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舊人重來

但那種好感是自下而上的。.

姜帛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

非常好認,青雨留給姜帛的通常都是背影——姜帛這才發現,她似乎很少能從正面看到青雨。

或者說,青雨很少正視她,不過這并不影響姜帛對青雨的好感,那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好巧啊,”姜帛雙手用力将門一推,聲音同時說道,“上次見面已經是好幾個時辰之前了,感覺好像過了……”

姜帛的尾音淹沒在兩人的對視中,她發現青雨并沒有任何要跟她開玩笑的意思。

她本來想說點什麽緩和氣氛,卻驟然發現在青雨身後,那具棺材竟是被人開過的!

棺材板被人掀到了一旁。

“來人——唔!”

姜帛剛發出兩個音節就被一只手掌給堵住了嘴。

與此同時,祠堂的門忽然砰咚一聲關上了——

等姜帛反應過來時,青雨與她只剩咫尺之距,視線冰冷地盯着她:“再說話把你扔到山裏去喂鳥。”

姜帛眨了下眼睛,盡管被捂着嘴,但不妨礙她咕嚕地說話:“那要看什麽鳥,要是青鳥,我可以。”

青雨:“……”

“欸,公主,你怎麽來啦?”姜帛看起來有點興奮,被青雨這麽捂着嘴似乎也不妨礙她的興致,“誰把我祖父的棺材給開啦?是你嗎?你找什麽?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個棺材有些不對?”

這時門外有仆人提燈走過,青雨拽住姜帛一只胳膊,将她擰了個圈,姜帛整個人翻了個面,被反扣在青雨面前,姜帛剛要說話,青雨卻似預感姜帛會說話一樣,再次将她的嘴給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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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門外完全沒有聲音後,青雨才松開姜帛。

姜帛立刻轉過身,“公主,你怎麽出來噠?舅舅知道嗎?你是不是還沒見過我祖父,我給你們倆相互引見一下吧,這位躺在棺材裏已經爛得差不多的……欸,我祖父呢?”

姜帛忽然發現自己手掌所指向的棺材裏竟是空空如也。

“你祖父呢?”青雨問她。

姜帛懵懵地,忽然反應過來什麽,“難怪我今天就發現棺材不對,公主我跟你講,今天白天我來給我祖父磕頭的時候,就發現棺材角那個位置,當年祖父下葬之前我給他守靈,晚上守着守着睡着了,把蠟燭撞倒了,結果将那裏燒糊了一塊,不是很明顯的位置,只有我知道,可是今天我過來卻發現那塊糊塊不見啦,我懷疑有人将我祖父的棺材掉包了,我得去告訴爹娘。”

“站住。”青雨淡淡道。

姜帛立刻往回走來,“對,我們一起去。”

說着姜帛就過來拉青雨的手臂,被青雨無情扔開。

姜帛:“……”

“我走了。”青雨說。

“別走啊,這麽晚了,留下來歇呗。”

青雨原本沒有任何想留下來的意思,可不知怎的,姜帛這麽一說,她居然覺得留下來未嘗不可。

“好。”她從姜帛身旁走過。

姜帛眉眼頓開,又聽青雨道:“如果住得下的話。”

平時這個時辰侯府早就歇下了,然此刻霖夫人、姜侯爺卻都披着衣服站在門口,看着上百名禁軍在李宴然的調配下将侯府團團圍住,又有三十多名內廷護衛守在侯府各處,每處屋頂上都有暗衛把守。

“到底怎麽一回事?”姜子期龇着牙低聲問姜帛,怕被李宴然聽見,“你怎麽把公主也弄出來了?”

“不是我弄出來的。”姜帛龇牙說話的樣子和姜子期一模一樣。

“那你為何又要留公主在侯府住?”

這時李宴然從姜帛面前走過,姜帛面帶虛僞的笑容生硬地朝李宴然點了點頭,同時低聲對姜子期說:

“我才出宮幾個時辰,公主就追我追到侯府來了,我不能辜負她啊,當然要留她歇一宿啦。”

“好的,那麽你現在讓公主在你房裏下榻,那你今晚自己就睡天井吧。”

姜帛:“……”

沒辦法,侯府平時少有客來,客房統共也沒幾間,宮裏來的光侍女就有十多個,只能安排她們擠一擠,其他房間都住了侯府自己的人,這會兒讓他們搬也不現實,兩相權衡之下,姜帛決定讓青雨入住自己的房間,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的最得體的安排。

但是現在問題來了,客房住滿了,她住哪兒呢?

跟兄長睡?

不行不行,她都這麽大了。

跟侯爺和長公主睡就更不合适了。

去跟祖母睡?

