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結盟西夏
完顏綽大膽預言, 不久之後, 大金國的西邊就會不太平,一開始,姜邺根本沒想明白所謂的西邊具體是指什麽地方, 還以為是大金國內部會發生動亂, 直到确切的消息傳來,蒙古人有意南下攻掠夏國,已經調集好了重兵,屯紮在兩國邊境線上, 随時都有可能南下發動進攻。
這時,距離完顏綽言之鑿鑿的推論,不過也就過了十天的時間。
姜邺在震驚之餘, 對完顏綽的算無遺策也加佩服,他們家綽兒明明才剛回到中都,久未跟權利中心的人物打交道,卻能憑着細枝末節的變動, 把天下局勢分析了解得這麽清楚透徹, 真不愧是他一眼就相中的。
完顏綽猜中了蒙古人接下來的走向,但卻絲毫不敢大意, 在這草木皆兵的關鍵時候,任何一個不小心,都有可能釀成大禍,以至于兵連禍結,生靈塗炭。
局勢緊張, 一直端着架子的完顏洪熙坐不住了,主動叫了完顏綽去書房,共同商讨軍國大事。
父子倆的這一場對局,完顏綽以臨危不亂的強大心理優勢,暫時拔得頭籌,贏下一局。
在書房門外,完顏綽意外地看到了已經十年不見的思退,還是記憶中那般模樣,眉清目秀,不過由于這十年來夜以繼日地努力習武,以前過分瘦弱的小身板已經完全蛻變成了現在這般高挑結實的完美比例,再沒有了以往弱不禁風的感覺。
十年後再度重逢,思退明顯很激動,跪下後,身子都在忍不住微微顫抖。
“思退見過世子爺。”
“好久不見了,思退。”完顏綽一臉和善地微笑,彎腰把思退扶了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待我面見父王之後,我們再好好敘敘舊。”
思退紅着眼眶,狠狠點了點頭。
繞過思退來到書房外,完顏綽擡手,敲門。
“進。”完顏洪熙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蒼老和疲憊,這是完顏綽萬萬沒有想到的。
懷着一絲忐忑,一絲不安,完顏綽輕輕推開了房門。
完顏洪熙就正襟危坐在書案後,一手拿着書卷,一手輕揉額頭,滿臉的疲憊,一副好幾天都沒休息好的樣子。
“父王……”喊出這聲之後,完顏綽心裏忽然湧出了一陣強烈的負罪感,眼前這個男人,曾是他此生最為敬重的人,亦是一直對他關愛有加的親人,而自己,卻因為怄氣,跟這個至親至近的人默默僵持了整整十年,實在是大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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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洪熙老了,眼角已經開始有了皺紋,身體也不如壯年時那般體力充沛,此次領兵出征,完顏洪熙就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力不從心,北方的蒙古人不比南方的宋人,自己未能充分了解對手,輕敵冒進,險些釀成大禍。
思來想去,完顏洪熙不得不承認,屬于自己的輝煌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完顏洪熙有心退位讓賢,培養完顏綽做他的接班人,只是擔心完顏躊年輕氣盛,心高氣傲,不論在朝堂還是戰場上都會吃大虧。
選擇認輸服軟,同意完顏綽重返中都,是完顏洪熙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孩子太年輕,需要歷練,跌個跟頭也能長長記性,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回府這麽久,為何不來請安?”
“父王錯怪孩兒了。”完顏綽一臉無辜地笑:“非是孩兒不來請安,只是孩兒一直在等父王召見,父王久不召見孩兒,孩兒還以為父王仍在生氣,又怎敢主動來惹父王不開心。”
“油嘴滑舌!”完顏洪熙從鼻子裏冷哼出聲:“這就是你母親教你的高招?”
完顏綽笑笑,不置可否。
完顏洪熙嘆了口氣,對這個兒子,他一直是寄予了厚望的:“綽兒,你可知父王這次叫你回來所為何事?”
