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故事重提
反正是個我挺喜歡的人。.
“誰是青帛?”姜帛也問。
“你有病啊,”荊泉道,“我問你誰是青帛,你又問我誰是青帛,我怎知誰是青帛?”
荊泉忽然想到什麽,盯着姜帛的神色帶上幾分琢磨意味,“姜帛,你跟我說實話,你這般信奉青鳥,你不會打算改名吧?是不是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青帛?”
姜帛想了想,荊泉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要生氣,沒想到姜帛臉上竟出現喜色:
“對啊,青帛,有青,有帛,還挺好聽的,我想好了,以後我女兒就叫這名字,多謝你替我記下來。不然我都不知我夢裏能取出這麽好聽的名字。”
“……”荊泉心想,她怕是忘了,身為帝衛,這輩子就送給天家了,還想要孩子?
還想要個女孩?真是上天繡花——想得挺美。
姜帛是不被允許進梧桐殿的,不過她今日來是為了告假,見不見不重要,只要準她出宮就行。
但姜帛想到昨晚公主幫自己上藥,覺得有必要親自向公主道謝,這是禮貌。
“不見?!”
傳話的宮人出來時告訴姜帛青雨的回答,姜帛早上剛撅起來的孔雀尾巴頓時炸開了毛。
“是,公主說不見,你去留随意。”
姜帛氣得一時沒說出話來,“這不是不止兩個字嗎?你剛才怎麽不把後面五個字講出來?!”
宮人也是迷茫,荊泉遂讓宮人離去,轉過身來跟姜帛說:“兩個字和七個字有什麽區別,反正不都是一個意思嗎?”
姜帛朝那宮人離去的身影喊道,為了讓他能聽見,姜帛還踮起了腳:“你幫我跟她說,等我祖父下完葬我就回來,一定能趕在青鳥誕之前,讓她等我哦!”
Advertisement
“等她,我為何要等她?”青雨正在繪扇,此時她拿起桌上剛繪好的扇面來回看了一眼,對身邊的李宴然問道。
李宴然看起來心事很重,只是道:“臣并不知。”
青雨似沒有感覺到她的不走心,反而重新提筆在扇面上勾畫一株梧桐樹的樹幹,“上次我與你說的事你是否已改變了主意呢?”
她說的自然是那日下雨時,青雨曾問李宴然。若是她命李宴然殺掉姜帛,李宴然會如何去做。
當時李宴然沒有回答,但當時姜帛也沒有将花易貴妃和三公主緝拿下獄。
李宴然看向青雨,只見青雨側臉的陰影投落在扇面上,那麽柔滑秀麗的弧度,說出來的話卻總是又冰又冷,這還不是最古怪的。
最古怪的是,公主會突然讓一個人不要說話。但是李宴然可以作證,那個人從頭到尾一個音節都沒有發出來過。
“公主,你既然想讓姜帛死,為何昨日還要替她上藥?”李宴然問出自己心裏的疑問。
青雨捏筆的手輕輕頓了一下,“李宴然,你有沒有恨過一個人,你恨他,可是他已經死了,你以為一切已經結束了。
可是他的後人卻出現在你面前,我明知後人是無辜的,卻仍會将前仇遷怒到她身上,看到她的臉,就會想起那個人的臉,有時我恨不能殺了她,但我終究不能真的殺她。我不能讓任何無辜的人因我而死,這是我當年告訴自己的。”
青雨說得非常直白了,就算是傻子也聽懂了,何況李宴然一點都不傻。
“所以,公主,您與姜老侯爺有過舊怨麽?您離宮已近二十載,這中間姜老侯爺可曾是去過南方?”
只見青雨面前的扇面已近完工,那是幾株長得很高的梧桐樹,畫工精致,銜接自然,用色與一般畫師不同,通常梧桐樹葉不是青綠便是金黃。
但青雨畫的這幾株梧桐卻是湖藍顏色。
“李宴然,你知道為何那天我會選擇你當帝衛首領麽?”
李宴然隐約感覺她們這次對話的發展越來越怪異,可她不知那種怪異究竟從何而起。
“不知。”她說。
“因只有你本來就是江這邊的人。”
李宴然熟讀歷史,自然知道青雨指的‘江’是什麽,矜國是老矜帝過江之後建立的,這裏曾是「川魚國」。
七十年前,姜帛的祖父率領大軍南下,攻破川魚國都。建立矜朝後,論功行賞,姜帛的祖父被封為侯爵,荊泉的祖父被封為鎮京大将軍,都是世襲的官制,都是‘江’那邊的人。
李宴然的父親則不同,開新朝後,老矜帝繼續沿用前朝科舉制度。不論新民舊民皆可參加考試,李宴然的父親靠着寒窗苦讀中了狀元,從一介布衣到了今日這一朝宰相的位置,這是很不容易的,他需要跨越的不僅是門第,還要克服自己的出身,只因他不是從‘江’那邊過來的人。
可是在李宴然的認知裏,公主是矜帝親生的女兒,是‘江’那邊的人,理應會更加重用他們‘自己’的人,比如姜帛,或是荊泉。所以那天青雨選中她的時候,她是完全沒有想到的。
“公主……”
青雨:“你知為何今日我要與你說這個麽?”
