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與君相識
也不知道是想要将功贖罪，還是單純的因為做賊心虛，大胖子知府盛情相邀，想要皇長孫殿下一行人住到自己府上去，被完顏緒一口回絕了，或許是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在作怪，完顏緒對這一臉陳懇的大胖子知府實在沒有什麽好感，不顧別人的一番好意，直接住到了城中最大的一間客棧裏。
大胖子知府抖着一身的肥肉，親自将皇長孫殿下一行人送到了客棧裏，客棧掌櫃并不知曉完顏緒的身份和背景，但由于有大胖子知府在，客棧掌櫃對完顏緒一行人也相當客氣，私下裏還偷偷詢問過大胖子知府，到底是什麽樣的大人物，竟然能勞動知府大人親自接送，大胖子知府苦笑連連，并沒直接回複，他倒是想要讨好皇長孫殿下，奈何皇長孫殿下并不給面子，這次也是，皇長孫殿下再三交代過，一切從簡，不可勞師動衆，更不可随意洩露皇長孫殿下的身份，大胖子知府不敢不從。
冷冷清清的客棧裏，完顏綽倚在二樓的欄杆上，低頭看着下面跟客棧掌櫃交頭接耳的大胖子知府膽戰心驚，垂頭喪氣地離開，心裏不由得樂開了花。
當天夜裏，忽然下起了綿綿密密的毛毛雨，車馬勞勞了好幾天，完顏綽是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睡着的。
第二天，完顏緒一大早就出去忙了，丢完顏綽一個人在客棧裏無所事事，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完顏綽感覺自己閑得都快要發黴了，趁着此時太陽還未下山，完顏綽也沒跟完顏緒報備一聲，偷偷帶着思退上街溜達去了。
“世子爺，需要準備馬車嗎？”思退是怕完顏緒累着了，世子爺到底是天之驕子，身嬌肉貴，跟他們這些鐵打泥捏的不一樣。
完顏綽搖頭，不過是上街随便走走看看，沒必要搞出這麽大的陣仗來。
事實證明，完顏綽确實很有先見之明，本該熱熱鬧鬧的街上連行人都沒幾個，道路兩旁的商鋪雖然還在正常營業，但是生意并不好，一條長長的街道，一眼望去，冷冷清清，唯一有人氣的是街角口的一個賣包子的小鋪，圍聚了不少人。
走了這麽久，聞到肉香過後，完顏綽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也餓了，正準備叫思退過去買幾個肉包子來嘗嘗味道，順便填填肚子，前排圍聚的人群忽然一陣騷亂，所有人自覺讓出一條通路來，只見一個瘦瘦小小，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被七手八腳地推搡出密集的人群，雙眼通紅，委委屈屈地皺着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哪兒來的小叫花子，滾！滾！滾！”聚在一起等着賣包子的人群散開了一個小口子，完顏綽一眼就看到了中間賣包子的中年大漢，虎背熊腰，身材魁梧，板起臉來訓人時，更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小叫花子并不怕人，依舊死皮賴臉地祈求，哭喪着臉，可憐兮兮地哀求道：“大爺行行好，給個肉包子吧，我已經餓了好幾天了！”
“滾滾滾！”賣包子的中年大漢被吵得心煩，漸漸沒了耐心，一邊推搡着趕小叫花子離開，一邊不客氣地擡腿踢他，狠狠一腳，正好踹在小叫花子的背心上，小小的身子一個站立不穩，往前踉跄兩步，直接摔倒在泥濘不堪的地面上，濺起一個不小的水花。
小叫花子當下就疼得哭出聲來，惹起了周圍一串的哄笑聲。
“趕緊滾！別在這裏耽誤爺做生意！”兇神惡煞的中年大漢一邊說，一邊耀武揚威地掄圓了手臂揮舞拳頭，吓得小叫花子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知道自己今天又要不到肉包子了，小叫花子抽噎一聲，擡手摸了摸臉上的淚珠，傷心地哭着走遠了。
圍觀了全程的完顏綽心有不忍，轉頭吩咐思退道：“思退，去買兩個肉包子送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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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爺……”思退站在原地沒動，表情很是猶豫。
完顏綽還以為思退是在擔心自己，不由得笑道：“沒關系，我就在這裏等你，不會到處亂跑的。”
思退嘆了口氣，小聲說道：“世子爺，那小叫花子是宋人。”
言外之意，完顏綽是金國的小王爺，天潢貴胄，跟那個宋人小乞丐的身份有雲泥之別，根本不用屈尊就卑地去管那個宋人小乞丐的事。
說這話完顏綽就很不高興了，什麽宋人，什麽金人，宋金兩國已許多年未曾有過幹戈，分得這麽清楚，能分得清楚嗎？
