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耶律餘睹

因為幫助完顏洪煦鏟除了胡沙虎, 一時間, 術虎高琪一躍成為了完顏洪煦跟前的大紅人，升任平章政事，兼任左副元帥, 同時執掌軍政大權, 其勢如日中天。

得志便猖狂，跟胡沙虎相比，術虎高琪同樣好不到哪兒去，一樣的專橫暴戾, 一樣的跋扈不臣，朝中大臣根本就不敢反對他，随着蒙古大軍的越來越近, 術虎高琪也逐漸将剩餘的金國主力軍隊往南京方向靠攏，看樣子，竟是打定主意，默認放棄河北, 山東, 山西等地了。

沒多久，在術虎高琪的安排下, 一介庸主，帶着大部分文武百官，一共三千多匹駱駝，三萬多輛大車，拉着宮中的金銀珠寶, 典籍字畫，匆匆忙忙地出城。

說好聽點是為了保存實力，遷都南京，實際上就是狼狽出逃。

身為一國之君，棄都城而走，怎麽看都是亡國之兆，大不詳也。

完顏洪煦離開的那天，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中都百姓們，三五成群，密密麻麻地堵在國主出城的道路兩旁，跪地痛哭，祈求國主不要離開。

出城的車隊就這麽被堵攔在了半路，寸步難行。

甚至，還有須發皆白的老者忍不住掩面而泣，痛心疾首地高聲呼喊道：“天亡我大金！天亡我大金啊！”

身旁的人聽到後，滿心害怕，輕輕拉了拉老者的衣衫，善意提醒道：“老頭子懂什麽？不要胡說！”

“老朽已經是半截身子入了黃土的人，死有何懼？今日，是非曲直，大家夥兒都來好好說道說道！”老者憤憤不平，據理力争道：“自古為人國主者，豈有棄軍民百姓而不顧，自謀生路者？有國主如此，其能享國之日久？我大金，怕是離亡國之日不遠了！”

言畢，痛哭失聲，圍觀百姓亦是忍不住傷心落淚。

眼見百姓們怨聲載道，再耽擱下去，怕是不能順利離開中都了，為了安撫民心，完顏洪煦象征性地留下了自己的長子完顏綜，命他留守中都，抵禦蒙古大軍。

像這等費力不讨好的差事，完顏綜當然是一萬個不願意，他又不傻，當然明白在術虎高琪領着主力兵馬護送父皇遷都南京之後，留在中都只能是等死，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喊道：“父皇，孩兒年幼無知，恐難擔此大任，還請父皇收回成命，另外委任賢良。”

年幼無知？也虧得完顏綜能厚顏無恥地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來，去他的年幼無知，完顏綜今年三十，已經是而立之年，比前太子完顏緒還年長，都是當爹的人了，還年幼無知？糊弄誰呢！

大庭廣衆之下被兒子硬生生嗆了回來，完顏洪煦滿臉不高興，冷哼一聲道：“皇兒不用過謙，你身為皇太子，留下來能夠穩定軍心民心。”

完顏綜都快哭了，若要論穩定軍心民心，最應該留下的，難道不是父皇本人嗎？可惜，天子聖心□□，金口一開，根本沒辦法收回成命。

皇太子？什麽見鬼的皇太子，完顏綜根本就不想當這個皇太子！當下就痛哭流涕道：“父皇，孩兒是真的沒辦法……”

“哭哭啼啼的幹什麽！”大庭廣衆之下，還要不要皇家的臉了，金國國主看到一向疼愛的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一陣心煩意亂，但又忍不住心有愧疚，矛盾之下，不禁長嘆一口氣，開口勸道：“皇兒不用擔憂，朕會留下三萬兵馬給大将抹撚盡忠，由他全權負責中都的軍事防務，絕對不會讓皇兒有生命危險的。”

有什麽用？主力部隊都被帶走了，留下來的就是一個死，不過是先死後死罷了，有什麽差別？

不顧完顏綜的絕望，完顏洪煦繼續循循善誘道：“皇兒放心，宗室貴胄當中，亦有不願意離開中都，決心死守的，你若是遇上了什麽困難，大可以找他們商量，同策同力，共進共退，相信，一定能安然度過這次的危機。”

決心死守中都，不願意離開的宗室貴胄，是說那個腦子不太清醒的完顏承晖嗎？自從前太子完顏緒失蹤之後，完顏承晖就開始閉門謝客，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不知道是在屋子裏幹什麽。整個大金國，誰人不知，除了榮王世子完顏綽之外，完顏承晖也是前太子完顏緒的左膀右臂，是完顏緒心腹中的心腹。投鼠忌器，完顏綜反正是不太敢相信這個人的。

眼見事情再沒有回旋的餘地，完顏綜在心裏偷偷咒罵了幾句，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叩頭謝恩道：“謝父皇關懷指點，孩兒……孩兒願為父王排憂解難。”

一聽這話，完顏洪煦也忍不住紅了雙眼，哽咽道：“皇兒保重，日後情勢好轉，你我父子二人，定有再見之日。”

完顏綜也跟着煽情，帶着濃濃的哭腔答道：“父皇不用挂念，保重龍體，若是孩兒先走一步，惹父皇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請父皇原諒孩兒不孝。”

