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卷書

杜梓藝坐在馬車上,聽着車輪單調的轱辘聲,手中還緊緊的抓着木匣,眼簾垂下,面色凝重。王泓瑾騎着高頭大馬,走在車旁,時不時朝車內看去。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之色,只是因為剛才杜梓藝的臉色實在是太過難看。

沒過多久,三人就來到了剛才大批官差剛剛撤去的小院。杜梓藝提起裙擺,邁步下車,直接走上前去,黑着一張臉,就開始“嘭嘭嘭”的大力拍門。不一會兒,大門“嘎吱”一聲打開了,這時,出現在門後的是一張猶帶淚痕,額頭紅腫的清秀小臉。

小月隔着門縫,表情怯怯的朝外看。當她看見杜梓藝時,愣了一下,張了張嘴剛想問點什麽,眼神一轉,就看見她身後一身緋紅官袍的王泓瑾。她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慌亂了起來,趕緊将門完全打開,望着去而複返的王泓瑾結結巴巴的開口:“大,大人。”

王泓瑾點點頭,他對這婢女的印象也很是深刻。杜梓藝沒有寒暄的興致,沉着一張臉,從小月身旁擦身而過,直接邁步踏入,裙擺帶風。她走進小院中,轉頭望向還傻傻的伫立在門旁的婢女,面無表情的開口問道:“季安年住在哪間房?”

小月被她的氣勢所震懾,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向一間房門。杜梓藝點點頭,直接走到房前。她伸手推開房門後,杏眼微眯,眼睛在這個整潔幹淨房裏巡視一圈後,徑直走向房裏凡是讀書人均必備之物:書籍插架。

她走到書架旁,沉着臉在那一大堆書卷中迅速的查找。等王泓瑾踏入房內時,看見眼前之景,不禁挑了挑眉,慢悠悠的開口道:“杜小姐,你在找什麽?需要我幫忙麽?”

杜梓藝眼睛落在書本上,頭也不擡的說道:“幫我找一卷書,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書名應該叫做《妙聞本集》。”

“《妙聞本集》?”王泓瑾聞言,有些吃驚,但他很快就穩定了情緒,語氣如常的開口問道,“這是一卷什麽書?”

“一卷醫書。”杜梓藝面色陰郁,語氣略帶冷冽,“是從天竺傳到我大唐的,市面上應該并未流通。”

“醫書?難道是和那木匣裏的器具有關?”王泓瑾似想到了什麽一般,一雙桃花眼暗了暗,輕聲猜測道。

“不錯。”杜梓藝聞言,翻書的手頓了頓,轉過頭頗為贊賞的望向王泓瑾,語氣凝重的說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本書和這件案子應該大有淵源。”

“有這種事。”聽她這麽一說,王泓瑾也不淡定了,臉上浮現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也不再多說,認真的埋頭查找了起來。

一時間,房內無人交談,分外安靜,只有書卷拾取翻動的“嘩啦”聲在不時的響起。

很快,室內的寧靜被杜梓藝一聲驚喜的叫喊打破了。她興奮的拿着手中的那卷書,對着王泓瑾揚了揚,頗為開心的說道:“我找到了!”

杜梓藝将書卷攤開在地上,就地坐下,查看了起來。王泓瑾見狀,也坐在了她旁邊,将頭湊了過去,和她一同翻看了起來。

這卷書上,除正文內容以外的空白地方,均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讀書之人所做的批注,其字跡的痕跡新舊不一。由此可見,這卷書令其主人愛不釋手,反複閱讀批注無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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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将書卷內容通讀一遍後,心中已有猜測。杜梓藝還眼中帶着笑意,情不自禁的讀出季安年所做的批注:“去除種種之草、木片、石、沙塵、鐵、土、骨、毛、爪、膿汁、分泌物、胎兒等異物之法,稱之為‘銳器’與‘鈍器’之醫療器械的用法......治療鎖骨以上之病,即與耳、眼、口、鼻等相關諸病的治療方法......”

王泓瑾也緊接着她,神色微妙的讀出了另一段批注的文字:“吾願窮盡畢生之力,恢複吾妻之舊貌,縱然吾身死之後,魂魄墜入陰司,歷經刀山火海,嘗盡萬般苦難,吾亦不悔!”

讀到這裏,兩人同時怔住了,不約而同的互相對看了一眼後,便迅速的将眼神移開,同時低下頭沉默不語。

兩人的眼中含着震驚,憤怒,憐憫之類的種種情緒,端的上是複雜無比。杜梓藝嘆息一聲,打破了室內凝滞的氣氛。她垂下眼簾,面無表情,冷淡的說道:“你覺得季安年批注中所說的‘吾妻’是誰?”

