“但我爹絕對是個白丁。”
丁浩峰猛地拍了個掌,還不等他開口,就被楊燃一肘怼在了腰上:“別一驚一乍的,快說。”
“哎喲,”丁浩峰敢怒不敢言,只能一口氣把話說完了,“但是聖旨上還下了一道讓頭兒留在宮裏領禁軍副都尉的令,當時京裏頭都傳先帝留他是為了将淮王爺的郡主嫁給他....”
聖旨下到東宮的時候楊铎正在給他當時的青梅、日後的夫人寫信,他當年不過十九歲,在傳旨太監暗示他将有佳緣後竟然拒不接旨,說什麽也要回朔北當他的兵。
太子和關超差點被他吓死,連騎馬都沒顧上,一路狂奔到禦書房替楊铎說好話,所幸先帝沒怪罪于他,真就讓他回朔北去了。
楊骁和楊燃顯然是知道他們的爹會是個什麽反應,只是....抗旨不遵,這也太狂了些。
難怪昨日那些世子官吏在爹面前那麽拘謹,楊骁想,連聖旨都敢不領的人物,是個人都不敢招惹吧。
“既然如此,”白術突然道,“那燃哥和骁子不就是陛下的義子嗎?”
楊燃一臉僵硬:“.....”
楊骁誠惶誠恐:“.....應該不算吧。”
“怎麽不算啊,”關瑞冬剛從議事閣出來,順道瞧見幾人,便溜達了過來,這幾日他們常來常往的,關系近了不少,“陛下上次還向我問起你們呢,說等此事完了便叫你們兄弟三個去見他。”
楊骁腦子一空,一點兒也沒之前臨危不懼、當街宰馬的氣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