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或許是壓抑太久，或許是因為傅周涵溫柔的舉動，傅鶴突然悲從中來，頓時淚如雨下。一時沒人再說話，就讓他盡情發洩。

等到傅鶴哭夠了，他擦了擦眼睛，慢慢講述自己的事。

“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想的，大概是覺得人生無望吧，就那麽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傅鶴說起往事已經不覺得痛苦，但還是會有感到遺憾的時候。

如果當時堅持下去，選擇好好活着，現在會是怎樣的場景，誰也不知道。

蔣鴻風輕嘆一聲：“以後我們會陪伴着你，希望你勇敢無畏地向前走，不必害怕也無需退縮。你要記得，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夥伴。”

傅周涵立刻接着說：“對，你不是一個人，因為你是一個鬼。”

傅鶴愣了一下，然後就忍不住笑起來。他長得好看，這笑容又十分燦爛，室內頓時像灑滿了春晖。

蔣鴻風沒被戳中笑點，反而說道：“你這是多少年的冷笑話了，怎麽比我這個老古董還要落後？”

傅周涵當即反駁：“那是因為你不懂我們年輕人的幽默！”

“行吧行吧，是我out了。”蔣鴻風并不逞口舌之能，他見傅鶴已經不再傷感，就開始惦記起他的電視劇，“幫我按下電腦，我得繼續追劇了。”

傅周涵無語地聳了聳肩，輕觸鼠标，讓電腦繼續播放。

他回到傅鶴的旁邊坐下，問他：“你有什麽想看的嗎？不要太拘謹，你要學會拒絕，還要懂得說出自己的需求。”

傅鶴眨了眨眼，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喜歡看書，但書本沒法自動翻頁。”

“這有何難？”傅周涵拿出手機，問道，“你想看什麽書？古今中外的名著還是普通小說？”

傅鶴：“只要是書就可以。”

“行。”傅周涵打開自己常用的閱讀軟件，選了一本感情戲少的升級流小說，然後設置成自動閱讀模式，放在傅鶴的面前，十分貼心地說道，“你看看這個速度可不可以？如果需要暫停随時叫我。”

傅鶴看着眼前的手機，頁面上的文字勻速向上滾動，他眼睛剛好能跟上這個速度。他緊盯着手機，點頭說道：“這個速度剛好。”

手機電腦都被霸占，傅周涵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只好拿出道法書來看。只是同一間房裏，就只有他看這種知識性書籍，還能時不時聽到幾句“皇上、愛妃、臣妾”之類的話，實在是讓人難以專心起來。

傅周涵一邊翻着書一邊打着盹，他看着書上關于鬼怪魂體的解說，突然一驚，他剛剛好像是摸了傅鶴的頭。他記得最初認識蔣鴻風的時候，就因為觸碰到對方而被吓着了。

後來去了觀雲道觀，師父說是他體質特殊，加上和鬼魂相處密切，才會産生實體接觸的現象。但因人鬼并不是一界的，這也只是一種偶然現象。

為了避免損害傅周涵的身體，玄無建議他盡量不接觸鬼魂，所以他平常和蔣鴻風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之前方文麗還在的時候，因為她活潑好動，又不知傅周涵的避諱，所以接觸過幾次傅周涵的身體。但無一例外都是直接穿過去，跟其他的人并沒有什麽不同。

可是就在剛剛，傅周涵确定自己摸到了傅鶴的頭，這是怎麽回事？

為了确認，傅周涵又将手搭在傅鶴的肩膀上，惹得對方擡起頭，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他沒說什麽，直接又去碰了下蔣鴻風，也能接觸到對方。

蔣鴻風有些不滿地轉頭：“別打擾我，我要先看電視。”

他說完又轉過去繼續看電視，等過了幾秒，他反應過來，有些驚訝地問：“剛剛是你戳了我一下嗎？”

“對。”傅周涵點頭道，“我好像又能碰到鬼了。”

“這到底是偶然現象還是必然的？”蔣鴻風立刻嚴肅起來，“會不會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是不是因為你見的鬼太多了？”

傅周涵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他走到鏡子前看了看自己的面相和周身的氣息，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未免自己有所疏忽，他給玄無打了個視頻電話。

玄無告訴他不必憂心，說這應該個別現象，若是擔心就去觀雲道觀當面檢查。

傅周涵并不害怕，既然他能見鬼，其他有什麽特別的也并不稀奇。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感覺，別說有什麽不舒服了，反而因為這段時間練功，覺得精神倍棒。

