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瓜田李下
完顏洪熙準備替完顏綽讨要十萬兵馬, 讓這個兒子好好歷練一番, 若是完顏綽能把握住機會，大展拳腳，那是再好不過, 就算不能一戰成名, 這次親上戰場，指揮戰鬥，也能多積累一點實戰經驗。
“父王，十萬太多了……”
“綽兒莫要輕敵大意。”完顏洪熙大驚, 別人領兵出正，都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誰又會嫌棄兵力太多的，更何況，他名下可就只有這麽一個兒子，要是出了什麽事, 如何得了？畢竟少年意氣, 初生牛犢不怕虎，然則, 年少輕狂，未必就是一件好事。“還是說，給你十萬兵馬，你怕統禦不了？”
激将法？完顏綽才不會傻乎乎的上當。
“父王對孩兒寄予厚望，孩兒又怎敢辜負父王的期待, 只是……”完顏綽有自己的顧慮：“孩兒年歲尚輕，資歷太淺，威望亦不足，又怎能服衆？皇爺爺怕是也不會同意把十萬人的大軍生死性命交予孩兒。”
經過完顏綽這麽一提醒後，完顏洪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事情的關鍵，金國國主現在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了，卧病在床的時間比處理朝政的時間還多，在加上人上了年紀，難免疑神疑鬼，判斷力和決斷力都大受影響，完顏綽說得很對，以金國國主現在多疑的性情，很難接受完顏綽帶重兵出征，別說十萬兵馬了，估計能讨來一半的數目都夠嗆。
完顏洪熙沉思半晌，沒想出什麽好辦法，轉而主動詢問完顏綽的意見：“綽兒，你準備要多少人馬？”
完顏綽輕笑，伸出二根手指頭，道：“不多不少，兩萬人，足以。”
“不妥！”完顏洪熙直接回絕，只帶兵兩萬人就打算結盟西夏，抗擊蒙古，怎麽看都是不切實際的事，另外，更重要的是，完顏洪熙還擔心完顏綽的安全，畢竟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他就這麽一個兒子，容不得半點兒閃失。
“還請父王聽孩兒闡述詳情……”
完顏洪熙沒接話，因為他知道，完顏綽自小就很有主見，下定決心的事，從來就沒有半途而廢過，一向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聰明過人如完顏綽，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巧言令色，舌燦蓮花，很少有人能一直保持清醒，不被迷惑。
知子莫若父，完顏洪熙對完顏綽的評價可謂精準。
“父王，孩兒還是那句話，将在謀，不在勇，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至于攻城略地，那都已經是下下之策了。”頓了頓，完顏綽又開口，補充說明道：“更何況，孩兒這次是領兵進入西夏國境內，雖說目的是為了結盟黨項人，共同抗擊蒙古大軍，然則黨項人與我女真人素無交情，此次蒙古大軍壓境，情急之下不得不派使者攜厚禮前來借兵，易地而處，黨項人的心思不難揣摩，怕的還是我大金也不懷好意，最終引狼入室，釀成大禍，故而在有求于人的同時，對我們大金，小心提防，此乃人之常情。”
“他黨項人怕引狼入室，我們大金還怕會引火燒身呢！”完顏洪熙心有不平，冷哼道：“也不想想看，那蒙古鐵蹄來勢洶洶，攻城略地，銳不可擋，我們女真男兒上陣殺敵雖然是悍不畏死，但那是守土衛國，責無旁貸，要我女真男兒去保衛他們黨項人的國土，還被人當賊似的防備，真是……”
如此孩子氣的話，完顏綽聽後也就笑笑，不予置評。
夫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用來争論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有任何意義。關于必須出兵幫助西夏的原因，完顏綽一早就向完顏洪熙闡明了，不過八個大字，唇亡齒寒，戶破堂危，此時斷沒有眼睜睜看着蒙古人滅掉西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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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想要團結黨項人的士氣，同仇敵忾，最好不要做惹人非議的事，特別是在兩國結盟，兩軍合力應敵的時候，士氣很重要，必須要做到齊心協力，同仇敵忾。”