言畢，完顏綜□□，屈膝上前，抱着完顏洪煦的大腿嚎啕大哭，聞者傷心，完顏洪煦更是滿心不忍，眼淚跟着往下掉。

父子倆抱頭痛哭了好一會兒，完顏洪煦的車隊才重新上路。

完顏綜站在原地，一路目送着父皇的車隊離開，漸漸消失在天際盡頭，感覺就跟被抛棄了一樣，無依無靠，滿心悲涼。

此次一別，天各一方，焉知生？焉知死？

遷都南京的路上，完顏洪煦還幹了一件特別損人不利己的事，那就是命令一路随行護衛的乣軍将旌甲馬匹交出來，說白了，就是不信任乣軍，想削弱乣軍的戰鬥力。

這個乣軍，原本是前朝，也就是遼國的護衛精兵，契丹人，跟女真人有亡國之恨，所以一直并不得完顏氏一族的信任，再加上不久前還有耶律留哥的叛亂，遼東地區基本上又恢複了契丹人的統治，在這種情況下，讓完顏洪煦放下戒心，信任戰鬥力強悍的乣軍，難上加難。

更何況，術虎高琪為了打壓耶律餘睹，排除異己，在完顏洪煦的面前進讒言，說什麽蒙古之所以會對金國的虛實這麽了解，正是因為暗中有不少契丹人在給蒙古偷偷提供情報，俗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經驗之談，似乎走到哪兒都有人奉之為經典。

這些契丹人對女真人有亡國之恨，故懷恨在心，為了複國大業，才會與蒙古私下安通款曲，身邊有着乣軍這麽大一個不穩定因素，完顏洪煦越想越覺得害怕，便提出收繳乣軍的戰馬和兵器。

可完顏洪煦沒有想到，身為一國之君，如此疑神疑鬼，難免有刻薄寡恩之嫌，恰恰就是因為此舉，本來還準備盡心竭力護送國主南下的乣軍首領，耶律餘睹毫不猶豫地就豎起了反旗，造反了。

想當年，遼國滅亡之後，有一部分契丹人歸降了金國，金國仍然讓他們擔負防守邊境，保衛京師的重任，這些契丹人骁勇善戰，也對金國一片忠心，世世代代，與女真人和平共處，為大金國立下了汗馬功勞。就連此次護送金國國主遷都南京，一路上也是細致周到，盡心盡力，但沒想一片赤誠反倒引來了一番猜忌。耶律餘睹也是越想越生氣，你不仁我不義，既然如此，何不直接造反，回遼東與耶律留哥彙合，複國在望。

官逼民反啊！

耶律餘睹領着乣軍造反後，就連留守中都的完顏承晖都被驚動了，緊接着又傳出耶律餘睹準備效仿耶律留哥，北上投靠蒙古，與窩闊臺汗結盟的消息，一時間，流言四起，中都更是人心惶惶。

要知道，契丹人歸附金國近百年，對金國的兵要地志，山川道路，全部了如指掌，完顏洪煦意氣用事，出此昏招，簡直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完顏承晖不敢耽擱，趕緊主動請纓，領了兵出城，支援金國國主的隊伍，術虎高琪趁此機會，護送着完顏洪煦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而完顏承晖和耶律餘睹卻被迫在中都城外打了個好幾個回合，雙方互有損傷，最後，還是耶律餘睹耗不起了，帶領剩餘的乣軍一路往北逃竄，想要投奔正往中都殺來的大蒙古汗國的國主，窩闊臺汗。

對蒙古國和窩闊臺汗來說，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窩闊臺汗得了消息之後，一連好幾個晚上睡覺做夢都會笑醒，契丹人本就骁勇善戰，耶律餘睹率領的乣軍更是擁有絕對強悍的戰鬥力，一下子來了這麽多的精兵，對蒙古大軍來說，真可謂如虎添翼，接下來，想要一舉拿下中都，更是易如反掌。

可是窩闊臺汗萬萬沒想到，這個大一個餡餅竟然在半路上被榮王世子完顏綽給截胡了。

“世子爺，您真要親自去見這位契丹将領嗎？”前有耶律留哥，後面又來了一個耶律餘睹，世子爺似乎對契丹人很是看重，不過眼下跟在遼東時的情況又不一樣，看看現在的中都，已經亂成什麽樣子了！就在不久前，耶律餘睹才率領乣軍跟完顏承晖的中都守軍交過手，兩方你來我往，殺了個難分難解，經此一役，女真人跟契丹人之間的矛盾已經被徹底挑起，彼此都殺紅了眼，世子爺此去，怕是會有生命危險。

完顏綽倒是一派輕松，見塔訖着急，還耐着性子勸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中都……”塔訖還是不放心，再說了，中都還有燃眉之急，窩闊臺汗可是率領着二十萬大軍往中都殺去了，眼見都城失陷，亡國在即，世子爺怎麽一點都不着急啊！

“不急，也急不得！”完顏綽輕笑了一聲，見塔訖一副滿頭霧水的樣子，也不打算過多解釋了，自顧自地去準備他帶給耶律餘睹的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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