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手伸到半空,又縮回來,绮羅吐一口氣碎碎念:“我不要面子的啊,昨天剛拒絕,今天就來求人家合作。”
林寶貝探過腦袋促狹一笑,“要不您再鑽狗洞進去?”
绮羅轉頭撕扯她,二人鬧作一團。
程芮的白色跑車風馳電掣駛過來停在路邊。
“七七!”她妝容精致,口紅掉了色還沒補,一看就是倉促趕來的,看見绮羅頗有些生氣。“怎麽回事?我那兒又不是沒地方住,為什麽要來這裏?”
林寶貝看見程芮淡淡一點頭,陰陽怪氣,“現代人都巴不得獨處呢,幹嘛非得綁在一起,這麽不相信七七?”
她拍拍绮羅肩,“我還要加班去,晚上不來陪你了。”
說完踩着高跟鞋霸氣離開。
看她鑽進車,程芮臉色鐵青,“是不是她給你出的主意?她一直都瞧不上我,連帶你也這麽想?”
绮羅沒想到程芮反應這麽大,鵝蛋臉秀氣眉眼濃妝之後明豔不少,但生氣起來也更吓人。
她知道這二人一貫不和,又施展乖巧技能,拽着程芮胳膊撒嬌,“姐呀!別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住華園是我的意思,你說過嘛,我始終是要獨立的,要靠自己呀!”
程芮先愣了愣,板着的臉漸漸緩下來,嘆一口氣,擡手撥一撥绮羅的頭發,“獨立是應該的,也要慢慢來啊,房租是一回事兒,再說,住這兒不會睹物傷心嗎?”
“切!”旁邊傳來一聲冷哼,謝明鑫也一起來了,抱着雙臂靠在車旁懶洋洋道:“程绮羅會傷心才奇怪呢!她有心嗎?!”
程芮先橫他一眼,“明鑫!”
又朝謝明鑫方向眨眨眼示意绮羅,“非得住這兒嗎?那新屋主呢?合住不合适吧。”
“她決定的事,什麽時候聽過別人話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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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鑫又忍不住插嘴。
“您真了解我。”绮羅推推墨鏡,不冷不熱回一句再不搭理他,對着程芮認真道:“姐,真不用擔心我。”
礙着謝明鑫在,她也不好直說“我不可能嫁謝明鑫”,只說:“住幹爹那兒也不是長久之計。我還是喜歡華園,住這裏反而安心。傅先生是正經想招租客,他還有助手同住,我們各不相擾。”
程芮也了解绮羅的性子,知道她真下定決心的事,任誰都勸不動,和程蘊說一句“再不回來”就真的八年沒回來。
她只好嘆口氣拿起手機,“那你有錢嗎?個人賬戶也還在被凍結中吧?我先給你轉些生活費,先找地方安穩住下來也好。等我有時間再約傅先生吃個飯,算是感謝他。”
绮羅摁住她的手,“我有,你別擔心我!你晚上不是還要通宵開工嗎?趕緊忙去吧,安頓好了我請你們來做客。”
程芮又再叮囑幾句吃喝住行,與謝明鑫上車離開。
她開車,謝明鑫坐在副駕上随着電音用腦袋畫龍。
“我總覺得,從來沒真正了解過七七。”程芮像在跟他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像總隔着什麽東西。”
謝明鑫滿不在乎晃着大腦袋,“她就是個怪咖,一身公主病,又沒腦子又沒心,捂不熱的!要我說啊,你就讓她自個兒去受打磨,管她幹嘛?”
“也不是。”程芮若有所思的模樣,“你看她在林寶貝面前看起來就不一樣,在我們面前,總是……哎……”
她嘆口氣,欲言又止。
“她倆臭味相投呗!”謝明鑫鼻子哼一聲,“在你面前在我老爹面前就會裝乖巧!她以前那些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蔬菜切塊形狀不合意就不吃,吃披薩必須要有洋蔥味兒但不能看見洋蔥,六歲前只穿裙子必須是白色,八歲後只穿褲子還必須是黑色,喜歡的那家香皂廠停産了買不到貨,死活不肯洗澡,程姥爺就幹脆給她買了那座廠!
“這些吧你說是嬌小姐脾氣也就算了,那把淼淼推游泳池,放火燒花園,拿刀逼程叔不娶你媽,糾集一幫混混逼人跳江……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這丫頭,我懷疑她是來程家報仇的!你就看啊,她出國八年,清明也好祭日也好,給她媽燒過一炷香沒?現在呢,程叔死後她掉過一滴眼淚沒?還成天跟林寶貝說說笑笑!
“也就你,還一心一意為她好替她說話,但你把她當親妹妹,她把你當過親姐沒?年年她生日程叔生日你都精心策劃,你生日她有過什麽表示沒?”
程芮幽幽嘆一口氣,“也不能怪她,她是蜜罐子裏泡大的,被寵愛的人自然會有恃無恐。至于我嘛,我可是個拖油瓶啊。”
她自嘲一笑,“能跟她做姐妹,是我的福氣。”
謝明鑫翻個白眼,“她不就臉好看嗎?脾氣那麽差,誰遇到她誰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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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绮羅摁完門鈴先打了個噴嚏。
“誰?”三寶看着可視屏裏一片黑乎乎問。
“是我。”绮羅擡起頭,屏幕上的黑色退遠,變成墨鏡鏡片,然後完整出現一張只露着尖尖下颌的小臉。
三寶蹦起來,“程小姐?”
大門打開,绮羅沿着草坪上的石子小路散步似的往裏走。
她最喜歡黃昏的華園,夕陽垂在西山凹時,整個園子都是燦爛的金色。
不過,今天沒有太陽,這才下午五點,暮色已經沉沉罩下來,許久沒修剪的花枝丁香叢安靜如斯,只有路邊小溪流裏水波輕輕晃動。
她停下腳步,泳池裏有人?
