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３３
阿布臨時有事不能陪緣伊妮去楊雪家。緣伊妮想約夏紫葉，電話怎麽也打不通，還是曹夜告訴她昨晚夏紫葉就走了。緣伊妮“哦”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她突然想起年少的一個盛夏，他們一行人一起去游樂園，自己坐火流星下來面色煞白，淩钰潋那時坐在她的右邊，跟她一起下來道：我看你閉着眼睛臉色越來越白真怕你昏厥過去。夏紫葉也難得地在火流星的途中嚎叫。還想一起去游樂園的簡單願望變成了美好的奢望。緣伊妮能感到孩子在踢他，大概是因為孩子也知道他要去見他的親生爸爸了吧。緣伊妮悄悄地拍拍肚子，在心底對孩子說：別着急，很快就能見到你爸爸了。
這樣說着，覺得心裏暖暖的，眼角有些溫潤。
臍帶連接的心有靈犀一定不會出錯，所以孩子乖乖等着媽媽見到爸爸，爸爸的影子從媽媽的瞳孔裏映射到他的大腦。然後，他會驚奇又自然地說：“喔，這是我的爸爸，最親最愛的爸爸。”
只身一人站在楊雪家的門前，她知道今天緣愛妮和淩钰潋是一定會來的，擡起的右手沉重的無法負荷，怎麽也按不下門鈴。
算了，還是走吧。
緣伊妮低着頭沿着樓梯往下慢慢的走，還不忘暗罵電梯管理部門不修理電梯害她爬到這裏又要走下去。
“伊妮。”
“呃……”是緣愛妮和慕曉峰，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比自己明顯凸起許多的肚子，“幾個月了？”
緣愛妮明顯被唐突問題吓了一跳，順着她落在肚子上的目光，慣性地撫摸，“已經待産了。”
“哦。”緣伊妮為自己的唐突感到尴尬，手想摸摸自己的肚子，忍住了。
她有孕只有曹夜和阿布知道。她體形本來就消瘦，今天她特意穿了一件黑色大衣，恰到好處的遮掩了肚子，不仔細打量只會覺得胖了許多，不會發現是懷孕。
“你們姐妹聊着，我先上去。”慕曉峰踩着樓梯消失在兩個人的眼前。
“呵……姐妹？”緣伊妮冷笑。
“伊妮，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一向倔強的緣愛妮也會在某一天以這種哭訴委屈的姿态說話嗎？那一刻，聽到那般無助的聲音，緣伊妮的心抽痛了，這個她一向不反抗的“姐姐”竟然是殺了她親生母親的人的女兒，還是“姐姐”，依然是“姐姐”，卻又不一樣了。她又該以怎樣的姿态面對她呢？在離開他們這一圈人這麽多的時日裏，她知道他們曾想方設法來尋找她，只是曹夜阻攔了這一切。她曾偷偷痛哭過很多次，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是曹夜一次一次溫軟了她的心，另一股強大的力量，就是她腹中已經成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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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怎樣？”緣伊妮強迫自己用完全諷刺的語氣對她說話，“或者，你做些什麽讓我心裏平衡？”
緣愛妮柔和了目光，興許是懷孕的緣故，多了母性的溫和和包容，“你想讓我做什麽？”
“我說什麽你都做？”緣伊妮輕佻地露出不屑的目光。
“嗯。”
“和慕曉峰離婚，和你的父母斷絕父女母女關系。”緣伊妮平靜的語調沒有一絲波瀾。
緣愛妮溫和的雙眼對視那雙明明倦怠受傷卻表現出高傲的姿态的人，嘴角微微上揚，她是了解她的，所以她毫不猶豫地說了“好。”
