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道人元妙

就這樣, 完顏綽專斷獨行, 單方面做了決定,跟随完顏承晖一起回中都。

西京剛剛收複,城池破敗, 百廢待興, 完顏綽又急着離開,一應事宜全部交付給了李典,并且委任陳亮全權處理忠孝軍的大小事務,至于完顏諾, 完顏綽有心把人引薦給太子完顏緒,所以帶了完顏諾一起回中都。

本來,完顏諾還擔憂此番回京, 山路迢迢,關山重重,準備多帶一隊人馬,随行護衛世子爺的安全, 被完顏綽輕笑着拒絕了, 有姜邺這個武林高手在,根本不需要別的護衛, 完顏綽這麽惜命怕死的人,但是把自己的人身安全交給姜邺,他一百個放心。

思退作為完顏綽的貼身侍衛,肯定是寸步不離地跟随,就這樣, 以完顏綽為首的四人耀武揚威地跟着完顏承晖踏上了回中都的歸途。

別看姜邺對完顏綽是處處忍讓,伏低做小,要星星不給月亮,但是私下裏,姜邺對同行的其他人可沒個好臉色,導致不論是完顏諾還是思退,輕易不會上趕着往姜邺身邊湊,反正打又打不過,講又講不聽,吃飽了沒事幹才會去自找沒趣。

對此,姜邺樂見其成,沒了其他人有事沒事跑來打擾,豈不是有更多時間跟綽兒單獨相處?光是想想就讓姜邺美得不行。但是有一點,姜邺這一路上整天拿眼刀子釘着完顏承晖,他可忘不了這就是害得他們家綽兒心情不好的罪魁禍首,時不時捉弄一番,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比如放毒蛇吓唬吓唬完顏承晖之類的,弄得完顏承晖灰頭土臉,敢怒不敢言。

完顏承晖倒想跟姜邺動手,好好出口惡氣來着,但是沒辦法,前車之鑒擺在那兒,宮中大內高手親自教導出來的思退,還有領兵打仗強悍無匹的完顏諾,沒一個人從姜邺手中讨到便宜,自己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那不是上趕着找死嗎?打又打不過別人,去跟完顏綽告狀,估計完顏綽也只會裝作沒聽到。誰不知道世子爺這人護短得很,幫理更要幫親,胡沙虎這樣的守邊大将,完顏綽都敢直接叫板,一點兒情面都不講,差點直接把人大将軍給軍法處置了,從此揚名,再也沒有人去完顏綽帶兵駐紮的紫荊關鬧事,偷雞摸狗,趁亂撈油水的士兵們都會下意識地避着這位混世魔王。對普通士兵尚且如此護犢子,更何況姜邺還算是世子爺最親密的枕邊人,完顏承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要是去告狀的話,肯定也讨不了好。

看完顏承晖氣得都快憋出內傷了,又不敢真拿他怎麽樣,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姜邺就忍不住洋洋得意,他心裏主意正着呢,根本不用完顏綽吩咐,一直很自覺地盯着完顏承晖,只要這家夥敢有什麽不好的心思,或是擋了他們家綽兒的路,他一定先下手為強,将人給打個鼻青臉腫,保證連他親媽都認不出來。

姜邺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招甚為高明,綽兒一定會感動于自己的貼心,從而對自己滿心感動的,事實上,一開始完顏綽确實不怎麽待見完顏承晖,所以縱容姜邺給他找麻煩,最後再佯裝生氣,不痛不癢地責罵姜邺幾句,真正的處罰卻是沒有的,畢竟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這些事姜邺做起來倒是十分上手,可時日一久,完顏綽也煩了,連佯裝生氣這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索性不裝了,除了趕路,整日窩在馬車裏,昏昏欲睡,幾乎很少在人前露臉。

若說完顏綽整日窩在馬車裏不見人,最高興的莫過于姜邺了,他簡直巴不得每天都跟他們家綽兒窩在馬車裏,膩膩歪歪,沒羞沒躁地過日子,一門心思撲在完顏綽身上的姜邺,也就漸漸歇了折騰完顏承晖的心思。

就在完顏承晖一路提心吊膽,忐忑不安地趕路下,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了中都。

與蕭瑟荒涼的邊境相比,中都城內一片繁華,歌舞升平,完全看不到江山社稷危若累卵,國破家亡近在眼前的危機感。

撩開馬車窗戶遮擋的簾幕往外看,街上來來往往的商販走卒,過路百姓,步履匆匆,在這紅塵俗世中摸爬滾打,艱難地求生,不知不久之前,得知蒙古大軍即将長驅直入攻入中都時,這些城中百姓都是何種表情?是求生無門,只能跪地祈禱上蒼開恩的無奈?亦或是準備背水一戰,誓與中都共存亡的決絕?

一時間,完顏綽感慨萬千。

完顏綽沒有回榮王府,而是吩咐思退在中都買下了一座小院,住了進去,一連好幾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安靜靜地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的中都,臺面底下漸漸開始有暗流湧動。

榮王世子回了中都,這絕對是一件大事,一時間,各式宴飲聚會的邀請函雪片一般,紛至沓來。

完顏綽收了請帖,但是一個宴飲聚會都沒去,以完顏綽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可以說,在大金國,除了少數幾個人可以強迫他就範,不得不給面子屈從之外,其他人等都屬于無關緊要之人,完全可以不予理會。

直到,太子親自找上門。

很不巧,金國太子完顏緒就屬于少數幾個可以讓完顏綽被迫屈從的人之一,不僅僅是因為這位是金國未來的國主,必須得給面子,還礙于小時候的兄弟情意,完顏綽不見就說不過去了。

收拾妥當之後,完顏綽一身錦衣華服,光彩照人地站在大門口迎接太子的車駕,讓街上來往的不少行人直接看傻了眼。

都說榮王世子美姿儀,生得極為俊美,如今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面如傅粉,五官精致不說,舉手投足間更是風流潇灑,秀美多姿,真當得起“翩翩濁世之佳公子”的美稱,難怪夏國和蒙古的公主都争着想要找榮王世子為驸馬爺,這等人中龍鳳,何人不心馳神往?