完顏綽變了臉色，思退也瞬間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衆所周知，榮王妃乃宋人女子，按理說，世子爺身上可還留着一半宋人的血，自己剛才說的話對世子爺來說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羞辱。
越想越感覺到後怕，生怕完顏綽怪罪的思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叩頭，道：“世子爺恕罪……”
“快起來！”本來還有些生氣的完顏綽頓時感覺哭笑不得，動不動就下跪，思退倒是把這招玩得爐火純青，完顏綽都還沒來得及發火，思退就已經乖乖認錯了，而且态度良好，任打任罵任責罰，誠懇又恭順，搞得完顏綽一肚子火根本發不出來。“算了，起來吧，其實我也沒怪罪你的意思……”
完顏綽越是表現的雲淡風輕，不以為意，思退越是感覺害怕，如果完顏綽發火臭罵他一頓，或者是直接責罰，思退都還能稍微安心一點，至少證明世子爺對他并沒有心灰意冷。
“世子爺，是思退該死……”一邊認錯，思退還不忘狠狠給了自己兩巴掌，兩邊臉頰頓時就起了兩個鮮紅的手印，清脆的巴掌聲聽得完顏綽都忍不住覺得疼。
思退就這麽直挺挺地在地上跪着也不是個事兒啊，旁邊那麽多雙眼睛都看着呢，完顏綽哭笑不得，看着跪在他面前一臉懊惱的思退，趕緊出聲提醒道：“好啦，好啦，別打了！趕緊給我買肉包子去，再耽擱，人都跑沒影了。”
“世子爺請稍等，思退一會兒就回來。”
完顏綽點頭，思退這才手腳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慌慌張張地跑去買肉包子去了。
看着思退買了肉包子，追着小乞丐的背影匆匆跑去，完顏綽還在想，自己是不是把思退養得太乖順了，像剛才那樣的場景，不過是不小心說錯了一句話，好好道個歉就好了，完顏綽知道，思退并沒有惡意，自己也不是那麽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人，思退根本沒必要這麽膽戰心驚，搞得像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
正當完顏綽反思，自己跟思退相處時的态度是不是太過散漫随意，把人養得這麽謹小慎微，動不動就磕頭認錯的時候，前面賣包子的小鋪又是一陣騷動。
隔得這麽遠，完顏綽都能聽到那個中年大漢怒不可遏的怒罵聲：“哪個殺千刀的給爺的肉包子每個都按了黑手印，缺了大德了！讓爺抓住後看不剝了你的皮！”
周圍緊跟着響起一陣又一陣的哄笑聲，完顏綽也跟着樂。
人群中，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擠出包圍圈，向着完顏綽這個方向跑來。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衣衫褴褛，渾身髒兮兮的，但是一雙眼睛卻黑得發亮，透着一股子機靈勁兒，一看就知道是個鬼主意很多的主。
賣包子的中年大漢還在厲聲咒罵，越罵越難聽了，聯想一下那個給每個肉包子按黑手印的熊孩子，完顏綽忍不住笑的同時，情不自禁地往旁邊讓了讓，給那小鬼留出一條通路來，別耽誤人逃跑了，不然被抓住，免不了挨一頓皮肉之苦。
完顏綽一番好意，誰知人家根本就不領情。
那小鬼身形敏捷地擠出了人群，擡頭一眼就看到了完顏綽，沒辦法，完顏綽身上穿的衣服和腰間懸挂的玉飾都很精美，一看就不是出自尋常人家，這樣的氣質哪怕是安安靜靜地站在街道旁，也像是掉進了野雞窩的鳳凰鳥，很吸引人的視線。再加上完顏綽又長得好，粉雕玉砌的，很是招人喜歡，這樣的小孩子，任誰看到了都會忍不住想要逗弄兩句。
“你是誰家的小孩兒？”颠兒颠兒地跑到完顏綽的身邊，小鬼古靈精怪地晃着腦袋，目不轉睛地盯着完顏綽看，一頭雜亂無章的亂發，毛毛躁躁地晃動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完顏綽總覺得這熊孩子盯着自己的眼睛都在放光，就看是看到了什麽心愛的玩具一樣。
“怎麽不說話？你是不是餓了？”
完顏綽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天知道，他最煩應付小孩子了。
“你餓了嗎？”小鬼目不轉睛地盯着完顏綽看了好半天，完顏綽還是安安靜靜的，半天不說話，小鬼很是苦惱，偏頭想了想，自作多情地斷定完顏綽是因為肚子太餓，沒力氣說話，直接把手伸進懷裏摸來摸去，好半天，從懷中摸出一個還冒着絲絲熱氣的包子來，半點都沒猶豫，很幹脆地遞到完顏綽面前，讨好地說道：“叫哥哥，叫哥哥就給你肉包子吃。”
完顏綽滿頭黑線，看着小鬼伸到他面前那只黑不溜秋還帶着污跡的手，半點食欲都沒有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對天翻個大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