“瘋子！你簡直就是瘋子！”壓抑很久的火山終于在瞬間爆發，那些被命名“憂傷”“痛苦”“絕望”“仇恨”的岩漿噴發出來，狂野地叫嚣着，不可收拾，緣伊妮危險地瞪圓眼睛：“你敢說‘好’無非是斷定我不會讓你這麽做！緣愛妮，你是世界上最讓我惡心的人！擺出一副聖女的模樣，卻總想操縱着我的人生！以前是這樣，現在你依舊是這樣！我是哪裏得罪你們了！啊！你說啊！你們讓我轉校！給我催眠！從小就開始安排我的人生！我就這麽不配有幸福嗎！你知道嗎？你媽就是個小三，是個賤人！你爸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是個混球，讓人作嘔！你們在找什麽！找到我又想怎樣？繼續軟禁我嗎？來啊！有本事繼續軟禁我啊！我告訴你們！我不好過，也不會放任你們好過！我要你們生不如死！”
無法克制的情緒伴着冰涼的嘶吼發洩出來，洪水決堤，再擋不住。她不知道，她要把話說得多狠毒才能平複她心中的傷。
已經夠了，已經忍夠了，不是嗎！已經破碎不堪了，不是嗎！已經無法拯救了，不是嗎！就算原諒了，一切也不會回到最初的模樣！
為什麽要原諒！該怎樣原諒！我不會原諒！
拼命擦拭止不住的淚水，快速走進下一個轉角。
緣愛妮本能地拽住她的手，“伊妮……”
“放開啊！”任性地一推。
“噗通”一聲。
緣愛妮“啊”地滾下樓梯痛苦地捂着肚子，紅色的液體開出了絢麗的花，她看着自己的下身，聲音顫抖，“快去叫你姐夫！快去叫你姐夫啊！”顫抖地，無助地，恐懼地嗚咽起來。
緣伊妮看着殷紅的血液連連退後，猛地向樓上跑去，忘了自己也是有身孕的人。
近半年來醫院的次數等同于過去幾年來醫院次數的總和。緣伊妮呆滞地望着耀眼的紅燈，盼望它快熄滅，又盼望它不會熄滅。假如緣愛妮出了事，她該怎麽辦？
沉寂的醫院除了沉默的呼吸，急促的腳步，什麽都沒有。想着先前的一幕，呼吸都顯得自責。
一拳掃在牆上，抵着牆自責的是慕曉峰；坐在等候區，面部嚴肅而凝重的是一向喜歡嬉鬧的夏奇瑞；一旁獨自抽煙時不時望向緣伊妮的是淩钰潋；楊雪做完月子不久，還要帶孩子，沒有跟來。
其實楊雪寶寶的滿月酒早喝過了，今天是特意約上一起聚聚，緩解矛盾，畢竟緣伊妮消失的時間太長，曹夜又将她保護地極為周全。誰也沒料想會發生這樣的事。
急促的腳步逼近，人影站在緣伊妮面前，沒等緣伊妮看清來人，重重的一巴掌“啪”地落在緣伊妮的右臉頰，打得緣伊妮有些暈眩。
“你太狠毒了！就算你再恨我們也不能這樣對愛妮啊！她可是你的姐姐，并且懷着孩子！就算不是一脈相承，你也不能這樣啊！”
緣伊妮像孤獨的樹立于寒風中，她想起她最愛的白玉蘭，總是在寒冬綻放，連同根的樹葉都不願意陪着它，如同此時此刻沒有人願意為她辯解她的本意，沒有人願意為她遮風擋雨。唯一一個願意的，不在這裏。
她抿着唇望着父親，濃濃的厭惡清晰可見。她一向尊重的父親是這樣看自己的啊，怪不得從小到大都躲着自己，連正眼都不願看自己一眼。原來自己是這樣腹黑惡毒的形象。她還是第一次看清這樣的自己。她勾起嘴角，放肆妖嬈地笑，微微歪着頭，輕蔑道，“我偏要這樣，你能把我怎樣？”
緣父擡起手，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孽種！”
淩钰潋看不起下去，站起來擋在緣伊妮的面前，“伯父，伊妮一定不是故意的。”
緣伊妮死盯着緣浩，像鳳凰浴火重生高傲地昂起頭，“誰是孽種，你最清楚！”
緣父猛地推開淩钰潋，第三巴掌快要落下的時候，冰涼的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黑色的槍支抵着緣父的腦顱。
“再打一巴掌會斃了你哦。”曹夜扣了一下扳機，輕描淡寫的玩笑語氣帶着認真，狠狠地甩掉緣父的手腕摟過緣伊妮的肩，“這次饒你不死是看在你是伊妮的父親身份，下次就沒這麽好運了，且行且珍惜。伊妮，我們回家。”
“曹夜……”
手槍對準叫自己的淩钰潋，邪魅的勾起嘴角，玩味的笑了。他曾想過在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後為緣伊妮的幸福清理道路，把緣伊妮送到他的面前，哪怕自己将萬劫不複也在所不惜。因為只有他才能讓她真正的快樂，因為他才是她腹中孩子的父親。可是，此刻，盯着這個懦弱的男人，他忽然有種沖動斃了他。
