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在這裏,便不外租,他怕吵。
他現在不在了,那些房子當然任人處置。
我原本想問一問,那套白房子是不是出售,只要它賣,無論如何我也要買下來。我打聽了好幾個人,對方又電話來電話去的天南海北問一遍,結果只是告訴我,那套白房子不賣。
我說:“那我買的這一套,可以和那套白房子裏面一樣陳設嗎?”
對方甚至有些愧疚的看着我:“那不是樣板間,那是……我們……”
我看着他別扭的找着措辭,忽然覺得有些沒意思,簽了購房合同之後,就離開了。他倒是服務态度極佳,經濟不景氣,能全款買一套獨棟別墅的人不多,我大概頂了他這個月的業績。
我不止買了房子,我還買了自己的車。我對車沒什麽興趣,太貴的買不起,只買了一輛白色本田,偶爾出門的時候開一下。那也是一輛小白車,我把它停在過去沈思停那輛小貨車的車位上,忽然覺得有些安心。好像車位只是被某個不識相的人占住了,只要我願意等,那輛小貨車終究還是會停過來。
張自鳴告訴我關于沈思的後續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他會被關很久很久,如果他表現良好,那麽沈裕自然有辦法讓他表現不良。如果沈思獄中表現優秀,那麽沈裕自然有辦法讓這個優秀的人自然死亡。
五月,山上的野山茶花開了,一朵一朵,潔白的像是天上的雲不小心落在了地面上,白的絢爛,白的閃耀。
我開車沿着路慢吞吞賞花的時候,看見那棟白房子裏有熹微燈光,我踩足油門往那棟白房子開,結果卻只是發現,原來是園丁在整理花園。我踮着腳在鐵栅欄外向花園裏來回看了幾眼,看見雲姨從房子裏走出來。
我掉頭要走,卻發現雲姨已經走了過來,她沖我招了招手,然後叫住我:“等一下,小夏。”
她還叫我小夏,好像什麽都沒變,我還是這裏的常客,和她一樣,只是個服務者。不一樣的是,他們提供勞力服務,我提供性服務。在她叫的那聲小夏裏,我甚至感覺随時沈思都會出現在花園裏,沖我招手:“快過來,來看魚。”
她遞給我一個帖子,白色底色,她說:“我們這裏周五辦宴會,你也來玩,沈先生會高興的。”
我心想,我讓沈裕高興?我為什麽要讓沈裕高興!
我立馬就接了下來,滿嘴說好,我一定來,一定不會讓沈先生失望!
我心想,我他媽讓你高興!沈裕!我就讓你高興看看。
周五那天,我當然準時去了,我甚至為了合乎他們那個狗屁标準,好好打扮了一番。
身邊都是紅男綠女,他們都穿的人模狗樣。我認出來張自鳴,他一團和氣的沖我笑笑,随後就沒搭理我,跟一個穿着黑色吊帶裙和紅色高跟鞋的女人說些什麽,那種表情和臉色既有些低聲下氣又有幾分得意洋洋。
我心想,不過只是站對了隊,有什麽好得意的。
其實在心裏,我感到另一個我也在嘲笑我——其實我也是某種程度上站對了隊的人。
那些人熱切的聊着,今天辦就會是因為沈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他不知道怎麽有興趣來這這邊過壽辰。我一邊聽一邊往喉嚨裏灌白酒,酒壯慫人膽,我知道我跟沈裕作對,簡直就是在螳臂當車,但我也不怕。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不要面子,沈裕卻是要的。
我正一個人喝到微醺的時候,我聽見身邊人有一些騷動,低聲說着:“他們回來了,這要不要出去迎一下。”
另一個聲音道:“他們這些人還缺奉承嗎?你去了,反倒進不了這些人眼裏。”
起先說話的人果然嚅嚅稱是。
可是我不管,我幾乎立刻就往外面走,我知道這棟白房子的所有細節,我知道車往山上開的時候有個彎很是陡,需要徐徐的轉彎。
我幾乎連氣都不喘的往外跑,往那個拐彎極慢的山道上跑。
恰好有兩輛車正在慢慢的駛過那個急彎。
我認得出來,那是沈裕的車,沈裕迷信1和6這兩個數字,不論是他電話號,還是他的車,都是1和6 的排列組合。