這會兒祖母都歇下了,再去打擾她老人家不好。

要不觍着臉去找公主湊合一宿吧?

算了算了,姜帛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雖然對公主有好感,但那種好感是自下而上,是仰望的。

而且公主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待會兒真把她扔去山裏喂鳥。

最後,姜帛上了一棵大樹。

樹上有一座樹屋,是祖父當年給她蓋的,裏面有一張小床,一張小桌,還有她用來讀書寫字的筆墨紙硯,和祖父給她雕的青鳥木雕,以前她每次離家出走,就會出走到這棵樹上,直到有人來找她道歉。

月色如水,從窗戶裏照進來,姜帛從領口拿出挂在脖子間的吊墜,放在月光下看。

那是她從祖母那裏要回來的一個镂空鎏金小球,裏面穿着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梧桐樹種,似乎已經幹枯。

但祖父臨終前曾說,只要給它埋進土裏,再澆上水,它就能長出樹來。

她打算把這枚種子栽在梧桐殿外面,梧桐宮院裏有很多樹。唯獨沒有梧桐樹,姜帛覺得,只有栽着梧桐樹的宮殿,才是真正的梧桐殿。

祖父……

姜帛突然一個激靈,哎呀,祖父的棺材蓋還開着呢!

姜帛跑到祠堂的時候,祠堂的燈比白天還亮,所有燈燭都被點着了,家将舉着火把守在祠堂外面,祠堂裏父親、母親和兄長都在,連祖母都披着衣服坐在一旁,她遠遠看見父親拿着一幅畫,是展開的。

姜帛知道事情要鬧大了,但不知為何還沒鬧大,祖父棺木被調包、又被人擅自撬開這等天大的事,侯府上下難道不該全部出動、抓到那個撬棺的賊人麽?

姜帛從門縫一邊悄無聲息地溜進去,姜子期看了她一眼,竟破天荒地沒有責備她。

“看什麽呢父親?”姜帛遂伸過腦袋去看姜子期手中的畫帛,只一眼,她便愣住了。

那畫中之人不正是不久前才出現在祠堂裏的……公主嗎?

“公主。”姜帛說。

姜子期任由姜帛從自己手裏拿過這幅畫。

拿到手裏,姜帛才感覺到這幅畫上積澱的歲月感,有些發朽的卷軸,發黃的畫帛上生有點點黴菌,衣裳樣式有些看不大清。

但很容易就能認出來那絕非當時的風尚。

也就是說,畫上之人并非當世之人。

姜帛想起父親曾說過,公主和先皇後長得像極了,難道這畫上之人是先皇後?是公主的生母?

可是為何先皇後的畫會出現在父親手上?

為何所有人都不說話?

為何父親還不下令搜捕賊人?

諸多疑問都在這一刻湧上姜帛心頭。

尤其當她看到那具空蕩蕩的棺材裏還躺着另一件東西——

蘆忉劍。

那是祖父當年過江時随身佩戴的殺伐之器,五年前祖父去世時,侯府上下找這柄劍找不到,為何此刻會出現在這裏?

“父親……”

“不可鬧大。”姜子期看向霖夫人,“夫人,這件事若鬧大,侯府就完了。”

霖夫人低聲沉吟,不知她在想什麽。

姜老太君渾濁的瞳孔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姜帛。

只有姜璟忽然怒道:“他就是會給我們找麻煩!”

“有沒有人想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姜帛問道。

霖夫人:“可是侯爺,難道這件事就不往下查了麽?公公的骸骨就這樣遺失了,難道就不找了麽?”

姜子期:“如果這是父親自己的意思,我們是絕沒有可能找到他的骸骨的,當年我親自将他放入棺材,也是我親自送他下葬,又是我親自合的墳。

然此刻你我所見,唯空棺一具,舊刃一柄,殘畫一幅,這樣的偷梁換柱,我不信這是盜墓賊所為,只能是他自己的主意。”

姜帛:“什麽意思?”

姜璟:“意思是爺爺把自己骸骨藏起來,只留下一具空棺和一把劍,還有一幅害人的畫。”

“住口!”姜老太君終于發話。

姜璟立刻住了嘴。

姜老太君拄着拐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姜璟面前:“你可以恨你祖父,可以恨今日開棺的人。但你不能說那幅畫害人,不是那幅畫要自己出現在你祖父的棺材裏,也不是那個人要自己被人畫到畫上去的。”

姜帛似乎從姜老太君的話裏琢磨出什麽,“祖母,您認識畫上的人?是不是公主……”

‘公主’後面的‘的母後’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聽見姜老太君道:“是公主,但不是當朝的公主。”

“那是?”

“是前朝的公主,川魚國的青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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