挂了視頻，傅周涵看着擔心他的兩只鬼，反而安慰他們：“不用擔心，我有事沒事你們天天見到我，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蔣鴻風沉思了幾秒，點頭道：“确實，我能感覺到你的生氣比之前更強了。”

當然，為了安大家的心，傅周涵還是決定周末去觀雲道觀走一遭。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傅周涵接到公司的通知，他們周末要出去團建，需要在外住宿一晚。所以計劃去見玄無的事，只得暫時往後推延。

這次團建要去的地方叫神侶峰，就在S市市內，只不過離市中心有些遠，開車需要兩個小時才到。神侶峰風景秀麗，有一個美麗的傳說，說是在這裏約定終身的情侶，就會成為神仙眷侶，因此非常受年輕情侶的歡迎。

傅周涵他們公司會選在這兒，主要是這裏離得近，環境也不錯。山下的溫泉也很受歡迎，店裏的食物也很美味。

傅周涵來S市這麽久，還沒到那些著名景點去逛過，這還是他第一次出來玩。他自己難得出一次門，這次正好放松放松，因此很期待。

兩個鬼跟着他，也像是出游一般，附在車頂唱着歌，悠閑得很。

到了神侶峰已經接近中午，分好了房間再随便逛逛，然後等着中午的聚餐。下午爬爬山拍拍照，然後再去溫泉泡一泡解乏。

兩只鬼一直跟着傅周涵，在他泡溫泉時也一起進入到水裏。雖然無法真實地感受水的溫度，但聽到周圍的人都發出舒服的感嘆，似乎自己也能體會到一樣。

用蔣鴻風的話說，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着，用心去體會也是一樣的。

公司安排的酒店是雙人間，傅周涵和杜樂被分到了一起。但杜樂卻沒泡溫泉，而是自己出去散心了。傅周涵回到房間時，杜樂還沒回來。

傅周涵決定先去洗個澡，再出去找杜樂聊聊。他拿了換洗的衣服進浴室，打開噴頭先洗了頭，等他随便擦了擦頭發打算沖洗身體時，就發現窗戶邊上站着一個披着大波浪頭發的美女！

美女正抱着雙臂打量他，一邊點頭評價：“嗯，身材還可以。”

說完美女還想走上前來擁抱傅周涵，吓得他立刻後退了幾步，驚叫道：“你是誰？趕快出去！”

美女頓時愣在了原地，傅周涵趕緊扯了浴巾圍在腰上。

這時美女又說話了：“你能看到我？”

傅周涵立刻就明白過來，這是個女鬼，還是個好色的女鬼！他突然間就來氣了，朝着女鬼的面部揮過去一拳：“不管是男是女，偷看人洗澡就是臭流氓！”

“啊！”女鬼被打得連退幾步，撞到了身後的牆上，她捂着鼻子，有種鼻梁都被打斷的錯覺。

女鬼生氣地怒吼：“有沒有搞錯啊？你是不是男人？怎麽打女人？雖然我已經不是人了，但你也不能打我啊！我也不是故意要看你的身體，再說看幾眼會少一塊肉嗎？”

浴室裏這麽大的動靜，外面的蔣鴻風和傅鶴想不聽到都難。他們怕傅周涵出什麽意外，直接穿門而入，就看到傅周涵正與一個女鬼對峙着。

蔣鴻風問：“這是怎麽回事？”

傅周涵：“誰知道啊？我在洗澡，一擡頭就看到了她。”

“我一直在這裏好嗎？”女鬼很生氣，松開了捂着鼻子的手，指着傅周涵說道，“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先來後到？！”

這下誰都沒接女鬼的話，一人兩鬼都直愣愣盯着她的鼻子。上面有被打後留下的傷口，還有黑色的血跡，剛一冒出就沒了，所以顯得傷口更加明顯。

女鬼覺察到大家的眼神不對勁，立刻奔到鏡子前，她看到自己的模樣頓時抓狂起來：“啊啊……啊，混蛋！我被你打得毀容了！”

趁着女鬼不注意，傅周涵已經逃到了浴室外，他問蔣鴻風：“這可怎麽辦？我沒想到我一拳下去會有這麽大的威力。”