他蹙着眉環視着所有的人，目光冷到了極點。這麽多人在場，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的緣伊妮作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解釋或是寬容。
曹夜摟緊了她，沉了音調，“你們記住，如果緣伊妮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不光我不會放過你們，夢緣集團也不會。”撇向緣父，曹夜道，“我敬你是伊妮的父親，但是伊妮的爺爺可不會，別忘了，你姓緣是伊妮的爺爺賜予你的，不是你本來就擁有的。”
丢下話，曹夜不顧緣父煞白的臉色和緣伊妮一步一步消失在醫院。
醫院的門口，兩個小護士見到緣伊妮輕佻的笑起來，本來是打算做路過的人無視，卻見她身旁站着宛如小說中走出來的清冷男生，忍不住嘲笑道，“就是那個啊，故意推她姐姐的。”
曹夜突然松開摟住緣伊妮的肩膀，走到兩個護士面前，幾乎未明顯表現過怒氣的曹夜用力捏住護士的手腕，拿槍抵着說話的護士，吼道，“道歉！給我立刻馬上道歉！”
護士感覺自己的手腕痛得都要碎裂了，蒼白着臉戰戰兢兢道：“對……對……對不起！”
另一個護士發現不對勁，也不敢說話或是退讓，硬着頭皮，蒼白着臉，筆直地站着一動不動。
他紅了眼眶。
明明是一件關于流言，關于女生嫉妒彼此而發生的小污蔑，明明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明明是過去不能觸動他的事，只因讓他愛的她受了委屈，讓她紅了眼眶。所以，從不輕易動怒的他如沉睡的獅王醒來，驚吓了周圍的萬物。
對我那麽重要的她，你怎麽可以讓她委屈難過，怎麽可以！
緣伊妮被曹夜吓到，這裏人多，槍是私物，非法持有或是私藏槍支都是犯法要負法律責任的。她匆忙地走過去壓住他拿着槍的手：“別這樣曹夜！”
曹夜甩開護士的手頭也不回地牽起緣伊妮走掉。他太讨厭這家醫院了，甚至想要炸了這家醫院。他心愛的人在這裏受了這麽多的委屈！
折騰了一番，緣伊妮依舊緩不過神。
馬路上，車速突然快起來，緣伊妮看着路線問道，“去哪？”
曹夜沒做回答，反而眉頭攥緊。“嘭”的一聲槍響，緣伊妮準備回頭，曹夜用手擋住她的視線，“別回頭！”
“怎麽了？”聽出曹夜語氣不對勁，才想起，曹夜今天是帶着槍的。
“伊妮，你相信我嗎？”
那些相處的日子像倒轉的默片不斷回放，緣伊妮注視着曹夜好似深海的眼睛，心頭一暖，面容逐漸沉靜，嘴角溫軟，“我信，毫不懷疑地信。”
曹夜釋然的笑了，帶着久違的孩子氣。
一個急剎車打斷了曹夜的笑容，他一邊打開車門一邊用手機撥着電話，“媽的，被堵了，快點來步行街。”打開緣伊妮的車門，二話不說地拉着緣伊妮跑向人多的地方。
“怎麽了，曹夜……”
男生掏出手機來不及細細解釋，道：“等會有機會躲起來，別讓人發現。”見女生沒有回應，吼道：“聽到沒有！”
女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雙手将男生的手死死握住，一邊喘氣，一邊堅定地說：“我不要！”
男生回過頭，血紅的雙眼讓女生忘了思考。
“如果你不躲，我會殺光淩家，白家還有緣家！”
“曹夜……”
“聽到沒有！”
“我說過，就算你拿槍抵着我，我也不要離開你！”
“你是包袱！”曹夜突然停下腳步，正經地注視着緣伊妮吃驚的瞳孔，“如果此刻你不躲，會成為我最大的包袱。”
原來自己一直是包袱啊！從始至終，都只是包袱啊！
緣伊妮眼淚突然湧了上來，她發現自己真的是越來越愛哭了，每次都哭得不是時候。
“躲起來，緣伊妮，只有你是安全的，我才能放心地去做每一件事。”
她識得他眼底的堅決，輕輕點了點頭，“嗯，你要小心。”
曹夜笑了，在因槍聲而狂亂的人群中笑了，笑得妖冶，笑得怦然心動。