我幾乎向所有醉漢一樣,撲向那輛有着1和6數字車牌的車。司機似乎被吓到了,立刻踩了剎車,前面那一輛車也停了下來,在等後面這一輛。
我拍着後車窗,沖沈裕吼。
我把那些髒到無法入耳的字眼罵了出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罵什麽,到最後我只是一邊哭一邊亂喊。
我急吼吼拍那後座的車窗:“你把沈思還給我!我明明都聽你的了,你為什麽還是不放過我們……我會看好他的,我什麽都聽你的了,你做人怎麽可以這樣言而無信。”
車紋絲不動,車窗玻璃上貼着一層反光膜,我看不見車內,卻能想象沈裕應該是用一種怎麽冷淡和嘲笑的眼神看着我。
我用手摳着那扇車窗,其實除了罵人,我什麽都做不了。
我也不知道,如果沈裕真的開窗,我會怎麽做。
他們這些有錢畜生的教養是沒問題的,他會耐心的聽完你罵的所有髒字,然後對你說一聲:“知道了。”
我在等着那一刻。
我只能這樣替沈思讨回那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公道。
或許是等得太久,又或許是總有谄媚的人,我在微醺的醉意裏慢慢察覺到,走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我開始有些得意了,我想,也好,就讓那些人看看沈裕你的嘴臉。
忽然,車窗慢慢的降了下來。我紅着眼睛有些無措的往車內看。
有那麽一刻,我懷疑我真的喝到酒精中毒。
車內的人沖我笑着。他伸出手,輕輕用手指擦着我的眼淚。
我立刻捉住他的手:“沈思!怎麽會呢?”
沈思在車內輕輕笑道:“我不是沈思,叫我沈裕吧。”
我用手貼着自己的臉,不不不,我不會認錯。沈思就是沈思,沈思和沈裕只是有一些相似,我怎麽會認錯。
我還是牢牢握着他的手:“沈思……”
沈思還是笑着:“叫我沈裕。”
我擦擦眼睛:“好。”
我已經糊塗了,我根本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那沈裕呢?”我搖着他的手。
他還是好脾氣的笑着:“我是沈裕。”
我改口:“那沈思呢?”
“他因為洗錢和販毒,伏法入獄了。”他略微有些輕蔑的笑了笑,鼻尖微微皺起,不自然的就露出了一種嫌惡和惡心。
我的心髒狂跳:“別玩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好,只是我說的也是事實。”
他對我還是那樣好。好的那樣親切,那樣體貼。
我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但是我不知道從哪裏開始。
“你贏了嗎?”我想好了我的第一個問題。
他笑了一下:“我贏了一個。”
我還想再問,忽然前面停着的那輛車裏,沈誼走了出來,他幾乎是小跑着過來的,幾乎什麽都沒變,他還是不用正眼看我的,嗤笑道:“二哥變成了大哥,居然還是好這一口。”
他的語氣裏有嫉妒和不甘心。
我還是一如過去一樣怕他,過去李簡對我的告誡,我謹記在心。
我小心的看了一眼坐在車裏的沈思。他松開手,我垂下頭。忽然車門打開了。
沈思把我拉進車裏,抱在懷裏。
我聽見沈誼氣急敗壞道:“哥!爸一直在前面聽着呢!車窗都讓全打開了,你這樣!你這樣!”
沈思輕輕笑了一聲:“聽到就好。”便不去理睬沈誼了。
他低下頭來吻我。
我用餘光看見沈誼幾乎踢踢踏踏的往前一輛車走,那種沮喪的勁兒連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沈誼……”我用被他堵住的嘴巴支支吾吾說。
沈思握住我的手,他真會接吻,我在他的吻裏仿佛看見開了漫山遍野的白色野山茶花在熹微的暮光裏,熠熠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