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葉知秋
“十年前, 黃河泛濫, 小王爺跟随金國的皇長孫殿下親自前往災區赈災,就是在那時候,我跟小王爺有過一面之緣。”
聽了這話, 完顏綽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如果有一天,忽然出現一個敵我不明的陌生人,一臉得意地告訴你,你們在十年前就曾見過面, 而你卻對此半點印象都沒有,這種雙方信息的極大不對等,證明了什麽?對方了解你亦如了解自己, 而你卻對對方一無所知,世上還有比這更恐怖的事嗎?
事到如今,完顏綽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裝傻到底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小王爺不用這麽忌憚我, 至少現在, 我們不會做什麽傷害你的事。”不鹹不淡地給了一個輕飄飄的保證,反而讓完顏綽更加後怕, 這種暫時性的保障,誰知道又能維持多久?
當務之急是趕快拿回主動權,完顏綽想了想,還是主動開口,試探着問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 你們抓我來,到底是想要幹什麽?”
“小王爺別怕……”小姑娘蹲在完顏綽面前,直視完顏綽的眼睛,溫溫柔柔地笑道:“不過是想請你幫個忙,不是什麽為難的事。”
聯想一下自己現在的處境,完顏綽并不覺得這話有任何的可信度。
就在這時候,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少年郎忍不住開口,猶猶豫豫,遲疑着說道:“要不,這事兒還是算了吧……”
蹲在完顏綽身旁的小姑娘聞言一下子站了起來,轉過身,怒其不争地斥責道:“事已至此,騎虎難下,別再天真了!”
少年抿緊了唇不說話,面上顯出很不贊同的神态來。
“龍泉山莊為何要叫龍泉山莊,你可知曉?”
少年搖了搖頭,不恥下問:“為何?”
“龍泉亦為龍淵,乃上古名劍,由鑄劍大師歐耶子和幹将聯手所造。據史籍記載,名将伍子胥為奸人所害,亡命天涯,逃到長江之濱時,遇見了一位自稱漁丈人的船翁,船翁感念伍子胥乃忠貞之士,親自執槳劃船,把伍子胥送到了對岸,伍子胥心中感激,但又怕漁丈人把自己的行蹤透漏給追兵,遂解下腰間佩戴的龍淵劍相贈,漁丈人嘆息伍子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拔劍自刎,以示誠信高潔。自此,龍淵劍擇主非誠信高潔之人不可得。到了唐朝時,為了避皇帝的諱,龍淵劍改名龍泉,而龍泉山莊的莊主,手中便持有代代相傳的龍泉劍。”
“原來如此。”少年點頭,還是一頭霧水:“可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小姑娘看樣子是真的一門心思為了少年好,繼續循循善誘,道:“如果單單憑一把龍泉劍,還不能奠定龍泉山莊跻身中原武林八大門派的地位,更重要的是,龍泉山莊的兵器制造技術獨步武林,多少英雄人物為了求一把趁手的神兵利器捧着重金來到龍泉山莊,不說江湖游俠,八大門派當中,全真教的現任教主,青鋒真人傅山手中所持的青鋒劍;瀚漠金杉堡的堡主,路一鳴所使的小型暗器幻化斑鱗劍;慧蘅四美中,君可悅所持的捆仙鎖;就連佛宗的玄慈大師所持的金剛伏魔圈,等等,皆是出自龍泉山莊。有着如此雄厚的實力,你說,這龍泉山莊如何不財大氣粗?”
少年似乎明白了,開口确認道:“這麽說,如今的龍泉山莊實際上已經在八大門派當中脫穎而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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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這還用說嗎?不然為何這屆的武林大會非要選在龍泉山莊舉行?”
完顏綽這才意識到,原來八大門派暗中已經勾兌好了,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八大門派私下裏推舉的應該是龍泉山莊,那麽第一屆武林大會所推舉的武林盟主就很明顯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龍泉山莊的現任莊主,楊兆麟當仁不讓。不過,還有一點完顏綽想不明白,八大門派之間明争暗鬥,互相看不順眼,一直維持着一個相對和諧的恐怖平衡,究竟是因為什麽,讓其它的七個門派這麽幹脆地放棄了這次角逐,把武林盟主之位拱手相讓?
不只是完顏綽想不明白,少年也同樣不解:“八大門派的掌門人都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鬥,威望很高,龍泉山莊又是如何從中脫穎而出的?”
最後解開迷惑的,還是一直胸有成竹的小姑娘:“八大門派表面上和平共處,其實私下裏的暗鬥不少,誰都不服誰,這次主動選擇給龍泉山莊讓位,還能有什麽原因,不過是不得不這麽做罷了。”
“什麽意思?”
“你難道不知道嗎?”小姑娘很意外:“龍泉山莊的少莊主楊念乃宋國皇帝親封的新科武狀元,武藝不俗,更重要的是,宋國皇帝很喜歡這個少年,已經下旨,給武狀元楊念和璎珞公主賜婚。”
“這麽說,龍泉山莊的少莊主已經是宋國驸馬了嗎?”
