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城破在即

窩闊臺汗接到消息, 得知金國的主力軍隊正護送金國國主遷都南京, 中都現在既無兵可用，又無将可守，防守空虛, 人心惶惶, 正是趁勢拿下的好時機。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目光如炬的窩闊臺汗一眼便看清了局勢，根本不可能放棄這塊已經送到嘴邊的肥肉, 心下大喜，趁着金國內外交困的時候，果斷出手, 更加快速地往中都殺來。

中都，岌岌可危。

眼看中都很有可能守不住，已經走到半路上的完顏洪煦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忽然心疼起兒子來, 正所謂, 死道友不死貧道，誰死了都不要緊, 自己的兒子可不能就這麽白白死了，趕忙叫來內侍，急急忙忙地寫下了诏書，急诏皇太子南下。

什麽人養什麽兒子，完顏綜也沒有什麽以身殉國, 誓與中都共存亡的決心，一聽父皇宣诏，趕緊跪下叩謝皇恩，連夜逃出了中都城。

這時候，完顏承晖已經看透了完顏洪煦和完顏綜兩父子的本性，若是真把大金的國祚交到這樣的人手裏，怕真是離亡國不遠了。

在完顏綜離開中都之前，完顏承晖還不忘暗地裏給完顏洪煦使絆子，用離間計，挑撥他們父子二人的關系。

這一招還是跟榮王世子完顏綽學的，重金賄賂完顏洪煦身邊的內侍和寵臣，讓他們給完顏洪煦進言，就說：“如今國難當頭，亡國在即，完顏氏一脈的存亡絕續就在此旦夕禍福之間，為江山社稷着想，陛下并不應該跟太子殿下呆在一地，道理正如當初宋高宗建炎南渡之前所經歷的靖康之變相同，若是城破，國主和太子俱在一處，就被人給一并劫持，金國沒了國君和繼承人，亦再無東山再起的機會。如果當年宋徽宗皇帝或者宋欽宗皇帝能夠外逃出城，另起招兵，何至于後來一并被俘北上，客死他鄉……”

完顏承晖此舉，不過是想離間一下完顏洪煦父子，畢竟，當初完顏洪煦獨自一人南逃，丢下了兒子完顏綜守衛中都，完顏綜又繼承了父親貪生怕死的懦弱性子，也曾哭哭啼啼，抵死不從，還在大庭廣衆之下駁了完顏洪煦的顏面，看得出來，這對父子倆心裏其實也是有那層隔閡在的，如今只要旁人再添把火，推波助瀾一番，不愁偏安南京的小朝廷朝政不亂。

其實，道理淺顯易懂，南京的朝廷當中亦不乏有識之士，對曾經如日中天的金國淪落到如此狼狽的局面，感到不勝唏噓，其實，細細想來，金國如今的情景，跟當初宋國靖康之變時的遭遇何其相似，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自當引以為戒。

說回中都這邊。

完顏綜連夜棄城而逃，中都城內的百姓們得知後，人心潰散，更無拼死抵抗的鬥志，瞧這局面，再不想想辦法，中都城怕是要拱手讓與蒙古人了。

與此同時，窩闊臺汗率領二十萬蒙古大軍來勢洶洶，勢如破竹，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兵臨城下。中都城卻只剩下了完顏承晖和抹撚盡忠帶兵留守，所有的兵力加在一起，亦不會超過十萬人，再加上完顏承晖要不如抹撚盡忠那般能征善戰，中都的防衛事宜基本上都交給了大将抹撚盡忠一人操辦，完顏承晖只負責從旁協助。

眼看中都就要守不住了，完顏承晖急急忙忙跑來找抹撚盡忠：“将軍名為盡忠，國難當頭，可真的願意為國盡忠嗎？”

抹撚盡忠支支吾吾，不肯正面答話。

完顏承晖心裏死灰一片，心裏很明白，抹撚盡忠這貪生怕死之輩肯定是不願意死守中都城，為國盡忠了，搞不好就等着蒙古大軍派使者前來時開城投降呢。

道不同，不相為謀。

完顏承晖不再多言，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回到官邸，完顏承晖把術虎高琪的屬下，曾經在元帥府任職的經歷官給叫來，憤然道：“是我有眼無珠，誤認為抹撚盡忠亦是一個頂天立地的鐵血真漢子，能為國死事，現在看來，還是世子爺有先見之明，望遍朝堂之上，盡是屍位素餐之輩，貪生怕死之徒，難堪大任！果不其然，全都被世子爺不幸言中，說！抹撚盡忠那賊子現在是不是正在家裏收拾行囊準備逃跑啊？你們定好的行期又是在哪一天？”

經歷官不敢隐瞞，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抹撚盡忠的一切安排事無巨細地全部和盤托出，戰戰兢兢地回答道：“禀大人，就，就在今晚。”

“他倒是溜得挺快！”冷哼一聲，完顏承晖又道：“既如此，閣下又當如何自處？”

