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稚子不辜

你是不是嫌棄我啊?.

姜帛将留軻抓在手裏:“小笨蛋,讓你跑。”

“我不笨蛋。”留軻終于服軟,笑嘻嘻地道。

“趕緊回去。”姜帛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汗,又伸手去擦留軻腦門上的汗珠。

忽然她的手頓住。

留軻為什麽在抖?

姜帛去看留軻的臉,發現他還是那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但姜帛卻發覺留軻腦門上的汗是冷汗。

他在害怕什麽嗎?

還是說,他在緊張什麽?

姜帛突然往梧桐殿的方向看去。

不好。

姜帛将留軻丢給護衛,撿起地上被自己扔到一旁的掃帚,拔腿就往臺階上沖。

到了門口,裏面什麽動靜都沒有,姜帛感覺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中毒之事還未落幕。現如今宮內禁衛森嚴,誰敢在這風頭上再對公主下手?

她在門口徘徊片刻,想着要不要敲門。但手擡起來數回,最後又還是放下了。

公主應該還在沐浴,要是貿然進去又看見雪白的肌膚和光滑的長腿,一定又會惹公主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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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姜帛在門外試探地叫了聲。

青雨視線仿若冬日淡雲,毫無溫度可言:“說給我聽聽,是什麽人想要我的命呢?”

“表姐。”姜帛又叫了一聲。

可還是沒有人回應。

難道洗澡洗得太投入,沒聽見?可也沒聽見水聲,難不成睡着了?

“公主表姐,你在裏面嗎?”

青雨終于往門口的方向看了眼,只見黃昏的暮色猶如摻雜着千軍萬馬。

即使阻隔着門楹,卻還是浩浩蕩蕩從紗布的縫隙裏鑽了進來,夕陽占據天空,餘晖落在殿內,不給人一點透氣的餘地。

姜帛覺得有些蹊跷,這次她在門上重重拍了拍,“表姐,你還活着吧?”

“其實我可以逼供的。”青雨看着面前的人說。

“但我其實也沒那麽想知道真相,不過你若想告訴我,我也是願意聽一聽的。”

“表姐,我要進來啦!你要是沒穿衣服,我可不管了啊!”

就在姜帛推開門的那一剎那,青雨面前之人的劍刺向青雨——

姜帛:“!!”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姜帛橫起手中掃帚,騰躍而起,在劍尖即将碰到青雨喉嚨之際,咔嚓一聲——

掃帚柄橫空打斷了刺客的脊骨,刺客發出痛苦的吼嘯,而後如折翅的鳥砸在地上。

“護駕!!”姜帛一邊喊道,并迅速上前用膝蓋壓住刺客,為了防止刺客自殺,姜帛将掃帚柄塞進刺客嘴裏,讓他咬着。

刺客從嘴裏發出低吼的聲音,好像還在說着別的什麽。

護衛們沖進來,幾個人立刻上來壓住刺客,姜帛這才起身。

青雨見一切回歸平靜,遂往榻邊走去,剛走出沒幾步,突然青雨的手臂被人從後面拽住。

姜帛的力氣很大,不過青雨吃驚的是,自己這次居然沒有起殺心,只是任由姜帛拉住。

“你幹什……”

“為什麽不喊救命?!”

“什麽?”青雨瞳孔幾不可見地動了一下。

姜帛幾乎是在對着青雨在吼:“你明明知道我就在外面,為什麽不喊救命??你知不知道我只要再晚一點點,哪怕是很短的一刻,你就被他的劍戳死喇!!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很可能失手的!!”

青雨沒有轉身,所以姜帛看不見她的神色。

其他護衛倒是看得心裏一緊,這可是未來女帝,姜帛竟然就敢這麽跟她吼,真是不要命。

姜帛這回是真的氣得很厲害:“你說話啊!你不要裝聾,我知道你不聾!”

“妖怪……妖怪……”

“喊什麽?!”姜帛回身對地上被制服的刺客吼道。

“妖怪,妖怪。”

“妖怪?”姜帛看了眼刺客,只見刺客嘴裏一直叫着‘妖怪’,而視線自始至終都釘在青雨身上,姜帛看了眼青雨,活生生的人站這兒,罵誰妖怪呢,“你們趕緊把他送去大獄,送禀陛下處理!”

刺客直到被拖走嘴裏還始終念着妖怪,姜帛将思緒集中回方才被打斷的話題上:“你為什麽不叫我救你?”

青雨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他說我是妖怪。”

“不要轉移話題,我待會兒去把他打成妖怪,你說說你,我就在外面,你怎麽不叫我呢?”

“姜帛。”

這是青雨第一次叫姜帛的名字,也是姜帛第一次從青雨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

姜帛忽然脾氣減了幾分,自己可真是個很好哄的人:“嗯?”

青雨将姜帛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拂下去,直視姜帛責難的目光,淡淡道:“因為我不相信你。”

姜帛眼睛瞬間睜大:“不相信我?我不值得相信嗎?是我武功不夠高,還是你覺得我不會盡心救你?”

