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威逼利誘
赈災籌款欠了這麽大一個窟窿,該怎麽補?完顏緒着實有些為難,好在路上完顏綽給他出了一個主意,雖稱不上什麽光明正大,但好歹勉強也能應付下眼前的困局,想起完顏綽當時懶洋洋地窩在馬車裏,一副小大人模樣,指點江山,慷慨激昂,完顏緒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或許是因為年紀小,完顏綽的聲音一直是軟綿綿的,透着一股童聲童趣的慵懶味道:“先別急,忽魯,我給你出個主意,你這次出行,一共帶了多少銀錢?”
完顏緒稍微盤算了一下,保守估計道:“不多,差不多三百兩。”
“足矣。”完顏綽狡黠地笑:“包下城裏最好的酒樓,邀請城中的達官顯貴們出席,美酒珍馐,歌兒舞女,務必保證來客們盡興而歸。”
完顏緒不解,這又是何意?
完顏綽笑着向完顏緒勾了勾手指頭,等完顏緒附耳過來後,這才小聲将一切計劃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事無巨細,說得清清楚楚,頭頭是道,聽得完顏緒啧啧稱奇。
“滿都你啊……”完顏緒既欣慰,又于心不忍,古人常說,過慧易傷,像完顏綽這種,已經不是聰明不聰明的問題了,難怪完顏承晖總說這孩子多智而近妖,誰家這般年紀的孩子會有如此多的心眼算計,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樣,天真無邪,愛玩愛鬧,整日操心這些陰謀詭計算什麽!“解決這次籌款赈災的事情之後,回了中都,我一定跟皇爺爺奏請,給你安排幾個當世大儒,好好學習學習聖人教誨,不要整天沉迷于這些歪門邪道,不務正業!”
知道完顏緒也是為了自己好,完顏綽偷偷對天翻了個白眼,沒有多說什麽。
“皇長孫殿下!”小刀和小骨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緊張得不行,開口打斷了完顏緒的回憶。說到底,還是在擔憂皇長孫殿下的安危,老祖宗常言,窮山惡水出刁民,這附近的幾個城鎮都苦黃患之苦已久,皇長孫殿下此次雖為籌款赈災而來,但是難保這些餓得急紅了眼的災民們會一時沖動做出什麽意想不到的事來。
“無妨。”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如果沒有這點兒心理準備,完顏緒也不用上趕着接手這麽費力不讨好的工作了:“靜觀其變,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是。”
酒樓裏,大胖子知府親自去請,城中的達官顯貴們陸陸續續都來了,整整圍坐了一桌,彼此都是心驚膽戰的模樣,不知道皇長孫殿下相請到底所謂何事。
完顏緒掃視了一圈衆人,該來的差不多都已經到齊了,負責鹽、鐵、銅三政的長官們也都在,一個個老奸巨猾,看就知道不好對付,完顏緒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諸位大人,請坐。”
“多謝皇長孫殿下。”衆人誠惶誠恐地坐下,面面相觑,一片安靜的氛圍中,誰都不敢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大胖子知府擦了擦滿頭的冷汗,提心吊膽地向皇長孫殿下介紹前來參與宴會的每一位大人,不時偷眼打量皇長孫殿下的神情,生怕自己不小心說錯話。
完顏緒聽的同時不斷點頭,故意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低頭給自己倒茶,實際上卻在暗中打量在座的每一個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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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在座的衆多官員中,最引人矚目的是一個山羊胡子的老頭,已經是滿頭白發的年紀,走路都顫顫巍巍的,但看得出非常德高望重,随行而來的一衆官員都不時偏頭觀察他的表情,似是唯他馬首是瞻。
大胖子知府第一個介紹的也是這位山羊胡子的老頭,之後才是其他人官員。
倒滿了一杯茶,看着袅袅升起的白煙,完顏緒輕嗅着茶香,從從容容地開口,道:“相信各位大人也已經知道了,我是奉了皇爺爺的命令,特為籌款赈災而來,奈何近年來天災不斷,又是蝗災,又是幹旱,糧食大幅度減産,不僅是此次遭受黃河水患的省份,就連鄰近數個省份也幾乎是無糧可以抽調,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這局面,錢糧兩項都是問題,又要赈災,又要修補河堤,保守估計,至少缺銀數百萬兩!各位大人可有何良策啊?”
山羊胡子的老頭名叫胡世寧,為官三十餘年,深谙為官之道,長袖善舞,滑頭得不行,必須小心應付。
果不其然,這人老成精的官場老狐貍第一句話就是以退為進的推诿之詞: “陛下挂念受災民衆,皇恩浩蕩,皇長孫殿下一路舟車勞頓,受災百姓們也會銘感于心,然則,皇長孫殿下的表述雖然言之有理,但是我們這裏也是一窮二白,就算有心想要替皇長孫殿下分憂,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胡大人無需妄自菲薄。”完顏緒忍不住輕笑出聲,肉在砧板上,今天他一定要讓這些人割點肉,出點血,不然初次交鋒就被釜底抽薪,來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真當自己是沒脾氣的不成。“鹽、鐵、銅三政都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在商言商,将本逐利,雖不說日進鬥金,財源滾滾,也不至于給各位大人一接手,全部都變成了連年虧損的爛賬吧。”
胡世寧依舊不動聲色,其他幾位大人倒是做賊心虛一般尴尬地笑了起來。皇長孫殿下這個帽子扣得太大,就算他們想再繼續哭窮叫苦,也不好找借口了,不然豈不是平白擔上了一個為官無能的罪名,這就冤枉了,鬧不好可不是會革職查辦的。
片刻的沉思過後,胡世寧挑頭替同僚們問道:“那麽,依皇長孫殿下之見,我等又該如何呢?”