“高晴岚。”王泓瑾玉面含煞,手掌用力“啪”的一聲擊打在地面上,冷聲回道。

杜梓藝拿起手邊的木匣,發洩般的将它“嘭”的一聲,狠狠的擲于地上。匣蓋摔開,裏面那些奇特的器具紛紛摔出。杜梓藝簡直可以将它們一一認出:十字鉗、鑷子、類撬鎖器、管狀器、探條和刀、剪、鋸、尖針、斧、鈎,等等。這些東西雖然看起來就像是刑具一般,但杜梓藝心裏明白,這些全部都是醫療器具。

季安年竟然将《妙聞本集》裏所記載的一百二十種外科器具,大部分都制造了出來。由此處看來,其心之昭昭,簡直路人皆知。

杜梓藝眉毛倒豎,心中湧出來了巨大的怒火。她霍的一下站起身來,身體微微發抖,雙手握拳置于身側,情不自禁的吼道:“季安年,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混蛋!”

王泓瑾見狀,趕緊站起身來,輕聲細語的安撫她。可是,顯然沒什麽效果。杜梓藝整個人情緒十分激動,眼圈微紅,現下完全無法自控,根本聽不進任何話語。王泓瑾精致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之色,伸出手将她的頭大力的按在自己的懷中,緊緊的抱着她。杜梓藝窩在他的懷中,眼淚怔怔的流了下來。她攥緊王泓瑾胸前的衣襟,小聲嗚咽道:“高晴岚竟然就這麽死了,就這麽愚蠢的死了!”

本來守在房門口的蠻阿奴聽見房裏自家小姐的響亮的怒吼聲時,頓時吓了一大跳,精悍的臉上浮現出緊張的情緒,立刻将頭探進去觀看。但他看見這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後,又默默的縮了回去。

杜梓藝靠在王泓瑾身上,安靜了下來,面色卻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她咬了咬嘴唇,輕聲說道:“王泓瑾,我們再去搜索一下這處房屋的後院。”

王泓瑾放開她,了然的點了點頭。于是,兩人立刻行動了起來,将屋子裏翻了個底朝天,甚至連後院的水井都不放過,依舊一無所獲。這樣的結果,自然是令杜梓藝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卻是欣喜。

杜梓藝和王泓瑾二人,動作利索的将木匣和那卷醫書收拾好,便起身離開。出院門之前,杜梓藝眼珠一轉,還特意的将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小月拉到自己身邊,将臉靠近她的耳朵,輕聲問道:“問你一件事,你來到這裏有多久了?”

她不知道這個看起來身份就不低的女子為什麽要問她這種問題,但她還是很老實的回答道:“婢子來這裏已有十二日了。”

杜梓藝聞言,點了點頭,臉上帶着含義不明的神情,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問道:“在你來的這段日子裏,你的那兩個主人有沒有同過房?”

小月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嗫嚅的說道:“婢,婢子不清楚,好像沒,沒有吧。”

“那你沒有撞見過他們十分親密的行為,比如擁吻,耳鬓厮磨之類的。”杜梓藝表情嚴肅的繼續追問道。

小月的臉更紅了,她頓時有些驚惶,心想,這位姑娘怎麽能問出這麽羞人的問題。她搖搖頭,故做鎮定的說:“沒有。”

杜梓藝點點頭,表示自己理解了。她拍了拍小月的肩膀,輕聲說了一句“你很幸運”後,便在小月疑惑的神情中轉身離開了。

她出了大門之後,還回首望了一下這座外觀看起來頗為古樸老舊的房屋。然後,她就提着裙擺姿态婀娜的上了馬車。等車輪轱辘轱辘的轉動起來後,她還特意撩開窗簾,對着在車旁騎馬的王泓瑾大聲說道:“少卿大人,剛才多謝了!”

王泓瑾自然明白她說的是剛才自己将她禁锢在懷中,令她平靜下來的事情。他擺了擺手,盯着她,一雙桃花眼中光彩流轉,唇角帶着一抹笑意,輕聲說道:“我很樂意。”他的聲音悠長低緩,似包含着某種深切的意蘊。

杜梓藝聞言,不知道為什麽覺得臉有點熱。她一下子放下窗簾,阻擋住王泓瑾望過來的視線,有些慌張的縮回車內。她輕輕的搓了搓自己的面頰,似乎想要将臉上的熱度降下去,但卻不太成功。

等她長出一口氣,心中徹底平靜下來後,聽着枯燥的車輪轉動的聲音,漫不經心的望着車頂,思緒飄飛,最終吐出一句自言自語:“明日就要回長安了,還真是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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