蔣鴻風淡定地說道：“沒關系，本來就是她先偷看的你，所以你也只是反擊而已。”

這話并不能安慰到傅周涵，本來他那一拳只是為了出氣，并沒有想要傷害到女鬼。女鬼現在這種情況，他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恢複。

以女鬼對自己外貌的重視程度，傅周涵實在有些良心不安。

這時女鬼氣沖沖出了浴室，她本想找傅周涵麻煩，再不濟也跟他理論一番。但沒想到她居然從一直困着自己的浴室裏出來了，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了看，頓時又驚又喜。

蔣鴻風看到女鬼的神情，立刻說道：“你能從困着你的地方出來，都是因為傅周涵的幫忙。他不會對你索求回報，所以你們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吧。”

女鬼冷哼一聲：“一碼事歸一碼事，我會報答你助我脫困的恩情，但我也要追究你破我相之仇。”

傅周涵認命了，問：“你想怎麽辦？”

女鬼：“我的要求不多，我要你盡快将我的鼻子恢複了。”

傅周涵很是為難：“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恢複你的鼻子。”

“你都能把我打成這樣，難道還不能治好嗎？難道鬼就只能活該被打嗎？”女鬼十分委屈，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在捉弄她。

“如果人受了這樣的傷，需要止血敷藥。”蔣鴻風在一旁調解，努力安慰女鬼，“但鬼受了傷，并沒有對應的藥，所以我們需要考慮一下如何治療。”

傅周涵努力回憶所有的道學知識，一時之間真沒想到什麽治療手段。別說這個了，就說他會将女鬼的鼻子打破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傅周涵有些沒底氣地說：“人受了傷，不接受治療也會慢慢痊愈，鬼應該也是一樣吧。”

“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啊！”女鬼現在幾乎是一點就炸。

傅周涵突然靈光一閃：“我有一套功法，說不定會對你的傷口有幫助。”

女鬼：“那你還愣着幹什麽？趕緊開始啊！”

傅周涵剛想盤腿坐下，發現自己只圍着一條浴巾，頓時臉一紅：“等一下，我先換件衣服。”說完他趕緊跑進了浴室。

等穿好衣服，傅周涵坐在床上運起功法，蔣鴻風在一邊觀察。雖然沒有看到女鬼的傷口有明顯的變化，但女鬼的神情明顯放松許多。

“你感覺怎麽樣？”蔣鴻風問女鬼。

女鬼有些滿意：“還行吧，鼻子不會感覺到痛了。”

傅周涵連忙說：“那你就跟着我，等你傷口好了，咱們就扯平。”

女鬼撥了撥她的頭發，昂起頭：“我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只要我的鼻子能好，我自然不會多說什麽。”

“所以，你之前一直在浴室，真不是故意要偷看人家洗澡？”蔣鴻風問，“你應該可以轉過身不看的吧？”

女鬼有些尴尬，不太自然地看向一邊：“我一直被困在浴室也很無聊啊，只能自己找點有趣的事。”

“其實我也是很倒黴的。”女鬼打起同情牌，“我有錢有貌有身材，只不過是出來游玩而已，結果沒想到因為地面太滑，我就摔倒了，我大概是全世界第一位洗澡時摔死的人。”

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傅鶴這時低聲說了一句：“你不是第一個。”

傅周涵耳朵靈聽到了，他鼓勵傅鶴道：“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傅鶴擡頭瞄了一眼，又低下頭說：“我們現在的那個小區，以前就出過這樣的事，樓下的阿姨也是洗澡時不小心磕在鐵質的收納架上，然後就死了。”

傅周涵說：“看來這種情況并不是只有你一例。”

女鬼不服氣：“那也是還是我更倒黴，我長得這麽漂亮，做個鬼都被打斷鼻子，難道還有比我更倒黴的嗎？”

蔣鴻風适時插了一句，宛如一把刀紮在女鬼心口：“倒黴也不是什麽光榮的事，還用得着比較嗎？”

傅周涵又補了一刀：“你雖然長得不錯，但有我家傅鶴好看嗎？”他摟住傅鶴的肩，将他攬在身邊。

女鬼看清傅鶴的長相，就算她足夠自戀，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比她好看這個事實。但還是咬牙切齒地說：“有你們這麽欺負人的嗎？”

傅周涵連忙笑了笑：“我們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咱們好好認識一下，相逢一笑泯恩仇。”他說着介紹了自己，然後介紹了身邊兩只鬼。