“何止如此……”少年一片赤誠,這很好,但還是有些太天真了:“龍泉山莊的少莊主楊念成為大宋國皇帝的乘龍快婿,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龍泉山莊的地步也跟着大幅度提升,這下,龍泉山莊也不可能完全游離于江湖之外了。”
少年還是不解:“這又怎麽說?”
其實完顏綽倒是差不都聽明白了,宋國皇帝這一招,可真不是一般的高明,表面上看是喜歡楊念這個少年郎,下旨賜婚,招了一個合心意的乘龍快婿,可聯想一下楊念背後所代表的龍泉山莊,這未嘗不是在借此拉攏中原武林的各路英雄豪傑,以期收為己用。
事實證明,完顏綽的推論還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下一秒,小姑娘就說出了龍泉山莊和朝廷合作的第一件投名狀:以龍泉山莊密不外傳的兵器制造技術為支持,給宋國朝廷提供大量的兵器。
弄明白了前因後果,少年忍不住驚呼出聲道:“朝廷已經決定了跟龍泉山莊訂購兵器?”
這太聳人聽聞了,龍泉山莊何德何能,又是如何搭上朝廷這條線的?要知道,私造兵器可是死罪,搞不好一家老小都已謀逆罪株連了,九族之內都別想安然無恙。龍泉山莊竟然能躲過宋國皇帝的猜忌,直接跟朝廷做生意,這事兒怎麽看都透露着一股子詭異。
少年只是單純的疑惑,完顏綽卻想得更多,難怪身為官宦之子,與中原武林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的鄭銑揚會在武林大會這麽敏感的時期出現在龍泉山莊,如果龍泉山莊與朝廷早有勾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觀一葉落而知秋,從宋國朝廷這麽大的動作來看,恐怕是有什麽別的預謀。
“看來小王爺也已經想到了。”小姑娘轉頭打量完顏綽,她知道,以完顏綽的聰慧,自己已經想明白的事情,對方也不可能想不明白:“皇帝的女兒不愁嫁,身為一國的公主,金枝玉葉,身份尊貴,但又是身不由己的,像是這次,宋國皇帝為了拉攏龍泉山莊,便直接下旨讓璎珞公主下嫁,不然,龍泉山莊的少莊主僅僅是一個武狀元,想娶一國的公主,怎麽看都是癡人說夢。”
龍泉山莊的少莊主,楊念,完顏綽想起了十年前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
“姑娘說這些,又是想告訴我什麽?”
“小王爺果然是聰明人。”小姑娘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燦若桃花:“我告訴小王爺這些,就是想利用小王爺金國貴胄的身份,從中作梗,最終攪合了這樁親事。”
“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完顏綽冷哼,故做驚恐地說道:“這毀人姻緣,可是要下地獄的事,我不幹。”
“小王爺先別急着拒絕,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你好好想想再回答吧。”
完顏綽本能地意識到不妙,對方抛出來的信息很有可能是個包裝華麗的糖衣炮彈,但無可奈何的是,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小王爺在離開中都之前,曾經給金國的皇長孫,也就是現在的金國太子牽線,給夏國公主提親,夏國國主樂見其成,很願意促成這一樁好姻緣,對吧?”
完顏綽心裏疑惑,這麽隐秘的消息,對方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想說的就是……”小姑娘低頭看着完顏綽,帶着高高在上的蔑視,嘲諷道:“小王爺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金夏兩國的聯姻根本就不可能促成。因為,就在小王爺離開中都後沒多久,金國國主就以先國主新喪,皇太子心中悲痛,決意守孝為由,明确拒絕了夏國公主的和親。”
完顏綽驚呆了,這馊主意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王八蛋想出來,該不會是蒙古或者大宋潛伏在金國的卧底吧?不然怎麽會幹出這種自尋死路的事兒來?
好不容易才談好的和親搞不成了,兩國結盟更成了沒影兒的事,可想而知,夏國國主和夏國朝野內外會有多惱火,士可殺不可辱,金國明擺着就是看不起夏國,才會這麽欺負人,出爾反爾,半點情面都不講。設身處地的想,如果金國遭受了這樣無禮的對待,盛怒中的金國估計直接出兵滅了對方都是輕的,而現在的夏國之所以按兵不動,八成也是在評估動武的風險和收益,但不管怎樣,就算夏國最後忍下了這口氣,沒有出兵攻打金國,夏國跟金國之間的嫌隙也不可彌補,這對日後共同抗擊蒙古的準軍事同盟會将是一個絕對打擊。
完顏綽由此聯想到,為什麽宋國會急需龍泉山莊來大規模制作兵器了,這是準備渾水摸魚,提前做好戰争準備啊!
無疑,金國已經把自己置于了一個三面受敵的艱難處境,任何一個決策失誤,都有可能招致萬劫不複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