“想要團結士氣，未必非得控制我們大金國的出兵人數，畢竟，蒙古鐵蹄大軍壓境，已經給夏國造成了不小的壓力，我們大金國多出一點兒兵，蒙古人也會投鼠忌器，黨項人也能更放心……”
“父王，孩兒覺得，這樣反而會落人口實，成為蒙古人離間我們金國和夏國的最好的借口，畢竟，衆口铄金，人言可畏，只要蒙古人有心挑撥，在夏國散布不實言論，亦或者行賄夏國的朝臣，散布我們大金國同樣野心勃勃，居心不良，那麽此次夏國和金國的同盟，定然會受到影響，事關重大，不得不防範于未然，不給別有用心的人以借口。”
完顏洪熙皺眉不語，似是在細細思索完顏綽的話。
完顏綽繼續說道：“況且，我大金與蒙古剛才有過交手，元氣受損，此正當恢複之機，冒險出兵，已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是再攜重兵出征，我大金國自己的邊境線上必然守備空虛，蒙古人虎狼之師，嗅到可乘之機，豈有不趁亂偷襲我大金國的道理？此事不無可能，不得不防。”
至此，完顏洪熙差不多已經被完顏綽說服了，不過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戰場之上，局勢瞬息萬變，光是會坐而論道，紙上談兵，未必就能退敵制勝，真正的百戰名将，沒有哪個不是戰場之上真刀真劍地拼殺得來的，完顏綽聰慧機警，有統帥之才，但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帶兵出征，經驗不足，遇上如狼似虎的蒙古軍，恐怕會不小心着了道。
“父王放心，該怎麽做，孩兒心裏有數。”知道完顏洪熙的擔憂，完顏綽笑着，好言安撫道：“此番出征，孩兒自當竭盡全力，必定不會讓父王失望。”
完顏洪熙聞言，不甚贊同地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蒙古人素來勇武，喜歡以戰養戰，三天兩頭騷擾我大金國邊境，令人不勝其煩，能一并解決了一直盤踞在北方，虎視眈眈的麻煩，那自然很好，但倘若事情不順利，也不要一條道走到黑，綽兒，不可逞強，只這一點，萬望你牢記于心。”
這番話，完全是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以關愛晚輩的慈愛立場來細細叮囑，其中的關懷之意，溢于言表。
完顏綽深受感動，更明白了自己此時的立場，路漫漫其修遠兮，他重任在肩，不得不砥砺前行。
“父王教誨，孩兒自當銘記于心。”
關于結盟西夏的事，完顏洪熙和完顏綽商談了整整一晚，直到天蒙蒙亮，完顏綽方才退下。其實，完顏洪熙還要很多話想跟完顏綽交代，不過現在，他趕着入宮，不得不結束跟兒子推心置腹的談話，無論如何，必須要趁早朝時跟朝中大臣們商量好結盟西夏的事，之後才能給完顏綽封官挂帥，調撥兵馬。
西夏使者還在中都焦急地等待消息，戰事一觸即發，等不得了。
完顏洪熙進宮之後，沒多久，一夜未睡的完顏綽又得到了另一個驚人的消息，蒙古人也派使者來中都了，目的也跟夏國一樣，想要結盟金國，并且開出了很多的優惠條件，甚至大方許諾，只要金國同意跟蒙古一道出兵，滅了夏國之後，夏國的領土由兩國共同瓜分。
慷慨至此，實在不像是蒙古人的行事風格。
都說，天下可沒有掉餡餅的事，完顏綽直覺，此事有詐，不過一時半會兒，他還想不出蒙古人的真正用意。
眼下能收集到的情報還太少，無法做出明确的判斷，完顏綽越想越覺得頭大，本來還準備補覺的，結果随着蒙古使者來訪這一震撼消息的擴散，別說是安心補覺，讓完顏綽不心有忐忑都難，只希望，朝中文武大臣和他的皇爺爺擦亮雙眼，不要被蒙古使者三言兩語給迷惑了，從而做出錯誤判斷。
此時的完顏綽，除了祈禱之外，別無他法，唯一能讓他稍微安心的就是，無論如何，父王還是會跟他站在同一戰線，不論多艱難，至少自己并不是在孤軍奮戰，有此，足夠了。
眼看完顏綽揉着眉頭，一副困倦不堪的模樣，負責貼身伺候，保護他安全的思退着急了，開口勸道：“世子爺，王爺還派人傳回話來，讓你不要擔心，先好生休息。”
完顏洪熙身在廟堂，都不忘了派人叮囑完顏綽補覺，令完顏綽哭笑不得，說真的，在他看來，自家父王還真是個綜合的矛盾體，嚴厲起來，根本不講任何情面，但有時候又能細致入微到令人受寵若驚。
“思退，你不會就是受了父王的命令，前來監視我的吧？”
本來就是一句無關痛癢的玩笑話，誰知道思退當真了，當即跪了下去，一本正經地叩頭，正色道：“思退不敢！思退這條命就是世子爺救的，若是沒有世子爺，思退怕早已淪為了人間的一具枯骨，為了報答世子爺，思退赴湯燥火，在所不辭，又怎敢有二心？”
完顏綽默然，不就是開個玩笑，至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