服裝店的門口，曹夜松開緣伊妮的手，輕輕将她悄無聲息地往裏一推，随手拽住一個身穿黑色衣服的女生，槍抵着她的腰，“別出聲，跟着我跑。”
女生驚慌失措，不敢反抗。
槍聲斷斷續續響了兩聲，回頭已經望不到服裝店，甩開陌生的女生，對準身後穿着黑西服的人“嘭”地開了一槍。
尖叫遍布在人群裏。手機适時地顫動，接到消息，曹夜迅速湮滅在人群裏，轉進商城，繞了幾圈，甩掉身後的人，折回服裝店。臨近松開緣伊妮的服裝店門口，朝對面開了一槍。
“嘶……”曹夜右肩中了一槍，在槍滑落的時候迅速用左手接住朝右邊連連開了兩槍。
“大哥……”
“沒事！”曹夜忍着痛，望着阿布，“查出來了嗎？”
“是美素雅的人，他們喊了其他黑道的人并且報警了！”
曹夜閃過兇狠的表情，撤進服裝店。
曹夜的人來了，追殺他的人很快消散。防止偷襲，十幾個兄弟混到人群裏四處尋探，留下幾個兄弟掩護曹夜等人。
曹夜裝作沒事人走到緣伊妮的身邊，淡笑，“沒事了。”
“怎麽會沒事！你丢下我了啊！”緣伊妮聲音陡然增大，“你丢下我了啊！在我只剩下你的時候丢下我了啊！就算我是包袱，你也不能輕輕松松随意地就扔掉啊！”
或許，緣伊妮永遠都不知道，就是這樣責怪依賴的一句話，讓人知道了他們的方位。
曹夜用左手抱住她，“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類似于承諾反反複複的重複，輕吻着女生布滿淚痕的臉頰。他已經決定了，解決所有的事情後帶着她和阿布去陌生的國度，過簡單安穩的生活。
曹夜的一名手下慌亂地跑進來，“大哥，警察來了！”
有人一直在等着這麽一刻，等着曹夜牽着緣伊妮的手在手下的掩護中走出店門的一刻。
未聽到槍響，子彈已經正中曹夜的左腔。鮮紅色的血液如帶刺紅玫瑰放肆盛開。周圍的人擁簇着曹夜朝大廈放槍。曹夜凝望了緣伊妮驚恐地面孔笑了，随後失去重心全身靠在緣伊妮的身上，他喘着氣說，“沒事，我不會有事的，你別哭，千萬別哭，我最受不了你哭了。”
話音剛落，曹夜推開緣伊妮，又是一槍，身子就這樣在緣伊妮的面前轟然倒下，阿布驀地跪在地上直呼曹夜的名字。
緣伊妮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或許夢醒了，她的曹夜就不會笑容定格，她的曹夜就不會突然對她說這些溫柔的話，她的曹夜就不會丢下她……她突然想起學的那首歌：
只想抱着你的背脊不想放
為何美的東西總叫人感傷
只怕你每次轉身
我會以為看見明天的豔陽
她恍恍惚惚地蹲在地上，肚子撕心裂肺地疼，她已無法顧及自己的疼痛慢慢地爬到曹夜的身旁，用手扶起他的肩，漫天的悲戚和絕望在瞬間奔湧在她的胸腔之中，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眉頭卻因憋着而扭曲到一起，“曹夜，曹夜啊……曹夜啊……”
曹夜的眼睛成了漆黑的大海，漸漸的失去了光芒。那些悲傷，痛苦，連同着他的溫柔都漸漸消逝了去。
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緣伊妮的身下在滋滋流血，連緣伊妮自己都沒有察覺。
斑斑猙獰的鮮血在緣伊妮的雙手中彙成小溪。他與她宿命的千絲萬縷，好的不好的回憶在曹夜胸口血液湧出的時間段裏一遍一遍的回放。那些美好的願望，美好的未來，美好的構圖，瞬間毀于一旦，吞噬了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曹夜，下個月，你的妹妹就要回來了，你走了，我要怎麽面對她？
曹夜，天黑了，我害怕，你要去哪兒啊？
曹夜，你走了我怎麽辦，你不是說再也不會了嗎？
天黑了，安靜了。
緣伊妮趴在曹夜的胸膛哭着笑了。
阿布痛不欲生地望着眼前相擁而眠的兩人發了瘋地四面開槍。
所有的一切結束了吧。
親愛的，我要我們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