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堕大夢
這麽小小的要求還是可以的。.
‘行去’二字刺激到姜帛關于行修言道的那根神經。
盡管她自己本身就是這個宮廷裏最不拘束禮節的人。
“過分過分!”姜帛道,“我可以當沒聽見,你可以再說一次。”
青雨不知姜帛何以這麽大反應,不就是讓她滾嗎?還要再說一次,這麽想滾嗎?
別的祈願青雨不能滿足她,這麽小小的要求還是可以的。
“行——”
青雨說到一半,忽然想到什麽,方才她對禦醫和荊泉分別說過這個詞,本意是讓他們出去。
但看他們當時的神色,似乎他們從這個詞裏得到了別的什麽意思,她好像知道姜帛反應反常的原因了。
“行了,”青雨接上尾音,“你出去吧。”
姜帛愣了愣,沒想到青雨居然這麽配合。
她原來會聽我的話!
姜帛驚喜,遂趁熱打鐵:“我們來喝水吧!”
青雨不明白姜帛這個人,明明自己讨厭她的心情明擺着就寫在臉上,她為何還要一個勁往自己跟前湊?
青雨:“若是你這麽想喝水,自己出去喝。若是你只是想喝這梧桐殿的水,我可以連後面的那口井一起送給你。”
“我要井做什麽。”經過方才青雨改口,姜帛以為青雨對自己還不錯,竟然就像對熟識的朋友那樣去握青雨的手臂,“我只是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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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帛從椅子上向後仰了下去,幸虧她機靈,以背着地,又就勢滾了半圈,才沒受傷。
“剛才那是什麽?”姜帛雙手在身後撐在地上,望向獨坐桌旁的青雨。
剛才那是青雨對自己厭惡的人靠近自己時的下意識的反應,上次矜帝抱她時她甚至起了殺心,方才姜帛碰到她的手臂,那一刻她也是起了殺心的。
“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姜帛方才感覺自己半個身子都麻了,這輩子都沒有過那般感受,就好像一瞬間有十幾道雷電從身體裏穿過,仿佛血液都被激起巨浪,好奇妙。
“你出去吧。”青雨轉過身,拿起還未畫完的扇面,重新開始描了起來。
姜帛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找回手臂的知覺,她的視線順着看過去,恰能看到青雨的側影,不知為何,從這個角度,姜帛竟覺得她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側臉,可是在哪兒她卻想不起來。
“水要記得喝哦。”姜帛從地上爬起來,拍了一下銅罐的罐頂,她只能捂着自己的肩膀,“我先去找江禦醫幫我看一下,你也太厲害了,看來內力深厚啊。”
青雨沒理她,姜帛不知念叨着什麽,慢慢離開了梧桐殿。
“你怎麽啦?”李宴然見姜帛一瘸一拐走出來,還捂着胳膊,忙上來問。
姜帛:“之前怎麽沒有人告訴我公主原來是個隐藏的絕世高手?”
李宴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姜帛:“剛才,我手剛一碰到她,突然一陣極強的內力就将我震開了,差點兒死在公主手裏。”
李宴然:“你胡說什麽?”
“沒胡說。”姜帛靠在宮門外的青鳥墩旁,“真的。”
荊泉:“我自習武以來,從師無數,據我所知,根本沒有內力這一回事,就算有,那也其實只是我們身體裏的氣息。你要是說公主一腳把你踹開了,我信,但要說公主的內力把你震開,我不信。”
李宴然也道:“而且公主根本不會武功。”
姜帛:“不可能,我親身體驗過的,到現在手還痛呢,她肯定會武功。”
李宴然:“可是你忘了,公主腿有舊疾,如何能練武?”
這是一個姜帛無法反駁的理由,忽然完全推翻了姜帛前面的猜想,她們都是從小練武,知道武功在練習時還需要配合步伐。
所以才稱之為身手,但如果公主腿上有傷,這就從源頭上斷絕了練武的可能。
“所以,剛才……”姜帛看着自己被震得還有些微微顫抖的手,“我是做夢了嗎?”
荊泉拍了下姜帛的肩,“放心,你有多慫我們是知道的,不就是被公主給攆出來嗎?我們不嘲笑你,不用找理由掩飾。”
姜帛不由看向院內的宮殿,胳膊仍隐隐作痛,剛才一定不是錯覺。
“什麽!還沒找到!”矜帝大怒,已然過去五天,居然來告訴他還沒找到任何關于下毒的線索。
李宴然和荊泉跪在殿下,禁軍高層、尚膳監的太監以及仵作院的仵作跪在她們身後。
盡管她們年紀比這些人都小,不過誰還能不明白,日後公主登基,這三位年輕的帝衛将成為皇城內最接近權力中心的人物。
屆時許多人的生死都将掌握在她們手裏。
李宴然:“陛下,所有宮人的住所都已搜查,未找到任何毒藥殘留,尚膳監所有人也已審問,從制作膳食到送入梧桐殿,這一路上沒有閑雜之人靠近。”
“審?”矜帝問,“怎麽審?”
