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步步進逼
“皇長孫殿下,下官冤枉啊!”
胡世寧老狐貍一只,心裏很明白,這種時候萬不能退縮,如果承認了,不僅會大出血一把,搞不好還會留下把柄,甚至是賠上身家性命,到他這個年紀,吃過的鹽怕是比完顏緒吃過的米還多,大半截身子都已經入了土的人,早已看清了人情世故,自認不會被一個初出茅廬的黃口小兒給吓唬住。
完顏緒冷眼看着胡世寧裝模作樣,心裏冷笑不止。
有些人啊!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掉淚,對付這種人,不必跟他們廢話,白費唇舌,就按完顏綽所說的,直接上證據,鐵證如山,任憑這些人巧如舌簧,也沒辦法狡辯。
“胡大人是哪一年進士及第來着?”完顏緒明明知道,卻偏要反問胡世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胡大人掌管鹽政差不多也有三十餘年了吧。”
胡世寧面色一變,尴尬地點了點頭。
完顏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笑道:“據傳,胡大人上個月在金宋兩國邊境榷場上沒收了一批私鹽,可有此事啊?”
胡世寧臉色越來越難看,不過這老狐貍倒是沒有繼續死鴨子嘴硬,知道皇長孫殿下敢這麽信誓旦旦地質問,必然是掌握了确實的情報,不然也不會連時間和地點都交代得這麽清楚,他太小看這黃口小兒了,果真是有備而來。
“皇長孫殿下倒真是消息靈通……”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果真是人老成了精,胡世寧這一招以退為進,倒是想看看完顏緒到底在打什麽如意算盤。
“來此之前,我還特意翻檢了胡大人上呈朝廷的賬本,卻并不見任何有關這批私鹽的記載,也就是說,這批私鹽胡大人并沒有上交國庫,胡大人可否解釋一下,這又是為何?整整七八輛馬車的私鹽,下落不明,甚至連明文記載都沒有,就這麽人間蒸發了,難道胡大人真以為這事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嗎?”完顏緒故意把話說得很清楚,就是要清清楚楚地告訴胡世寧,以及其黨羽們,他完顏緒身為皇長孫,宗室貴胄,奉命來此籌款赈災,這筆錢,在座的諸位地頭蛇們不管願不願意,都必須乖乖交出來!“老祖宗常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舉頭三尺可是有神明的,凡走過,必然會留下痕跡,胡大人該不會真以為朝廷什麽都查不到吧,光是上個月邊境榷場上沒收私鹽所賺的這一筆不義之財,少說也有二三十萬兩了,就算除開分出去一部分上下打點,胡大人至少也能偷偷攬個十幾萬銀兩入自己的私賬,這麽算來,胡大人還真是生財有道!佩服佩服!”
一番話,句句意有所指,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在座的各位大小官員們做賊心虛,全都忍不住渾身直冒冷汗,一邊幹笑,一邊偷眼觀察胡大人的表情,心裏也在絞盡腦汁地偷偷盤算着,皇長孫殿下說這番話到底有什麽言外之意,如果只是要銀要糧,那倒好辦,湊足了銀兩上交就行,就當是舍財免災,買一個護身符,安定人心。怕的就是皇長孫殿下有備而來,玩得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那一套,表面上是奉命來此籌款赈災,實際上卻打算以此為借口大刀闊斧地整頓地方的人事政務,到時候,恐怕就不是舍財免災這麽簡單了。
“還有掌管銅政、鐵政的二位大人,身為朝廷重臣,人品風流,學識過人,卻私下勾連,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長時間合起夥兒來販賣朝廷的銅鐵,以權謀私,中飽私囊,數十年如一日,肆無忌憚。非是我惡言中傷,二位大人這些年來怕是沒少往自家的私賬裏挪移銀兩吧?不然也沒辦法整日跟青樓名妓們厮混在一起,吃喝玩樂,一擲千金,這般風花雪月的高雅之事,想想就令人羨慕不已。”話鋒一轉,完顏緒猛地變了臉色,輕聲斥責道:“我之所以不厭其煩地說了那麽多,無非是想提醒諸位大人,別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給臉不要臉!看看你們自己,誰敢大大方方地站出來,理直氣壯地拍着胸脯保證自己自從為官之後,兩袖清風,沒有貪墨過朝廷的一兩銀,一石糧!不說你們魚肉百姓,為禍一方,但至少每一個都成了一方豪強,腰纏萬貫,富得流油,只是要你們一人吐一百萬兩出來,真是便宜你們了,還敢跟我裝窮叫苦!真是不知好歹!”
