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塵埃落定
沉寂了一個晚上之後, 第二天淩晨, 金國國主駕崩的消息才從宮中傳了出來，并且以野火燎原之勢，瞬間傳遍了整個中都, 甚至是以此為中心, 不斷擴散，直至最後天下皆知。
一時間，舉國嘩然。
金章宗完顏璟，沖齡踐祚, 寬仁治國，明達治道，聞善必從, 故群臣鹹竭其忠；尊孔崇儒，取法中原，墾藝荒田，富國強兵, 使百姓各安生業；刑賞政事, 用兵追讨，服威諸國, 四夷拱手，八方賓服。
觀完顏璟這一生，所作所為，不失為一代明君。
完顏綽對這個皇爺爺打從心裏敬佩，為人尊長, 治家治國，都挑不出什麽過錯來，正因為如此，反而顯得後代子孫們不那麽争氣。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完顏綽從來不覺得曾經的太子殿下是位明君聖主，相信金章宗完顏璟也是同樣的想法，不然也不會把皇長孫完顏緒從小帶在身邊，悉心教導，數十年如一日，久而久之，整個大金國朝野內外，誰人不知皇長孫殿下才是金國國主欽定的未來儲君，至于白占了一個名頭的太子殿下，反倒顯得可有可無，沒人在意了。
上有一個英明神武的父皇高高在上壓着，下面又有一個聰慧機警的兒子步步緊逼，相比之下，曾經的太子完顏洪然性格怯弱，能力更是平庸無奇，不過是占了一個嫡長子的名頭，才能順利承繼大統，也難怪野心勃勃的元妃心中憤憤不平，處心竭慮想要争上一争。
可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元妃估計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會因為完顏洪熙的主動放棄而功虧于潰，金章宗完顏璟駕崩之後，太子完顏洪然名正言順地承繼大統，另，立其嫡長子完顏緒為太子。
新帝繼位，擇吉日舉行登基大典，同時大赦天下。
一切塵埃落定。
守過了百日熱孝，就當是償還了皇爺爺幼時的疼愛維護之情，此後，自己與完顏氏一族，再無瓜葛。
完顏綽不願再安安分分地待在中都，既然完顏洪熙已言明一切，自己并非完顏氏一族的血脈，繼續待在榮王府也沒必要，天下之大，何必困守在一座小小的榮王府？
臨走之前，完顏綽特意去後院見了樓心月，若說這偌大的榮王府，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便是這身生母親了。
當日，樓心月不小心撞破了姜邺和完顏綽的□□，驚慌失措的同時，樓心月不管不顧地跑去找完顏洪熙理論，兩個相敬如賓地生活了十幾年夫妻，第一次吵了個面紅耳赤，最後不歡而散。
樓心月與完顏洪熙的争執，完顏綽并不知曉，他這次拜訪母親，不過是想問問母親願不願意跟自己一起離開。
本以為，樓心月一定是心系故土，思念家人的，誰知，聽了完顏綽的提議，樓心月只是苦笑着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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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完顏綽好說歹說也沒能勸得樓心月跟自己一起離開，只是在告知娘親姜邺會跟自己一起走時，心裏有些忐忑。私心裏，完顏綽是想把姜邺大大方方地介紹給娘親認識的，畢竟，木已成舟，如今姜邺也算是他的人了，萬沒有把人一直藏着掖着的道理。只是，即便完顏綽坦坦蕩蕩，問心無愧，但在世人看來，他跟姜邺的關系也算是有損綱常，不那麽光彩，完顏綽并不怕天下人嗤笑，唯一擔心的就是樓心月不能接受。好在，他這位娘親雖然久居後宅，但本質上仍舊是一位巾帼不讓須眉的女中豪傑，聽了兒子的一番剖白後，只忍不住嘆了口氣，沒多說什麽，随意揮了揮手，便把人打發走了。
事到如今，樓心月也知道，自己是沒辦法規勸兒子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遠憂，她一個婦道人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這把老骨頭，不讓兒子多加擔心。
拜別了樓心月之後，完顏綽并沒有返回自己的院子收拾行囊，而是空着手，潇潇灑灑地離開了榮王府。
榮王府外，思退一見完顏綽出來，二話不說跪倒在地，重重叩首道：“世子爺，思退這條命是世子爺救的，不論世子爺要去哪裏，還請帶上思退，思退賤命一條，願為世子爺赴湯蹈火，以效犬馬之勞。”
完顏綽的身世，思退未必知道的那麽清楚，但他也知道被榮王妃撞破完顏綽和姜邺的事後果有多嚴重，還以為榮王和榮王妃會因此發難，逼得世子爺不得不離開中都。完顏綽去意已定，在榮王府內的所作所為也毫不隐瞞，思退作為他的貼身侍衛，一早就察覺到了，所以在完顏綽去拜別榮王妃時，便規規矩矩地等在門口。
