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離殇
“姑娘你終于醒了。”正在木闌栖呆呆地看着床榻上那一抹如盛開的山茶花般殷紅時,從殿外走進來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丫鬟,看到木闌栖醒來,連忙端起一旁早就準備好的洗漱水徑直向她走來。
“你是……?”木闌栖見往日都是素弦在身邊伺候,今日卻是個陌生的面孔,有些吃驚。
那女子微垂着頭,低眉順眼道:“是管事吩咐奴婢來伺候姑娘的。”見木闌栖不曾言語,又絮絮叨叨道:“果然在君上身邊做事就是不一樣,姑娘你馬上可就是将軍夫人了呢,對于我們這種身份卑賤的人來說可真是幾輩子難修來的福分呢!”
木闌栖吃驚看向她那張粉撲撲的娃娃臉,“你說什麽?将軍夫人?什麽意思?”
木闌栖連連抛幾個問句,以為是自己耳朵聽錯了。
“姑娘你還不知道吧,那戰無不勝的鎮國大将軍林石淵上書君上點名了要你!莫不是對姑娘你一見鐘情,能這樣用情至深!不早了,姑娘您快些洗漱,将軍府的人已經在殿外等着了。”
“不,我不信!怎麽可能?”木闌栖驚訝不已,怎麽也不敢相信。君上怎麽會同意把自己送給林石淵呢,況且自己與林石淵無冤無仇的,甚至連認識都談不上。
若說對自己一見鐘情,那更是子虛烏有的事了,聽聞早在四年前林石淵的結發夫人得病去世後,林石淵一直不娶,也算是少有的癡情男兒。不對!此中定有陰謀!
木闌栖掙紮着起身,喊道:“君上在哪裏?我要見君上!”
那女子慌忙上前為木闌栖更換早已準備好衣物,木闌栖本想拒絕,卻環顧了四周并沒有找到自己以前的衣物,只得乖乖任由她為自己更衣。
女子一邊為木闌栖系着衣物,一邊回道:“君上一大早就出宮了,臨走時他讓奴婢轉告姑娘,不必找他了,為了民族大業,讓你好自為之吧!”
哼!又是民族大業!木闌栖冷哼一聲,滿臉的不屑,眼角卻緩緩落下淚來。
她的心沒有了知覺宛如死寂的木偶,眼神糅雜着釋懷和傷痛,愛恨都分不清楚,恍惚間又看到了昨夜的那個人,耳邊呢喃軟語還未曾散去,枕邊的木葉棠梨依舊清新。
柔和的眼神,冰涼的指尖,溫暖的肌膚,心突然狠狠地揪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木闌栖一瞬間只覺眼前失去了聲色和影相,只餘下一片空白。
那麽,昨晚的一切又算作什麽呢?她好不甘心!然而面對他的躲避和逃離,她無法為他找任何借口。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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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不是上一世那個予她萬千寵愛的他,她也再不是那個寵冠後宮的她。
木葉棠梨的清香逐漸散去,那人也将在她的記憶中埋葬,萬物歸寂。
木闌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宮殿的,只記得殿門前停着一輛華麗的馬車,甚至沒有人歡送她,迎接她。
就這樣孤寂的任由馬夫駕着馬,一路向西。
将軍府。
偌大的府院人煙寂寂,空氣中到處浮動着香氣,濃郁地叫人不安。
火紅的衣裙随風搖曳着,木闌栖看見青磚牆上晃動着稀疏的影子,階沿上濕漉漉的苔痕,水邊的玉蘭花開的高貴可愛,她卷起火紅的衣袖,踮起腳尖去夠花樹頂上那朵初綻的白玉蘭。
陽光照在□□的手臂上,渡上一層郁金香般的金色,襯得肌膚白裏透明。
忽然有只手越過她的頭頂,輕輕地摘下那朵帶着晶瑩剔透露珠的花兒,修長的手指,腕骨細瘦嶙峋。
木闌栖一驚,腳下錯亂,撞到身後一個人的懷裏,那人伸出另一只手攬過她的腰肢,慵懶散漫的聲音靜靜地流淌着:“姑娘,小心腳下。”
轉頭。
入目的同樣是慵懶散漫的眼神,眉眼間卻是驚人的美。
這人便是林石淵了吧!木闌栖在心底想道,上次在大殿上雖有一面之緣,可自己終究身份卑微,不敢亂聽亂看,至始至終她也只是偷偷瞄了他的側臉一眼,何況那日他身着盔甲,今日卻是一副翩翩俏公子打扮,自然是不敢冒認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麽我指定要君上将你賜給我呢?”男子劍眉一挑,眼裏流轉着皎皎的光華,頰邊的笑渦愈見深邃,明顯他就是那個林石淵林大将軍了。
木闌栖沉下臉,迎上他的目光,緩緩地搖頭,一任環佩叮當。
良久,林石淵欺身上前,兩人僅隔一拳的距離,氣氛盡顯暧昧。木闌栖只覺得別扭,不自在地向後退了一步,卻碰到粗壯的玉蘭樹幹,只得緊緊地貼着樹幹立着。
林石淵又一個向前跨步,伸手撫上木闌栖的臉頰,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只要在我出征的期間乖乖待在府中,哪裏也不要亂跑,等事成之後,我自然會放你自由的。”
木闌栖緊鎖眉頭,冷笑道:“事成?果然是有陰謀的。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偏偏選了我,難道我還有什麽利用價值嗎?”