李宴然:“……”
矜帝:“好聲好氣問,是不是你小人下的毒?拷問啊!嚴刑拷打啊!李宴然,你是帝衛首領,布膳是你安排的,公主卻在你眼皮底下被人下了毒,你是不是要朕賜你滿門抄斬才知道事情嚴重性!”
李宴然立即伏地:“陛下,臣知罪!”
此時梧桐殿外,姜帛還在掃地。
距離上次闖進梧桐殿勸青雨喝水,她已經五天沒見過青雨。
“連門都不出,”姜帛雖然手上在掃地,目光卻一直盯着梧桐殿的大門,“不憋得慌嗎?”
“李宴然她們怎麽去這麽久還不回來?”
盡管姜帛很想去太極殿外看看,但此刻梧桐殿這邊只有她一個帝衛,責任感使然,她不能離開。
“诶,”姜帛逮到一個路過的梧桐殿宮人,“你幫我去太極殿看看,李宴然她們怎麽這麽久都不回來。”
宮人立刻聽命跑去。
姜帛再次将目光投向梧桐殿,這會兒正是日頭西垂的時候,依照皇城作息,公主應該正在被人服侍沐浴。
但聽說公主從不讓任何人在她沐浴時留在殿中,所以殿內此刻應當只有公主一人。
這時,一只球滾到了她的腳下。
“姜帛姐姐,陪我蹴鞠吧!”
只見一個穿着蹴鞠簡裝的男孩朝她跑了過來,這是七皇子留軻,今年七歲,和三公主留菁同是花易貴妃所出。
但因留菁比七皇子大十一歲,所以不愛跟他玩。
于是以前姜帛進宮便會帶着留軻一起蹴鞠。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姜帛撿起球,“你母妃不管你嗎?”
先前留軻随花易貴妃來過梧桐殿一次,被青雨讓人攔在外面,之後姜帛就沒在梧桐殿附近見過留軻,想是花易貴妃告誡過他,不讓他來這裏玩。
留軻:“再過幾天是青鳥誕,母妃這幾日在齋戒焚香,不讓我打擾。”
“那你也不能上這兒來玩。”姜帛将球還給他,“裏面那位很兇的。”
留軻抱着球,“噢噢,所以你只敢在外面偷看,不敢進去。”
姜帛頓時臉色尬然,“誰說我不敢進去,我這叫尊重。你不懂吧?當你非常尊敬一個人的時候,你就自然而然地會和她保持一段距離,什麽都不懂,快回你自己宮去。”
“我不。”留軻突然将球踢進宮門,然後自己追着球往裏面跑,“你來追我哇!”
“小笨蛋,你給我站住!”等姜帛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擅自闖進了青雨給她劃定的界限。
進都進來了,今天不逮住這小子就太虧了,姜帛輕功可不是吹的,一個縱身便落到留軻面前,只見她将留軻提溜起來,“梧桐殿和其他殿可不一樣,這裏是未來女帝的住處,小心砍你腦袋。”
姜帛故意吓他,但留軻卻絲毫沒被吓到。反而将手裏的鞠往姜帛臉上一砸,姜帛沒防住這一手,竟被留軻從她手裏逃了出去,只見留軻撒了腿在花園內上蹿下跳:“救命啊!姜帛姐要打死我啊!”
“你瞎喊什麽吶!”姜帛上去追他。
宮人們都被驚動,梧桐殿的護衛們立即警戒,發現是姜帛擅闖進來,于是立刻朝姜帛方向跑來。
“縣主,速速離去,公主有令,不讓你踏足梧桐宮。”
“幫我逮住他!”姜帛朝其他人喊道。
“救命,姜帛姐要殺我啊!”
“我沒有!”
“救命啊!”
“縣主、七皇子,不要在梧桐殿玩鬧!”
梧桐宮內院生長有許多參天大樹,但唯獨沒有梧桐樹,此際正值金秋,樹葉金黃,落了一地,原本正在打掃的宮人面前的落葉堆被突然闖進來的留軻踢飛,灰塵夾着落葉四散飛開,加上追上來的宮人和護衛,完全亂成一團。
而此刻梧桐殿內,澡臺裏的水早已沒了熱氣,花瓣依然靜靜浮在水面。
青雨身着全衣,身上沒有一滴水珠,她根本沒有入水。
紗簾提前被宮人們放了下來,四面還豎起屏風,屏風上畫了一幅古畫,那是一座被梧桐樹包圍的宮殿,青磚黛瓦,簡樸優雅,宮殿上題有三個字:梧桐殿。
青雨盯着這扇屏風看了很久,直到身後傳來風的動靜。
那風裹着殺氣,從她耳邊掠過。
青雨沒有回頭,只是問道:“我不殺你,你為何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