中廳已開了燈,透明落地窗的暖黃燈光斜斜透過玻璃,從她的墨鏡後看過去,所及之處皆披上一層毛茸茸的光暈,像加了濾鏡的港風老片。
泳池裏的水花中,一個矯健身影似海豚不斷魚躍,露出水面時,健壯寬闊的背脊線條像閃着光的龍鱗,一晃而沒,是漂亮的蝶泳。
身影停在池邊,朝着绮羅的方向停了片刻。
“嘩”一聲響,那身影躍出水面,以極其潇灑利落的姿勢上岸,背對着绮羅往旁邊躺椅走去。
男人健壯的背影展露無疑,寬肩窄腰,精瘦肌肉分布各處,肩膊隆起小丘。
水滴沿着肌理皮膚緩緩滑落,再蔓延過腰線,像細膩又讓人心跳的筆觸一寸寸描摹出最原始的rou體。
腰線往下,是藍色幾何圖案泳褲包裹的翹臀,形狀線條都堪稱完美,大長腿直直如白楊,結實精健,比例比任何畫室模特都标準,如一尊行走的雕像。
不過,最引入注目的還是他肩胛骨上方半個手掌大的一處紋身。是一朵洶湧澎湃的浪,黑色線條神秘又邪氣,和這人平日裏矜貴斯文的那一面迥然不同。
他拿起浴衣,抖開,在身後飛旋出一片鬥篷,再服服貼貼罩住軀體,轉身朝绮羅走來。
绮羅腳釘在原地,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見傅言恒淡定如常,方咽一口唾沫,潤潤嗓子,收起不自在。
“程小姐改變主意了?”傅言恒雙手插兜,站定在绮羅面前。
“不歡迎嗎?”绮羅推推墨鏡,故作輕松。
他頭發還在滴水,面孔被水洗過,清亮又潤澤,冷峭輪廓多了朝氣,更像少年時的傅嶠。
绮羅別過頭看看花園,背着手,微微一前一後踮腳,丸子頭顫顫悠悠,毫無察覺那一點點緊張就這樣洩漏。
“正好我也沒地方住,也有些問題想問你。所以,就按你所說,合作的條件之一是我仍可以在這裏居住,如何?”
傅言恒的手忽然伸過來,輕輕搭住她的墨鏡。
“摘了吧,怕人看見?”
绮羅倏然石化,任他取下墨鏡。
那層毛茸茸的濾鏡消失,暮色裏的花園清靜安詳,游泳池蒸騰水汽的氣息似乎這時候才迎面撲來,冬日的冷風夾雜一絲暖意。
忽然鼻子發酸。
那個怕水的被人嘲笑的躲在花叢後的少年和眼前這個邪氣霸道的男人瞬間重合起來,像是同一個人,又偏偏不是。
她撥一撥頭發,接過墨鏡收起來,眨了眨哭腫的眼睛:“倒也不是怕……說正事兒吧,不妨告訴你,還有人在找你要的東西,但我想先他們一步找到。”
“國安?當然,是程總留給你的,你比任何人都有處置權,我只是想合作開發而已,并不想占為己有。”
绮羅驚訝轉過頭,“你怎麽知道是他們?”
他的浴袍被一根帶子松松系在腰間,胸口處微敞,肌肉明暗起伏,紋理走向清晰。
“這裏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傅言恒甩甩頭,滴落一蓬水花,敞開的畫框內,內容搖曳。
“我先換衣服,你去選房間,休息好了再說。”
他說完轉身先往裏走,绮羅視線落在他腳上,嗯???
傅言恒徑直上二樓,躲在窗簾後偷看的三寶三步并兩步追上來,激動又躁狂,“哇老大真來了!老大,老大,欸~你拖鞋穿反了!”
“砰!”他鼻子差點撞上傅言恒狠狠關上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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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園足夠大,據爺爺說,這是民國時翻新的,那時這裏住着程家一共二十二口人。
雖是西式小洋樓,但結構似四合院,回字形四進大宅,中西結合。後來人口銳減,到她和父母居住時,後頭一進改造成花房,一進變成傭人房,再後來,漸漸破落。
绮羅沒選她以前住的房間,在主樓西面選了間大房,和二樓主卧遙遙連着廊道,不用從同一樓梯和門洞進出,互不幹擾。
她先洗了個澡,裹上浴袍把衣服扔進洗衣機出來才發現沒衣服穿。
這次回國什麽行李都沒帶,換洗外衣也還沒來得及買,只有林寶貝給的那墨綠金絲絨三件套家居服,吊帶長褲加外套,是今年十分流行的貴婦款,華麗光亮的絲緞做絨,累贅的蕾絲故意抽出絲邊,倒是不暴露不失禮,但很做作。
再想想,算了,她鑽狗洞的樣子傅言恒也都見過,湊合穿吧。
等吹幹頭發,快七點才下樓。
三寶正在擺桌,菜品還挺豐富,看見她喜笑顏開,“程小姐!歡迎歡迎!你的到來讓華園蓬荜生輝!”
待看清绮羅衣着,笑容逐漸停滞。
這麽華麗又休閑居家的……睡衣?
“謝謝,不過我們華園不是蓬荜。”绮羅糾正道,自來熟地來到桌邊,“兩個人吃這麽多?“蔥爆羊肉、烙餅卷帶魚、素絲春卷……都是些京城特色菜。
三寶忙答,“你來了嘛,當然要有歡迎晚宴!”
绮羅驚訝,往廚房走去,“傅總還會做菜?”
還是色香味俱全的大菜!人不可貌相啊!
“哎程小姐……”三寶攔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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