完顏緒不說話,只是伸出了三根手指頭來,表情意味深長地看着胡世寧,随即逐一掃視過包括大胖子知府在內的所有在場官員。
胡世寧微微愣了一下,驚訝于皇長孫殿下有如此氣魄,初到貴地還沒來得及摸清楚底細,就敢獅子大開口,奈何完顏緒身份尊貴,又是奉了皇明而來,輕易開罪不得,心裏雖然無限懊惱,表面上還是得勉強堆起笑臉來,虛與委蛇道:“三十萬,雖然有些勉強,但還是能湊一湊的……這樣吧,皇長孫殿下,我們鹽政上出銀子十五萬兩,銅政,鐵政再各自分擔一些,大家齊心協力湊夠三十萬兩,好讓皇長孫殿下把這差事辦得體體面面,漂漂亮亮。”
三十萬?打發叫花子呢!
完顏緒冷笑出聲,嘲諷道:“胡大人莫不是搞錯了,區區三十萬兩,恐怕連赈濟災民的口糧錢都不夠,杯水車薪,能成什麽事?”
胡世寧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他一直以為皇長孫殿下奉命來此籌款赈災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稍微應付一下就行了,奉銀三十萬,權且當做給皇長孫殿下孝敬的辛苦費,沒想到這年紀不大的皇長孫殿下是玩兒真的,真為了赈災在籌款?這麽大一個缺口,難不成都要他們鹽、銅、鐵三政來填補嗎?
“皇長孫殿下,您的意思是準備籌款三百萬兩嗎?”
這個數目一報出來,不僅是胡世寧,在座的諸位大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大胖子知府更是縮着脖子推到牆根,生怕一不小心被牽連進去。
“皇長孫殿下,您這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啊!”胡世寧仗着年歲大,苦口婆心地規勸,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鹽、銅、鐵三政看着是個香馍馍,奈何僧多粥少,這幾年天災不斷,荒歉歲月,鹽、銅、鐵三政也頗受其害,表面上看着光鮮亮麗,實際上內裏也只剩下了一個幹架子罷了,再沒什麽油水可撈,情急之下就算是把我們鹽、銅、鐵三政掏空,也根本湊不出這麽大一筆銀兩,如果現在為了籌款赈災,硬是東拼西湊交出這麽大一筆銀兩,待日後朝廷派人查起賬來,缺口那麽大,下官可沒辦法交代啊!”
又是這招裝窮叫苦,完顏緒看多了,也就不足為奇,不足為怪,胡世寧這老狐貍想要糊弄他,沒那麽容易,不就是裝窮叫苦嗎?誰不會啊!在座的諸位都是個中老手,一個個把這招玩得爐火純青,看得完顏緒都大開眼界。
“胡大人,你是怕日後朝廷派人查起賬來不好交代,可有沒有想過,我奉皇命籌款赈災,如果差事兒辦得不好,回中都之後又該怎麽跟皇爺爺交代?胡大人聰明過人,可否替我也拿個主意啊?”完顏緒慢悠悠地端起茶杯,一口未喝又重重放回了桌面上,滿滿的茶水溢出水杯,滴濺到水面上,留下了清晰的水漬。
“這……”胡世寧心裏了然,知道哭窮叫苦這一招不管用,轉而改打柔情攻勢,道:“皇長孫殿下有所不知,去年突發山難,死了不少礦工,礦工家屬們鬧事,一狀告到了中都城去,陛下勃然大怒,責令妥善安置死難礦工的遺孀和遺孤,說來慚愧,陛下愛民如子,吾等也不敢陽奉陰違,賬面上盈餘的那些銀兩全都做了賠償補助,哪兒還有多餘的閑錢籌措給皇長孫殿下啊?”
都這時候了還敢大言不慚地鬼話連篇,完顏緒氣急,這些地頭蛇是真當他是紙老虎,光是擺着好看的不成,裝蒜?也得看自己究竟吃不吃這一套。
“糊弄天,糊弄地,最後竟然敢糊弄到我的頭上來了,爾等一個個,真是好大的狗膽啊!”完顏緒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厲聲斥責道:“販賣私鹽,中飽私囊,胡大人這幾年可沒少暗地裏撈錢吧?不要以為随便呈交一個模棱兩可的賬本給朝廷,朝廷就耐你不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爾等的罪狀,一條一條都在那兒擺着呢,端看朝廷查與不查而已!譬如說,我手裏的大把證據,随時都能上報朝廷!抄爾等的家!治爾等的罪!”
完顏緒一番威脅恐吓,在座的所有人瞬間冷汗就下來了。
“諸位大人,真要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