女鬼眼睛轉了轉，她以前也聽說過有些高人能驅鬼看風水，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跟鬼處成朋友的高手。對方不只能看到鬼，還是實打實的能打鬼，實在不是她這樣的鬼能惹得起的。

女鬼簡單說了自己的經歷：“我叫柏雪，老家是北方的，之前在S市的外資企業上班。好不容易混到了經理職位，又在S市買了車買了房，還沒好好享受幾天，就在這個破地方嗝屁了。”

“我死後一直被困在這個浴室裏，就是後來酒店翻修重建，我也沒法出去。”柏雪說着皺了皺眉，“最初我還記着時間，但慢慢的我也就沒去在意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

傅周涵問：“那你是哪一年去世的？”

柏雪：“20XX年。”

“那就是兩年前的事。”傅周涵說了今天的年月日。

“這些都不重要了。”柏雪說，“我以前注重保養，希望自己永遠年輕美麗，現在算是不會再變老了，但卻并不是多麽讓人高興的事。人啊，大概永遠都是這樣吧，不等到失去不知道什麽是最寶貴的。”

柏雪黯然了一瞬，又很快調整了心情：“現在我不再局限于那小小的一間浴室，倒是能自在快活許多，這還得感謝你。”

傅周涵忙擺手：“不必客氣，這算我們的緣分吧。”

柏雪笑道：“那這段時間就打擾你啦。”

傅周涵：“我是每天早上練功，這兩天在外可能不太方便，你可能得等一等。”

柏雪這會兒卻不怎麽在意自己的容貌了，很是灑脫地說道：“沒關系，反正能見到我的就你們三位，我不着急。”

傅周涵還在猜測柏雪這話是不是還有什麽潛臺詞，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這個時間點應該是杜樂，他連忙去開門。

杜樂回來後心情像是好轉了一些，但是進屋後也沒有說話，只是朝傅周涵露出了一個讓人看不透的笑容，接着就直接側身躺在了床上，背對着傅周涵。

傅周涵覺得杜樂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不知道是不是與他失戀的經歷有關，還是因為其他別的什麽。反正現在傅周涵感覺跟他走不到一塊兒，而且對方越來越像個獨行俠，跟公司的所有人都成了點頭之交。

傅周涵本來就不是那種善于交際的人，在杜樂變得陰郁後，他試過去維系這段友誼，但往往得不到對方的回應，他慢慢也就望而卻步了。

柏雪還在房間，她看到杜樂的言談舉止，皺眉說道：“你怎麽跟這樣的人一間房？這種誰也不理的态度，簡直太敗壞旅游中的心情了。”

傅周涵也沒法現在就跟她解釋，說杜樂以前并不是這樣的。只是指了指房門外，無聲地說道：“你們出去玩吧。”

等到三只鬼都出去了，傅周涵拿了一把椅子坐在杜樂床前，說道：“杜樂，咱們聊一聊吧。”

杜樂沒有說話，半晌才睜開眼：“我沒有事，只是不想跟人交流。你再等我一段時間，等過一陣就好了。”

“一段時間是多久？”

杜樂幽幽說道：“很快的，不會超過一個月。”

“那行，我還是那句話，有什麽事随時找我。”傅周涵站起身，懇切地說，“我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樣笑口常開。”

在神侶峰游玩了兩天，傅周涵帶着三只鬼回了自己的租房。他那房子本來就小，現在一人三鬼擠在裏面，就顯得更加擁擠了。

柏雪四處打量了一番，說：“這房子真是又小又舊，讓我想起當年剛畢業的情景了。”

傅周涵攤手：“沒辦法，沒錢就只能住在這裏。所以，除了早上的時間段，我希望你們能自己出去找地方休息。”

“也好，反正我知道了你的住處，那我就去我生前的房子看看吧，明早了我再來找你。”柏雪是個行動派，話還沒說完就出了房間。

柏雪一走，蔣鴻風就望向傅周涵：“我還有幾集電視沒看完，我今天能把它看完嗎？”

傅鶴也是兩眼期待地看着傅周涵，他想繼續看書。

傅周涵無奈地嘆着氣：“行行行，給你們看。”他感覺自己現在都成了個工具人。

還沒等傅周涵松幾口氣，柏雪半個小時後去而複返，一進門就在他跟前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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