胡世寧正想開口辯解,一直縮着頭站在牆腳隐藏存在感的大胖子知府不淡定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戰戰兢兢地不住磕頭道:“皇長孫殿下請息怒!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有了第一個表态的同僚,而且是本城的知府,上行下效,其他位卑言輕的小官員們馬上争相效仿,有人甚至還來不及起身,坐着從椅子上直接跪倒在地,一時間,完顏緒面前稀裏嘩啦跪成了一片,每個人都深深地低着頭,看不清楚表情,倒是清一色的縮頭烏龜的心态,生怕跪晚了會變成那個被皇長孫殿下單獨拿出來殺雞儆猴的倒黴鬼。
大胖子知府無意間給了完顏緒一個神助攻,逼得以胡世寧為首的鹽、銅、鐵三政的長官不得不直面完顏緒提出的難題,是嘗試着上交一個皇長孫殿下滿意的答案,亦或是直接撕毀答卷,跟皇長孫殿下正面交鋒,求和?還是求戰?再沒有閃騰挪移的空間。
“聖人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說這話時,完顏緒的眼光卻是直接看着老狐貍胡世寧,臉上還帶着意味深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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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世寧混跡官場三十餘年,長袖善舞,知道審時度勢,馬上從善如流,用他那口老态龍鐘的聲音說道:“還請皇長孫殿下息怒!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怒呢!”
真是賊喊捉賊,完顏緒倒是想跟這些人有話好好說來着,關鍵是對方偏要跟他裝傻裝到底,老虎不發威,當他是病貓一只,現在又來倒打一耙,用完顏綽的話來形容,四個字,臭不要臉。
完顏緒輕輕放下茶杯,緩和了語氣,笑道:“胡大人說得沒錯,有話好好說,大家和氣生財嘛!地上涼,諸位大人也別傻跪着了,都起來吧!”
跪在地上的一衆大小官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好一會兒,這才膽戰心驚地站起身,但卻是不敢坐下了,規規矩矩地站在原地垂頭聽訓。
胡世寧眼珠子一轉,狹長的眼睛裏有一束精光快速閃過,一副不安好心的模樣,如果完顏綽在場,一定會提醒完顏緒小心應對,可惜的是,現在完顏綽不在,以完顏緒的段數,顯然還不夠跟老狐貍胡世寧過招,只有吃虧的份,而且是吃暗虧,有苦說不出。“皇長孫殿下,身為地方父母官,籌款赈災本來就是下官們的分內之事,要下官以身作則,帶頭捐款捐糧,下官責無旁貸,相信在場的同僚們也是一樣的心思,不過這三百萬兩的數目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不知皇長孫殿下能否寬限一些?”
如果讓完顏緒當機立變,見招拆招,指不定就會不小心上了胡世寧這老狐貍的當,好在完顏綽之前已經千叮咛萬囑咐過,定好了要籌款三百兩就是三百兩,少了一兩銀子都不可能。完顏綽當然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做,說白了,這是為了日後完顏緒的施政積極鋪路,從第一次辦差開始,必須讓這些大小官員們清楚的知道,皇長孫殿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談好了的事,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胡大人問我能否寬限一些,這恐怕是問錯人了,能否寬限我可做不了主!”完顏緒輕笑出聲,語氣嘲諷:“我奉皇爺爺之命籌款赈災,如果差事辦得不好,百姓們怨聲載道,皇爺爺怪罪下來,難道讓胡大人去替我受罰嗎?”
胡世寧笑而不語。
完顏緒就知道這老狐貍沒這麽容易上當,索性直接挑明了說:“此次黃患之禍來勢洶洶,沖毀良田房舍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這麽嚴重的天災,就連皇爺爺都驚動了,胡大人若是不信我所言,大可以親自出城去考察看看,千裏澤國,百萬災民,這些正在受苦受難的百姓們恐怕沒辦法容許胡大人再寬限一些了!”
胡世寧還不死心地想争辯,完顏緒已經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說道:“胡大人,天災已是上天示警,如果赈災不力,又平白生變釀成人禍,恐怕你我都難辭其咎!三百萬兩不過是保守估計,想要赈災,也不知道夠不夠!”
言外之意,羊毛出在羊身上,如果日後赈災款項不夠,還會再來找他們剪羊毛,大出血一次還不夠,搞不好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出血,這簡直是要了人老命了。
一想到未來會源源不斷地捐款捐糧,大胖子知府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肉疼得不行,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軟刀子割肉,一次又一次得疼,倒不如快刀斬亂麻,一勞永集地解決問題。于是乎,大胖子知府又給完顏緒送了一個神助攻,第一個站出來表态道:“皇長孫殿下,下官願意捐銀捐糧。”
至于捐多少,反正有掌管鹽、銅、鐵三政的長官們在,怎麽着大頭也輪不到他這個知府來出,既能做順水人情,又能讨好皇長孫殿下,何樂而不為呢。
識時務者為俊傑,大胖子知府這麽會來事,完顏緒很滿意,贊賞地點了點頭,偏頭一看,胡世寧的山羊胡子都快氣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