青雨沒有回答。

“好,你不相信我,我現在就去把幕後之人給你逮出來!”

姜帛風風火火地跑了,臨走前吩咐護衛裏三層外三層将梧桐殿封起來,還命護衛去禁軍那邊要求再調配些人手過來,最後一件事,她讓梧桐殿的護衛将七皇子留軻給扣下了。

她前面做的這些事都是屬于帝衛之責,無可厚非。但唯獨最後這一件,七皇子留軻與三公主留菁同自花易貴妃所出,而花易貴妃姓李,是李左相的胞妹,也就是李宴然的親姑姑。

由此可見這背後的權力關系十分複雜,姜帛此刻将七皇子扣下,明擺着是認為七皇子有嫌疑。

但七皇子今年不過七歲,他若真的參與了,那麽花易貴妃和三公主一定逃不了幹系,相當于姜帛這是将李左相也得罪了。

喧鬧過後,青雨一個人在澡臺邊的階梯上坐了下來,輕紗從她身邊飄過,暮色将她籠入懷裏,月亮爬上樹梢,風吹入殿中,院中的花鳥魚蟲、風月草木都在向她致意,慶祝神靈在這世上又活過一天。

姜帛以雷霆之勢将花易貴妃與三公主一并扣了下來。

等消息傳到太極殿時,矜帝臉色都變了:“大膽!公主才剛回宮,宮裏居然接二連三發生這樣的事!玉山的火還沒滅,大家都按捺不住了是吧!李宴然,你到底負的是什麽責?!”

李宴然本來也沒從地上站起來,這下只好繼續跪下去:“陛下,請容臣去調查。”

“調查?”矜帝走到李宴然身邊,“這回你想怎麽調查?花易貴妃是你姑姑,留菁是你堂妹,你想怎麽處置她們?”

李宴然抱手:“臣将秉公辦理,絕不徇私。”

矜帝冷笑一聲:“不必了。”

李宴然:“陛下。”

“來人。”矜帝轉向殿外,頓時兩隊禁軍從殿兩側入來,齊聲道‘謹遵陛下禦旨!’

“你們去把安平公主請到這裏來,順便把姜帛一起叫過來,還有花易貴妃,以及所有皇子公主,全部叫到朕的跟前來,立刻去,不得有誤。”

“是!”

此際夏蟬已死,秋夜寒冷,臨出門前,青雨越過屋檐看向冷月,光暈幽幽,淡雲拂過。

入宮至今,快半個月了吧,那天聽到宮人們說,玉山的火到現在還在燒,距離她化神也已經六十多年快七十年了吧,至今她還未做過一件功德,天道說,若要成為真正的青鳥神,要在人間積滿十萬功德。

可她不想做青鳥神,她只想當一只青鳥,每日飲風餐露,非梧桐不止,非高處不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困在層層深宮裏,沒了翅膀,她就被永遠困在了地面。

“想什麽呢?”姜帛穿着銀铠走來,這還是青雨第一次見她穿上帝衛的制服,還真像個人。

青雨瞅了她一眼,兀自走下臺階。

姜帛跟在青雨身後跳下臺階,“是不是慶幸自己又活過一劫?”

青雨:“是在遺憾自己竟又逃過一劫。”

姜帛:“怎麽啦?對這個世間失望啦?千萬不要這樣想,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能将幕後的壞人揪出來。要是你不想動,就讓我來幫你,我向青鳥神發誓,我誰都不怕。”

夜色中二人沉默良久,只有腳步的聲音,和跟在她們身後的近二十個殿衛铠甲摩擦的動靜。

青雨并不相信姜帛的誓言,這一點在上次中毒事件中已經被證明過。

但青雨還是好奇地多問了一句:“你知道我并不喜歡你,為何還想幫我?”

姜帛無辜地瞪着她。

被姜帛這麽盯着,竟讓青雨産生了一種毫無理由的罪惡感,青雨不由停住腳步,“怎麽?”

“我沒感覺你不喜歡我啊。”姜帛的眸子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我覺得你好像還挺喜歡我的。”

青雨:“如何感覺到的呢?”

“我聽宴然說,你每天說話都不會超過十句的,可你今天一共對我說了十八句話呢!你還叫我名字了,你之前從來不叫我的名字的,我的名字叫起來是不是特別好聽呢??”

青雨:“吃過晚飯了麽?”

姜帛不知她怎麽突然問這個,“還沒呢,這不刺客在獄中自殺了,我忙着去看仵作驗屍,晚飯都沒來得及吃,怎麽?”

“但為何我覺得你已經撐了呢?”青雨繼續往太極殿方向走去。

姜帛留在原地,非常誠實地看了眼餓癟了的肚子:“沒有啊,沒撐啊。喂,你別走,你是不是嫌棄我胖啊??我肚子不大啊——”

這時,走在殿衛隊伍最後面的侍衛終于看不下去,在姜帛身邊停了一下,好心告訴她:

“小縣主,公主是嫌你吃飽了撐的,沒事去數她一天跟你說了幾句話。”

姜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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