李宴然覺得今天青雨格外不對勁,雖然她平時已經很不對勁了,“公主,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因為我方才聽見了一個聲音。”
“公主……”李宴然發現青雨根本沒有在聽自己講話。
“是姜帛的。”
“……”
“她向青鳥發願,希望她祖父一切安好。”
李宴然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她一直和青雨在一起,姜帛甚至都沒能進殿,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又是何時被公主聽見的?
“她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麽事?”
“我有一個東西還在她祖父那裏,我要去拿回來。”
“……”
“我要出宮去。”
青雨終于第一次看向李宴然,“作為交換,我會幫你将七皇子留下來。”
李宴然:“……”
這正是讓李宴然煩郁整整一天的事。丞相府不同于侯府和将府,丞相是不能世襲的。
因此朝中與後宮的勢力依靠就極為重要,姜帛這次将花易貴妃和七皇子同時拉下馬,無異于折斷了父親在宮中非常重要的兩個依靠,而她對此毫無辦法,她不想讓父親失望,可她真的沒有力量。
“可是陛下有令,您是不能出宮的,宮外沒人能保護您。”李宴然還是如實道。
“我不需要人保護。”
你需要的,李宴然暗道,外面有很多人都想殺你,連我的父親或許也希望你死。
“我祖父呢?!”姜帛人還沒進院子,聲音就已經傳遍了整個侯府。
“二小姐回來啦!!”
姜帛一路上連跑帶飛,衣裙擺起,腳上帶風,“我祖父在哪兒呢?!”
姜璟從堂廳裏走出來,姜帛還以為他是來迎接自己的。
“哥哥——欸,哥你怎麽走啦?”
姜璟沒理她,從她身邊往院子外走了,留下姜帛一臉莫名其妙。
“怎麽了?誰惹他了?”
霖夫人走出來,臉色和剛出去的姜璟臉色一樣不好,“別理他,這麽大的人,還是不懂事,讓他去給你祖父磕個頭,說什麽都不肯去。”
原來如此,姜帛忽然就能理解了,“反正祖父生前對他也不好,不磕就不磕呗,我去磕,祖父對我好,順便我把他的一起磕了。”
“去吧,”霖夫人欣慰道,“你祖母也在,去陪她說說話吧。”
“好。”
“祖母,我回來啦!”姜帛一進祠堂就喊道,老太君正坐在蒲團上打瞌睡,忽然就被吓醒了。
“你回來啦,”老太君笑了起來,“聽你這嗓子,看來是全好了。”
“是的呀,”姜帛說,“祖母,問您個事,祖父生前不是留了顆梧桐樹種子給我麽?放在一個镂空鎏金圓球裏邊,後來我拿它跟您換了半年的零花錢,現在那顆梧桐樹種子還在您那裏嗎?”
“做什麽?”姜老太君狐疑地道,“想出爾反爾?”
“對呀。”姜帛毫不要臉地說,“反正您拿着也沒用,還不如還給我,我拿去送人。”
“送誰?”
“哎呀,您別管啦。”姜帛撒嬌道,“反正是個我挺喜歡的人。”
姜老太君也沒多問,“在我房裏,你晚點過來找我拿吧。”
“好勒!”姜帛欣然道。
“現在可以給你祖父磕頭了吧。”姜老太君取出三支香點燃,遞給姜帛,“你說你,說好是回來給祖父磕頭,送祖父下葬,結果進祠堂這半天,連頭都沒磕一個,你祖父要知道你是這麽個家夥,定會後悔當年白疼了你。”
“我這就磕。”姜帛接過香,立刻跪了下去,連着拜了十多次,到最後一次的時候,姜帛的視線在棺材角上某一處定住了,看了好半晌,甚至睜大了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姜行鞅是五年前去世的,死時無病無痛,兒孫環繞,算是善終,以他生平的功績,完全可以入葬皇家側陵。
但他卻留下遺言,要将自己的棺木葬在玉山,家人全了他這個心願。如今若非玉山失火,他本該一直留在玉山,直到屍體連同棺木化為老朽。
“祖父的棺木換過嗎?”姜帛回頭問道。
“沒換吶。”姜老太君回答,“怎麽了?”
姜帛沉吟片刻,才搖了搖頭道:“沒怎麽,是我看錯了。”
然而到了夜裏,本該入睡的姜帛卻出現在祠堂的外面,只見祠堂裏燭火未斷,那是長明燈,從祠堂建立至今一直亮着,只是今夜這燭火顯得有點瘆人。
因為姜帛從外面看見祠堂裏還有一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