“哈哈,不錯,你确實有利用價值,雖然你看似身份低微,再也普通不過,可你對——他來說可是重要得很啊!”
“哼!怎麽可能?若真如你說得這樣,他也就不會同意将我送給你了!”木闌栖咬牙切齒地恨恨道,明白他嘴裏的那個他是誰。
“或許……你和他的黎民百姓和大好山河比起來,還是不夠分量啊!”林石淵扶額想了想,揣測道。
其實他也沒有多大的把握,他沒想到淩卿涯竟然真的會這麽爽快地同意把木闌栖送給他,他已經能夠想象到當時淩卿涯內心是怎樣的掙紮了,不然也不會在送給他的頭一夜搶先占有了她的身子。
“以為這樣做這個女人就真的屬于你了麽,現在她還不是更恨你。”林石淵在心底冷笑道,他實在瞧不起這樣的男人,為了自己的江山,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能送出手。
“總有一天,江山和女人,你一個也得不到!”
天空湛藍如洗,雲朵柔軟,時光綿長。悠悠的歲月在指尖流淌過,時有木葉棠梨的清香自鼻尖一掃而過,不見了蹤跡。
木闌栖來林府半月之久了。每日的無聊閑淡早已磨光了她所有的耐性。
戰場上的消息她一無所知,每日只是閑閑在院裏看着玉蘭凋敗盡,荼靡花開盛。表面看似悠閑之極,實則焦慮不已。
綠暗藏城市,清香撲酒尊,淡煙疏雨冷黃昏。零落荼靡片損春痕。 潤入笙簫膩,春餘笑語溫。更深不鎖醉鄉門。先遣歌聲留住欲歸雲。
這日,木闌栖在屋內小憩,睡意朦胧之間隐約聽見門口那兩個看守在說着什麽,她悄悄下床,屏住呼吸,偷偷聽着他們的對話。
其中一個稍顯稚嫩的嗓音不滿地發着牢騷道:“大哥,你說我們要把這個女人看守多久啊?每天呆在這裏都快發黴了,還不如讓我上戰場打仗呢,那樣豈不來得痛快。”
另一個年長一些的稍稍壓低了聲音道:“你還不知道吧,我剛聽從前線回來養傷的兄弟說啊,林将軍這次兵敗如山倒,對方的實力實在是太強大了,連君上都在最後那場戰役中失蹤了呢!真我們南浔還有救沒有,人到中年,竟然也要讓我嘗嘗國破的哀痛。”
“啊?真的麽,既然國家都沒得救了,我們待在這還有什麽意思?難道要生生等敵軍來抄家俘虜嗎?”
“可是,萬一南浔國勝了呢……”那年長的說話越來越沒有底氣。
“不可能,君上或許都被敵軍逮住了呢,如今怕是毫無還手之力了!我們還是自謀生路去吧!”年幼些的斬釘截鐵地說道。
二人一時間一拍即合。
一會兒功夫,門外便沒了動靜。
木闌栖聽到他們的談話,心裏咯噔一下,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正悄悄地從心底滋生。
她起身趴在門縫上向外望去,果然不見了平日裏那兩個兇神惡煞的看門狗。
木闌栖小心翼翼地拉開門,貓着腰探出頭四下看去,院子裏沒有一個人了。
她這才大着膽子走出去,一路向東,穿過九曲長廊和一個繁花似錦的花園,沿途沒有幾個人,偶爾也是一兩個抱着包袱鬼鬼祟祟東看西看,就算是看到了木闌栖,也并不把她當回事依舊一溜煙的跑了。
顯然将軍府已經到了樹倒猢狲散的地步了,那麽,剛剛聽到的那個傳聞就是真的了,木闌栖心想着,此時內心沒來由地格外地沉重。
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将軍府,因将軍府地處皇城城郊,四處寂寥無人,所幸将軍府離皇城也不是太遠,她随即起身,不到一炷香功夫,她便來到了皇城。
護城河的河水離她出宮時又漲了許多,她突然想起一句詩來:“春林初生,春水初盛,春風十裏不如你。”
然而此時顯然已經到了初夏,明顯不太應景,可這句詩詞卻久久盤桓在她的腦海裏不願散去。
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真的失蹤不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有什麽好的意見建議歡迎提出喲,啦啦啦啦(*^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