沒等多久,太子的車架就到了,完顏綽整了整衣冠,迎了上去。

“拜見太子殿下……”一邊說,一邊按照禮節,躬身下拜。

完顏緒下了馬車,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托住了完顏綽的胳膊,不讓他行此大禮,嘴角更是挂着無可奈何的微笑,搖頭嘆氣道:“滿都啊滿都,你可讓我拿你如何是好?”

是在責怪自己不請不告,直接回了中都嗎?對此,完顏綽也沒法反駁,他就是回來搞事兒的。金國朝廷上上下下都主張議和,一群屍位素餐之徒,不堪與謀,既然這些人都相信和親能保邊境太平,那還要他領兵駐守邊疆幹什麽?他這個纨绔子弟也還想趁着年華正好,回中都安享太平呢?

完顏綽不說話,不是因為心虛,而是無話可說,這般不合作的态度,看得完顏緒忍不住嘆氣,都不知道該拿這個脾氣古怪執拗的兄弟怎麽辦才好?

畢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跟完顏緒接觸過了,完顏綽有些摸不清這位兒時玩伴的心思,生怕自作多情徒惹事端,遂故意板起臉來,擡眼看着完顏緒認真問道:“太子殿下這是來我府上興師問罪的嗎?”

完顏緒聞言,瞪圓了眼睛,抓着完顏綽手腕的手瞬間用力,把完顏綽都給捏疼了,面上的表情也再不從容。

不是就不是嘛,有話好好說,幹嘛忽然動手?完顏綽疼得五官都扭曲了,有心想要把手腕從完顏緒手裏解救出來,可完顏緒一直死握着不放,他們一個是金國太子,未來的儲君,一個是榮王世子,才從邊境得勝而歸,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在大門口拉拉扯扯的,實在是有失體面,完顏綽不得不忍了,板着臉不說話。

完顏緒知道完顏綽心裏有氣,把盈歌這個唯一的妹妹送去蒙古國和親,完顏緒的心裏也不好受,但是金國國主已經有了決定,為人子,為人臣,完顏緒又能有什麽辦法。

可這些,完顏緒都不能跟完顏綽明言,甚至他不能跟任何人明言,只能抓着完顏綽的手腕,一邊嘆氣,一邊踏進了院子。

入目所及全是郁郁蔥蔥的綠色,充滿生機,随處可見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造型獨特,玲珑精巧,園中亭臺樓閣,泉石花木,獨具匠心地組合在一起,樸素自然,真真是咫尺之內,再造乾坤。

完顏緒真是服了,即便是回來搞事的,生性風流的完顏綽依舊沒有委屈自己,小日子過得優哉游哉,風花雪月想來是一樣都沒有落下。

“滿都,看了你這院子,我都有些心動了。”恐怕也只有在完顏綽身邊,完顏緒才能放下未來儲君這一高高在上的身份,連說話時的語氣都顯得很是随意。

這種發自內心的輕松随意,完顏綽自然也感覺到了,聞言哈哈大笑,慷慨大方地表态,道:“若是忽魯你喜歡,這院子送你又有何妨?”

完顏緒搖頭,沒好氣地拒絕了:“君子不奪人所好。”

園中,思退早就備好了茶水糕點,準備招待貴客。

剛一落座,完顏緒抿了一口茶水後,放下茶杯,忍不住嘆氣,道:“滿都,我知你不願意與蒙古議和,我亦不想,送公主和親,金國建國以來,百餘十年從未有之,這般屈辱,與直接簽訂城下之盟又有何異?”

完顏綽想不明白:“既然忽魯你也不贊同,為何不力勸陛下改變主意?”

“難啊!”完顏緒何嘗沒勸,但也要有人肯聽才行。

完顏綽揮手屏退左右,待所有服侍伺候的下人都走了個幹幹淨淨之後,四下看了看,這才直視完顏緒的眼睛,直言道:“忽魯,現在園中只有你我二人,接下來的談話,出你口,入我耳,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陛下究竟意欲何為?”

完顏緒盯着完顏綽好半晌,這才開口,道:“父皇他應該是怕了……”

“怕?”完顏綽不能理解:“蒙古軍隊再是被稱之為虎狼之師,說白了也都是血肉之軀,每個士兵也都只有一條命,有什麽可怕的?”

“不是怕蒙古軍隊,而是怕……”完顏緒搖頭,沉吟片刻,才道:“怕死!”

完顏綽呆愣當場,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就在前不久,中都來了一位道人,目有二色,異于常人,自稱元妙先生,問其年紀,原來已近古稀之年,外貌卻如青年男子……”

不等完顏緒說完,完顏綽就忍不住插話道:“哪兒來的妖道?怕不是在故弄玄虛吧!”

完顏緒目不轉睛地看着完顏綽,似笑非笑地說道:“元妙先生進宮面見父皇,只說了六個字,将星輔,聖人出。”

完顏綽又不傻,一聽就明白了,皺眉不語。

完顏緒緊接着說道:“滿都你應該猜到了吧,為什麽我上書父皇,力薦你為大将軍,駐守邊疆,抵抗蒙古,父皇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就是因為在下這道聖旨之前,元妙先生曾當着父皇的面給你算了一卦,卦詞也很簡單,兩句話,将星文武兩相宜,祿高權重未可知。”

完顏綽手一抖,杯中茶水不小心漫灑出來,沾濕了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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