完顏綽偏頭看了眼一旁默默站定的姜邺，只見對方正面無表情地牽着缰繩，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眼神溫柔寵溺。
“起來吧。”
思退沒有動，反而更慎重地磕了一個頭道：“求世子爺成全。”
“思退，我這一去，前途不明……”
“思退不怕。”只是吃苦又算什麽，他這條命本來就是世子爺救的，就是當牛做馬，思退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完顏綽也知道思退死心眼，認定了的事就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嘆了口氣，道：“思退，我知你忠心，只是此事牽扯重大，若你真為我着想，便去軍中尋李典和陳亮，告訴他們，稍安勿躁，至于你，我希望你也能留在軍中幫我看好完顏諾，不要任他再節外生枝。”
世子爺交代的人物，思退根本沒辦法拒絕，咬牙應了，只是在起身後，默默看向了完顏綽，遲疑着問道：“世子爺，您還會回來嗎？”
完顏綽笑了笑沒說話，轉身走向姜邺。
看着心上人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姜邺忍不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待完顏綽走近後，一個翻身上馬，坐穩後馬上沖着完顏綽伸出手來。
完顏綽毫不避諱地遞上自己的手，任由姜邺将自己拉上馬，牢牢抱緊懷裏。
“思退，多保重。”
話音剛落，姜邺已經調轉馬頭，打馬揚鞭，疾馳而去。
思退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完顏綽的身影漸漸消失，久久舍不得離開。
馬背上，姜邺緊緊抱着懷裏的心上人，心滿意足的同時，還有幾分難以置信，心心念念了十年的意中人，真這麽容易就跟自己回萬魔窟了？直到現在，姜邺都還有種置身夢中的不真實感。
“綽兒……”猶豫良久，姜邺還是想問問完顏綽，就算是死，也得死個明白不是。
“你想問什麽？”就知道姜邺會忍不住開口，完顏綽偏頭，看着姜邺眉眼彎彎地笑，收起了周身鋒芒的完顏綽，整個人都和氣了許多。
“綽兒，你真願意跟我回萬魔窟？”不是姜邺不自信，而是他有這自知之明，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口小兒了，他們家綽兒是什麽身份，金國的榮王世子，天潢貴胄，榮華富貴一輩子都享之不盡，而自己呢，除開萬魔窟少主這一身份，不過是個不知親身父母姓甚名誰的乞兒罷了，當年如果不是師父救他回去，恐怕早已經餓死街頭了。光是從身份背景來看，他與綽兒就有雲泥之別，說不好聽點，自己是癞□□想吃天鵝肉，如果光是想想也就罷了，如今真吃到了嘴裏，那刻骨銘心的銷魂滋味，只一次便足以讓姜邺回味一輩子了，再讓他放手，姜邺更是做不到了。
知道姜邺在擔心什麽，完顏綽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索性這輩子也就是這個人了，既然決定在一起，坦誠相告自是必然。
“也不一定非要回萬魔窟，姜邺，你願意跟我一起浪跡天涯嗎？”
“當然願意。”姜邺想也不想就答道：“不論綽兒你去哪裏？想要做什麽？我都會陪着你的。”
即便早已知道姜邺的答案，但親耳聽到，完顏綽還是覺得很開心，靠在姜邺懷裏，緊握的雙手，十指交纏：“姜邺，我并不是什麽榮王世子！金國的六王爺，榮王完顏洪熙并不是我的生父，雖然娶了我的母親，但是完顏洪熙真正喜歡的人，是我的舅舅，江南樓家的小兒子，樓燕飛。”
這些密辛，聽得姜邺滿心震驚的同時，也忍不住心疼他們家綽兒，錦衣玉食地活了十幾年，忽然告訴他，喊了十幾年父王的人并不是他的生父，過往的一切都是假的，怪不得他們家綽兒心灰意冷，不願意再待在中都。不過他們家綽兒還真是個妙人，享受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說扔就扔，棄之如敝履，毫不可惜，這般灑脫，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綽兒，別難過了……”姜邺一廂情願地認為，現在他們家綽兒只剩下自己一個依靠了，雖然有些可憐，但卻讓他渾身幹勁十足。
“你看我像是難過的樣子嗎？”完顏綽嘲諷地一笑，換來姜邺更加憐惜的擁抱，在姜邺看來，難過也沒什麽，經此大變，換了誰都會受打擊，不過以後有自己在，他們家綽兒開開心心的就好，不用這麽故作堅強。
對于姜邺的過度腦補，完顏綽不置可否，随對方胡思亂想去了，兩人共乘一匹，毫不留戀地離開了繁華的中都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