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宮

入夜。昏黃的燭火如豆,燈芯跳躍着。窗戶半開着,擡頭可以看見天邊那輪半闕彎月皎潔如白玉環,周邊隐隐散着紅暈。

伴着習習晚風,木闌栖身着薄衫斜靠在座椅上,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發呆,腦海裏依然在回憶白天那幕,心裏樂開了花。

突然,殿門兀地“吱呀”響了一聲,有陣腳步踏了進來,木闌栖頓時警惕起來,站直了身子。

一個似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黑衣人緩緩從門外走了進來,“栖兒……你果真在此!真是讓我好找啊!”來人一邊問着,一邊轉身關緊殿門,一身夜行衣顯得身形格外消瘦,臉色也煞是蒼白。

“三師兄!你怎麽來了?”木闌栖驚訝地看着走進來的黑衣人,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自己的尹言師兄。

木闌栖心下一沉,知道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了。果然,該來的總會來的,這場景很是熟悉。

尹言轉過身來,身體僵了一僵,紅着眼圈,颀長的身姿搖搖欲墜,他悲戚地看向木闌栖,緩緩道來:“栖兒,這半年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木闌栖雖然已經猜到了,卻仍作驚訝狀,“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尹言經過一陣痛苦的內心掙紮後,還是道出了一切:“自從你那日離開了白雲觀,過了不到兩月之久,就有一批亡命之徒夜闖白雲觀,屠殺數百人,師傅和其他師兄都不幸遇難,只有我當時奉命下山辦事,才免于其難……後來,我到處打聽你,才得知你為了家族榮辱,竟然待嫁到南浔國,如今終于找到你了!”

明明那一世都經歷過了,木闌栖聽得仍是心驚膽戰,隔世的痛,仍撕心裂肺,心仿佛被猛地掏空了一般。

木闌栖眼神呆滞地看着尹言,目光處游離狀,沒有焦距。

她只覺得心口被什麽堵住一般,悶得難受,腿腳一陣酸軟,“撲通”一聲軟攤在了地上,衣裙鋪了一地。

那一世,師傅和衆位師兄是她除娘親外最親近的人,就算這樣的生離死別經歷兩次,她還是沒有免疫能力,畢竟那是自己在乎的人啊,只可惜了上一世她傾盡數年都沒有找到殺害自己師門的兇手……

低低的嗚咽聲在屋內盤旋,“你帶我離開這裏,我要去祭拜師傅他們。”抽噎了片刻,木闌栖道,平靜裏含着殺氣。

那一世,她不敢擅自離宮,以至于連埋葬師傅他們的地方都沒有去過,滿滿的內疚。

這一世,就算只有一眼,她也要去看他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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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尹言有些手無足措,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能心疼地看着這個小師妹,輕輕應了一聲。

他恍惚地看着她滿臉的淚水,如一支清晨飽含露珠的深谷幽蘭,散發着一種不可言說的清靈和惹人憐愛的蒼郁。

他早已猜過木闌栖知道真相後的反應,可是沒想到她會是這麽快就緩過來,他俯下身子半跪在木闌栖身旁,攬過她的脖子,将她的頭穩穩的靠在他的胸前,柔聲道:“別怕,有師兄在,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憋在心裏自己難受。”

木闌栖感覺自己緊繃地一根心弦猛地斷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透過镂花窗子,夜的深處,一襲紫袍在風中冽冽作響,捏着的香囊的修長手指驀然收緊,骨節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澤。

夜沉沉,兩道一高大一小巧的身影輕盈翻過宮牆,随後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不見蹤跡。天邊漸漸泛着白,兩匹駿馬絕塵而去。

木闌栖自小身體孱弱多病,藥石無補,在木府又極不受人待見,她的娘親實在沒辦法便送她去白雲山上的白雲觀拜道士雲闊為師,想通過習身養性來延存性命。

雲闊見她年紀小小的卻是極有靈性,很是惹人喜歡,就答應收下了她作為觀中的第一個女弟子。

白雲山位居離國和南浔國的邊界處,一直以來兩國都為這座山争奪不已,南浔國雖說國力昌盛,然則此山地形卻對離國有利,大有易守難攻之勢,因此地界觀遲遲沒有定下究竟是哪國的地界。如今已成為兩國孤立地界,脫離任何一國管制。

自從十年前山上搭起了一座道觀,從此這座山上便人庭若市,俨然鬧市一般,前來拜師學藝的人絡繹不絕,而白雲觀觀主卻只揀自己看的上眼的收了入門弟子,自然木闌栖也是其中一個。不枉自己在觀前跪了一天一夜,每到這時,木闌栖總是引以為豪地想着。