完顏綽其實心裏隐隐有了猜測,不過他沒有主動挑明,而是開口反問道:“孩兒愚鈍,還請父王明示。”
“你這哪兒是愚鈍,你小子都快精明過頭了。”
“聽父王這麽說,倒叫孩兒好生慚愧。”這話可不是在自謙,反而是卸下了包袱之後跟最親近的人玩笑似的說辭,一時間,父子倆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親密無間的時候,并沒有完顏洪熙自以為是的關愛照顧,亦沒有完顏綽死不悔改的任性倔強。
完顏洪熙哭笑不得地看着完顏綽,輕聲道:“綽兒,父王這次領兵抗擊蒙古,說是勝,卻未從蒙古人身上讨到半點實質性的好處,說是敗,亦沒有喪師辱國,割地賠款,這不勝不敗的尴尬處境,父王還是第一次遇見,不可謂不憋屈。”
“父王切莫過謙。”完顏洪熙這觀點,完顏綽很不贊同:“蒙古大軍來勢洶洶,本是為竊占我大金國土地而來,再不濟,也是想着渾水摸魚,劫掠我大金百姓,父王臨危受命,領兵抗敵,護我大金國壯麗河山寸土不失,蒙古鐵蹄未能長驅直入,百姓們平平安安,免受劫掠之苦,父王勞苦功高,此戰可謂大勝。”
雖然明知道完顏綽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完顏洪熙聽了這番話,依然覺得很寬慰。“綽兒,父王老了,再也帶不了兵,打不了仗了……”
“父王何必妄自菲薄……想那魏公曹孟德曾作詩雲,老骥伏枥,志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父王正當壯年,又何必……”
擡手打斷了完顏綽的油嘴滑舌,完顏洪熙嘆了口氣,眼神裏透露出明顯的疲憊。将軍垂暮,鬓生華發,這恐怕是人世間最不勝唏噓感慨的事,所以才會有那句老話,自古名将如紅顏,不許人間見白頭。
相對于完顏綽的感慨萬千,完顏洪熙倒是很看得開,宗室貴胄,身居高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活到他這個年紀,估計什麽大風大浪都已經看過了,寵辱不驚,自然也就不會再傷春悲秋,自怨自艾。
“綽兒……”完顏洪熙連聲嘆氣,他心裏很清楚,自己本就是不是統領三軍的将才,讓他帶兵出征,不過是因為眼下朝中無人,金國國主身體抱恙,久病在床,在這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情況下,時間一長,難免會胡思亂想,疑神疑鬼,現如今,除了這個最小最疼愛的兒子之外,金國國主再無可信任托付的人,不得已,完顏洪熙才會臨危受命,實際上,完顏洪熙出征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拼盡全力也只能僥幸過關,他的身體,他的能力,根本沒辦法挽狂瀾于既倒,重新支撐已經江河日下的大金國的國祚社稷,所以,完顏洪熙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完顏綽。
這,也是完顏氏子孫推卸不了的責任。
完顏洪熙自私地替完顏綽做了這個決定,心裏未嘗沒有愧疚,只希望日後真相大白那一天,完顏綽不會怨恨他。
“綽兒,父王問你,蒙古人屯重兵于邊境,摩拳擦掌,意欲改道攻夏,夏國上上下下,猶如驚弓之鳥,草木皆兵,慌慌張張派遣使者,攜厚禮入我大金,意欲借兵,然則我大金剛與蒙古大軍交戰一番,元氣已傷,還未能得片刻休養之機,此進退為難之際,應當如何應對?”
完顏綽偏頭想了想,慎重地說道:“父王若是想知道孩兒的意見,孩兒不僅力主借兵,更主張跟夏國結成軍事同盟,共同禦敵。”
“為何?”
“唇亡齒寒,戶破堂危。”完顏綽耐心地跟完顏洪熙分析利弊得失,因為他知道,完顏洪熙不是昏庸之人,能聽得進自己的規勸:“蒙古人狼子野心,從統一草原諸部開始,就有了南下滅金、夏、宋三國,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之前攻我大金,不僅是為了刺探虛實,更多的怕是為了震懾我大金國不要與夏國結盟,然則,蒙古攻夏國,絕對不會僅僅止步于夏國而已,滅了夏國之後,下一個遭殃的一定會是我們大金國,不得不防。”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朝中有不少大臣提議,蒙古與夏國兩虎相争,我大金國不妨坐山觀虎鬥,待兩國分出個勝負之後,再出手奪漁翁之利,綽兒以為如何?”
“不妥。”完顏綽想也不想就搖頭道:“一日養虎,千日為患,父王跟蒙古大軍交過手,以為蒙古人戰力如何?”
完顏洪熙說了八個字,很精準的評價:“骁勇善戰,悍不畏死。”
“那父王以為,我女真勇士與蒙古勇士兩軍對壘,孰強孰弱?”
“這……”完顏洪熙實在不想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若是讓他昧着良心說女真勇士們戰鬥力更勝一籌,這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看透了完顏洪熙護短的心思,完顏綽也不說破,直言:“孩兒以為,我女真勇士雖然同樣骁勇善戰,悍不畏死,但若是聯合夏國黨項族勇士,要對付蒙古人豈不是易如反掌,手到擒來。”
完顏洪熙明白了,完顏綽的意思是聯弱抗強,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大金國身為實力比較弱小的一方,不能讓北方的蒙古一家獨大,唇亡齒寒,戶破堂危,這句老話說得很有道理。
“綽兒,你既力主與夏國結盟,那麽你可願領兵出征?”
完顏綽等得就是這個機會,二話不說跪了下去:“父王放心,孩兒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