經歷官也姓完顏，本身也是一個宗室貴胄，世受皇恩，聽了這話，又驚又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不止，痛哭流涕地說道：“大人請息怒，可憐下官一家子的孤兒寡母，上有老下有小，在這亂世之中沒個依靠，還請您高擡貴手，饒下官一條小命！下官不勝感激，來世定當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完顏承晖聞言，拍案大怒：“想爾本是宗室貴胄，世受皇恩，如今又身居高位，享盡了榮華富貴，理應為國盡忠，報效朝廷，如今，國難當頭，宗室貴胄和文武大臣們都棄城而逃了，江山社稷怎麽辦？黎明百姓怎麽辦？”

經歷官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吓得渾身直發抖，諾諾不敢言。

完顏承晖到底是文人性情，罵過了人，發過了火，之後還是會忍不住心軟，氣過之後也可憐起人一家老小來，并沒有将人就地處斬，揮了揮手，将人趕出了府，呵斥道：“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還不快滾！”

一聽這話，經歷官馬上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二話不說轉身往外跑，唯恐慢了一步又被完顏承晖叫住。

完顏承晖仿佛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亂沒形象地癱在椅子上，滿身挫敗之氣。

大金國，危矣。

奈何我輩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抹撚盡忠身為統軍大帥，不思如何守土衛國，竟然想要棄城逃跑，消息傳出，宮中還有數百來不及逃跑的前朝妃嫔和宮女就派人來向他求救，想讓抹撚盡忠帶着她們一塊兒逃跑，免得城破之後被蒙古軍侮辱。

抹撚盡忠滿口答應，心裏卻是極不願意。金國妃嫔大多都是漢人，騎不了馬，走不了路，外出都是坐轎子，如果帶着這麽一群嬌滴滴的弱女子出逃，無疑是給自己拖後腿，完顏洪煦都不願意幹的事，抹撚盡忠當然更不願意了。可是縱然心裏是萬般不情願，他也不能一口回絕，再怎麽說，這些嫔妃們都是抹撚盡忠名義上的主子，抹撚盡忠只能嘴上先答應下來，之後再另謀打算，為了安撫這些後宮嫔妃，更是把話說得漂漂亮亮的：“諸位娘娘請放心，末将受陛下所托，不會丢下你們不管的，諸位娘娘盡管安心在後方等着，等離開的時候，末将定會派人來告知諸位娘娘。”

嫔妃們不疑有他，收拾了簡單的随身行禮，守在宮門口，于淩冽寒風中瑟瑟發抖，滿懷希望，等着抹撚盡忠的發號施令，帶她們逃出生天，脫離苦海，可一直等到天光大亮，抹撚盡忠也沒有派人來送消息，衆人方才醒悟，知道被騙了。

原來，抹撚盡忠已經于昨晚偷偷攜愛妾及所親者先出城，溜之大吉了，此去，頭也不回，不複反顧。

消息傳來，宮中妃嫔中好多人都被活生生氣暈了過去，抹撚盡忠不幫她們也就算了，竟然還想着拿她們這些女人來應付拖住蒙古大軍南下行軍的步伐，簡直是喪盡天良，無恥到了極點。

宮中哭嚎聲響成一片，中都城已是風雨飄搖，危在旦夕。

第二天一早，完顏承晖得知抹撚盡忠丢下滿宮室的妃嫔們，棄城而逃的消息，并不意外，此等貪生怕死的無恥小人，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來也不奇怪，反倒是可憐了那群在冷冽寒風中苦等了一個晚上的後宮妃嫔們，也不知道今日過後，又有幾人能夠茍全性命于亂世。

罷了，罷了，國之将亡，悔之何及。

完顏承晖先去了家廟，向列祖列宗跪拜行禮，然後，又不緊不慢地吩咐家中奴仆，盡心置辦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好酒好菜，要招待這些年跟随他和前太子完顏緒的幕僚謀士們，家中奴仆們都知道這是最後一頓送行酒了，抹着眼淚領命而去。

酒席置辦完畢，完顏承晖又下令檢點家中財物，招來府中的所有奴仆，按照年齡和入府時間的長短，進行了妥善的分配，感慨道：“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如今城破在即，我一介書生，自身性命尚且不能保全，如何又能護爾等平安，諸位入我府邸已有多年，盡心盡力，如今主仆緣分已盡，不敢勉強多留諸位，還望以後各自安好，請諸位領了賞錢，另找新主子服侍去吧。”

一邊說，完顏承晖一邊不緊不慢地做着交接和安排，給所有奴隸身份的人都開具了從良證明，說道：“從今天起，諸位都脫離了賤籍，成為平民了，若是能逃過此劫，僥幸活命，好好過日子吧。”

說到這裏，完顏承晖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其實此時此刻，大家心裏都明白，蒙古大軍破城後，哪兒會管你原本是什麽身份，高高在上的宗室貴胄也好，身份卑微的奴才丫鬟也罷，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殺個幹幹淨淨，不留任何一個活口，若是運氣好，趕上蒙古人需要奴隸，那還能勉強活命，不過到那個時候，所有金國的百姓最終都會成為蒙古人的奴隸。

完顏承晖斷不會允許自己淪落到如此地步，為此，他寧願一死。“都說人生固有一死，諸位，有緣的話，咱們來世再見吧。”

在場的下人們聽了，都忍不住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