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場內人已經走空了,他一個人坐在地上感覺有些涼飕飕的。
永夏看到遠處有輛車的車燈閃了閃,白色的,看着車型知道大概不算便宜。
他眯起眼睛,覺得吹在身上的風更涼了。
他有點好奇又有點恐懼的伸着脖子看着,如果這個車燈再莫名其妙的閃半分鐘,他就去外面等王朝。前兩天的時候,他才從化妝師嘴裏聽過影視城裏面傳的最瘋的十大靈異事件之一:停車場幽魂。
那輛車逐漸輕輕悄悄的倒車出來,往前開了一小段,打了個彎,朝他的方向開過來。
永夏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爬了起來,連忙站起來,褲子上的灰塵也沒拍,就後退了兩步。
那輛車停在他前面一些的位置,車窗緩緩的降下來。
永夏吓得快沒了血色的臉,很快開始潮紅起來。
反倒坐在車裏的人臉上有些好奇:“怎麽了,看到我跟看到鬼一樣。”
沈思。
“你認出來我的車了嗎?”那個人還是好脾氣的笑着。
沈思。
“好,是我不好,下次我先叫你名字,好不好?”沈思的語氣聽起來一切都周到的挑不出來錯。好像永夏受的驚吓全部都是他不周到的錯。他認錯,什麽都認。一旦這樣,你就沒辦法跟他計較了。你沒辦法跟一個還沒比試就已經棄權投降的人争短長。
永夏走近了,才慢慢緩過神來:“沒事的……不是你,我就是……”
他也不好意思告訴他,他是被鬼故事吓到的。他還沒跟他親密到那個份上,沒辦法分享同一份親密的恐懼。
沈思又體諒的笑一笑,所有多餘的難以言說的情感都在那一笑中了,他在說他明白了。
永夏手貼着車門,輕輕的用手摳着車把手,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沈思沒多問什麽,看了看永夏,似乎一段對話到此就停下來了。
永夏開始緊張起來,他才跟他講了一分鐘的話,他等了半個月,他才跟他說了一分鐘的話。
“你是……你是來看我的?”永夏壯着膽子問。
“出來吹吹風的,總待在家裏也不好。正好有個朋友在這邊,順路就來看看。”
永夏聽着心裏一陣高興:“你朋友是……是……”他說不出來“我”這個字,他臉紅着,臉上的笑是藏不住的。他還是來看他了,朋友。哦,原來比他想象中和沈思的關系還要高級那麽一點。
“李簡。你應該認識吧。”沒什麽停滞,沈思還是不經意的口氣,一切如常。
永夏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垮了,還是僵着臉擠出笑:“哦,對。”
他現在從自己金魚般的記憶裏面挖出來了,張自鳴那天晚上送他去別墅的時候就說過,李簡也陪過沈思的。
他是來看李簡的。
永夏垂下頭,自然也就沒看見沈思臉上的那種笑意。
一個人只有在覺得很有意思的時候才會露出那種笑。他什麽都看得穿,什麽都了若指掌。
這種笑的殺傷力是很強的,如果它發生在一張平素都冷淡以極的臉上。
“不太湊巧,他現在正在拍吧。”沈思嘆氣。
永夏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一眼沈思,臉繼續紅着:“對,我下來的時候,正好拍他那一場。”
“哦”沈思還是不痛不癢的答應了一聲。
沈思斂起笑容,不去看永夏,臉看着前方,車窗緩緩的升了上來。
“你要走啦!”永夏着急道,他話還沒說完,手已經壓在緩慢搖升的車窗上了。
沈思在車內一臉詫異和無辜:“怎麽?有事嗎?”
“我……我”永夏撇了撇嘴角,鼓了好久的勇氣還是洩了氣:“沒。”
他的失望和低落都是真的。
永夏的勇氣再也提不上來了,他不是來看自己的,和他寒暄幾句,都是禮貌,他早就把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他自己在回憶中重複過許多次的雲雨對沈思來說也算不上什麽。他什麽都不缺,而自己什麽都沒有。
他開始認命的笑了笑,手慢慢的從車窗拿下來,小聲囑咐道:“你注意安全。別開的太快,你怎麽沒系安全帶,這樣不好。也不要着急,如果有人超車,你千萬別生氣,那樣最不安全了……”
沈思帶着笑看着他,車窗沒有升上去,車也沒有動。
永夏長長的眼睫毛已經垂了下來,很勉強的咬住嘴唇,他怎麽還不走,他再不走,他就快要忍不住想哭了。
沈思仿佛玩夠了,臉上那種笑逐漸消退了,換了種口氣:“你……”
永夏微微擡起臉,看向沈思。
“你要不要去我那裏?”沈思問。
“你要不要去我那裏?”