那時的木闌栖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觀中又僅有她一個女弟子,因此很是得衆多師兄的寵愛。

那時的她最是調皮,總是喜歡捉弄人,因此武藝也是學了個半吊子,唯獨讓她自豪的是輕功學得不錯,因為她一直引以為座右銘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打不過就跑,跑不過就咬。盡管她多年來參加了不少打架鬥毆的活動,卻未曾有一次負傷,這也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情。

騎在威武的駿馬上,木闌栖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該前往何處,她在心底細細盤算着到底是何人對白雲觀痛下殺手,那一世沒有找到兇手,這一世無論如何也要報了這仇才好。

“我将師傅他們,還有伯母的遺體安葬在那邊不遠的山丘上,我們先一同去祭拜他們,随後再想辦法查清真相。”尹言一手拽着馬鞭,側頭看向木闌栖,與她商量着。

“嗯,好。我也正有此意。”說着二人揚鞭策馬,絕塵而去。

遠遠望去,郁郁蔥蔥的山頂上飄浮着一團團的白雲,如棉花糖一般裝點着一大塊碧綠的翡翠。

無奈這明媚的□□縱使百般撩人,卻也不免染些蕭瑟肅殺之氣。

木闌栖下馬直奔山坡,荒蕪的墳丘上青草萋萋,松柏成蔭,萬古長青。她在每個墳頭前駐足,心中充滿了悲哀和凄涼,眼淚止不住的流淌着……

天色漸漸暗沉了下來,天邊的晚霞氤氲開來,仿若美人兒臉上的胭脂,又似夭夭桃花,灼灼如霞。

木闌栖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山坡,身後的松柏簌簌作響,宛若離人凄婉的吟唱……

山腳下是一座小鎮。雖已是黃昏時刻,熙熙攘攘的人群卻仍未散去,街市仿佛更加熱鬧了起來,木闌栖有些好奇,經打聽,原來今日正是寒食節。

相傳是日初為節時,禁煙火,只吃冷食。并在後世的發展中逐漸增加了祭掃、踏青、秋千、蹴鞠、牽勾、鬥雞等風俗。緣是鎮上的人白日都外出祭祀踏青游玩,勾肆瓦欄如今天晚都紛紛歸家,勾肆瓦欄也熱鬧繁華了不少。

木闌栖随着尹言一路走來,緘默不語。尹言自知嘴笨,也不便說些什麽,只怕惹她徒增傷悲。

馬蹄在青石板上留下清脆的噠噠聲。

華燈初上,晚風習習。沿街的招牌幌子随風揚起。二人尋了幾處客棧,幾乎所有都爆滿,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二人進了一處較偏僻的街角客棧,雖地處偏僻,卻是與衆不同。門外的牌匾上镌刻着幾個碩大的鎏金大字“子矜客棧”。

“二位裏邊請——不知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呢?”剛踏進門,一個面目俊郎,唇紅齒白的店小二立即很熱情的迎了上來。

“我們住店。”尹言答道。店小二連忙将他們引到櫃臺前,又忙着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呢,看樣子新婚燕爾吧,給,二樓雅間,上樓左拐就到,環境清幽,絕對不會打擾到二位的。”掌櫃原是個約摸二十好幾的風韻少婦,挑了挑眉,閑閑看了他們一眼,拉着閑話。這女子的聲音有種莫名的蠱惑力,明明不是很動聽,卻如清水入沙,淺淺滑進人心,有一種不可言說的舒服感。

“不,你誤會了!我們……我們是兄妹……”木闌栖漲紅了臉,不太自在地反駁道。

“哦!是這樣,真不好意思呢,我活該打嘴,打嘴。”那女子看向木闌栖,臉上滿滿的歉意,似乎想到什麽,連忙道:“可是真不巧呢!這一陣子鎮上外來人太多,就僅有一間客房,你們看這……不過我倒覺得吧,你們既然是兄妹,那也不用避嫌,大不了他打地鋪呆一宿倒也不甚礙事。”女子纖指指向尹言,徐徐道。

木闌栖二人對視了一眼,只覺無奈,便也只好應了。

屋子果然幽靜,進門隔着碧玉珠簾,八開雕镂琉璃绨素屏風将這屋子隔成兩半,外屋廳中置八方圓桌,一張古香古色的檀香木床塌橫在裏屋。

屋外天色漸暗,室內燭火明滅。

木闌栖百無聊賴地坐在圓桌旁,微垂着頭,手裏把玩着茶盞。

“能否告訴我自你離開白雲山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空氣徒然清冷了下來。

…… ……

作者有話要說: 看窩更得這麽勤,自娛自樂也挺好啦啦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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