這話輪到沈思來說,疑問句就變成了祈使句。
永夏坐在副駕駛座上給王朝發消息。他晚上不回酒店去了。
王朝在那頭氣急敗壞的問:“你不回酒店,還能去哪?”
等紅燈,沈思的目光恰好看過來。永夏用袖子擦了擦手機,把手機塞到褲子口袋裏。
“有事嗎?”沈思問。
“沒。”他回答的倒是輕巧。隔着牛仔褲,屏幕亮了起來,他不用去看,就知道王朝肯定氣的罵人了。
“最近怎麽樣?還順利嗎?”
“還……還可以。”永夏點點頭。
“那就好。”綠燈了,車內恢複了安靜,沈思開車的時候是不說話的。
沒安靜多久,永夏的電話就噼噼啪啪的響起來了。他之前怕漏接電話,把手機鈴聲換成了鞭炮聲,最大音量。噼噼啪啪的紮耳朵。
沈思面不改色,仿佛根本聽不見一樣。
永夏掏出手機,第一時間按了接聽。
“你這又是怎麽回事!明天大清早你上戲怎麽辦?你認識誰,就出去了,不回來了?”
“我……我跟……跟一個朋友。”永夏低聲說。
“你有什麽朋友!我們跟片方簽合同的,你這樣遲到是要搞壞關系的!你……”又是噼裏啪啦一通
“沒什麽……就是……朋友。”永夏越說越心虛,說到“朋友”的時候,聲音如同蚊蚋,細不可聞了。
王朝在電話那邊聽不清,又是一陣大嗓門:“你跟誰?”
“一個……一個朋友……”
王朝的火氣沖上來,劈頭蓋臉的開始罵:“你豬腦子嗎?你晚上住哪?你來得及趕場子嗎?”
沈思的眉毛皺了起來,永夏發現,就算他皺着眉毛,看起來依舊是一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那種樣子叫他忽然心癢癢的。
永夏趕緊對電話那邊的王朝說了幾句對不起,就挂了電話。想了想,又把手機調到了飛行模式。
永夏覺得自己剛剛完成了一次驚心動魄的走鋼絲表演。像是第一次上場的雜技演員,剛走兩步,底下就有一群觀衆喝倒彩。他走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他又偷偷地去看沈思,他眉頭還是皺着,一副受了叨擾的困擾神情。
“對不起。”永夏又小聲說了一遍,這次是對着沈思說的。
“嗯?”沈思嗯了一聲,有點困惑的偏頭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是我的經紀人……”永夏解釋道。
“哦,那是你的事。”口氣淡漠的仿佛剛剛那通電話,他什麽都沒聽見。
話題推進不下去了,永夏垂着頭,開始嘆氣。其實他這半個月想出來不少話題可以和沈思聊。他還沒問過他的年齡。他還沒問過他平時都住在哪裏,這次會在這邊住多久,方不方便以後他再去找他。他還沒問過他有沒有一點點喜歡他,或者,願不願意包養他,不怎麽花錢的那種包養,不要錢也可以。
他現在覺得沒必要問了。
“啧……”沈思嘆了口氣。永夏立刻擡起頭去看他,車又停了下來,路上堵起來了。永夏伸長了脖子向前看,隐隐約約看到遠處交警摩托車上閃爍的紅藍燈光。
天已經徹底黑了,車流一點往前進的意思都沒有。沈思把車窗落下來,晚風吹了進來,永夏聽到周圍的抱怨聲,相鄰的一輛車上,有個女人用方言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演繹了一遍。永夏聽不太懂,只覺得那方言潑辣、霸道,和他過去想象中的江南不是一種語氣。
車內沒開燈,沈思的手從一邊伸過來,抓住永夏的手,就停下來了。
永夏開始覺得局促和幹燥,帶着海水潮濕氣息的晚風也沒能吹掉那種逐漸升溫的燥熱。
“我不是去看李簡的。”沈思說,他沒去看永夏,目光還是直視前方,只是語氣最終還是軟下來了。
永夏聽了覺得心口有點微微一動,他手不敢動,希望他能再握住他的手一會兒。
“上次不開心嗎?你沒再給我打電話。”口氣聽不出來情緒,但聲音低沉了下來。
永夏覺得沈思說出來的那些話,和他的手指一樣叫他受用。他開始慶幸沈思沒看他,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