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賣珍珠
清水縣的街道以大塊的青石鋪路,驢子踏上去噠噠噠的踢踏聲,清脆有節奏,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斷,安汀仿若進入了大觀園,偏偏又不能表現得太驚訝,以免惹人驚疑。
兩位中年男子要先把針線活賣了,再采買些家用,趙一平把兩人放下之後,和那兩人打了聲招呼,就帶着安汀離開了。
她沿途把帶來的兔子和皮毛賣給了熟悉的酒樓和雜貨商,又駕着驢車拐去一家繡品店,拿出當時趙寧兒給她的包裹,安汀這才知道原來裏面是他繡得繡品。
一幅鴛鴦戲水的大紅枕套,一個松鶴延年的團扇扇面,還有一摞荷包、手帕,繡品很精致,繡品店的老板笑眯眯的付了銀錢之後,又殷殷得囑咐趙一平讓她轉告趙寧兒:“……上次錢府要的那個花開富貴如意屏風,要再快些,前些日子管家來催了一番。”
趙一平應了,又買了些繡線,帶着安汀離開繡品店。
安汀默默得算了下趙一平這一趟的收入,心情有點沉重。
趙一平娴熟地駕車,把她帶到一家瑞祥銀樓門口。銀樓的招牌很大,上面的字好像畫一樣,以安汀的半瓶子水墨,還猜不出來那是什麽體,琢磨了一會兒,反而被自己吓到了:不會到了這裏,反而變成文盲了吧!!!
她心思重重地進了店門。
店鋪裏面空間寬敞,此時尚早,店內沒客人,一位面善的中年女子正坐在櫃臺後面,一見她們進來,便起身迎了上來。
“兩位要看些什麽?”
安汀是來賣東西了,只搖搖頭。那女子也不惱,笑眯眯地跟在她邊上,見她的視線落在哪裏,就簡單介紹一下,态度很是和善。
見趙一平臉色正常,顯然對這種态度沒有什麽奇怪的,她在心裏感嘆了下。掃了一眼周圍,這外面擺放的,多是銀釵銀簪,她有心估算下能賣多少錢,便厚着臉皮把店裏所有的首飾看了一遍,時不時還問下價錢,尤其是那幾串珍珠。
她問的多了,大概估摸了下價錢,心裏有了底之後,便問那人:“你們這裏,收珍珠首飾麽?”
“不知客人的首飾是哪一品的?可否拿出一觀?”那女子也不驚訝,只笑吟吟地道。
安汀狀似伸手摸衣袋,實際上從空間裏取出了珍珠手串,遞了過去,那女子接過,仔細一看,神色鄭重起來,擡頭說道:“客人這串珠子是好東西,我做不了主,須拿給管事看看,你看如何?”
“無妨。”安汀心裏打了個轉,點頭。
中年女子叫來小二,讓她看店,自己則帶着安汀她們進了內室。
內室備有桌椅供人坐,她們坐下沒一會兒,就有人端了茶上來。中年女子拐進別處,沒一會兒,又帶了一位女子過來。
後來的女子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身材高挑,穿着清涼的淡青色麻布衣物,衣服的剪裁很合身。讓安汀眉尖一動的是,趙一平整日下地,身材健壯倒也罷了,這看似銀樓管事的,居然也能看出來身上的肌肉,這也太……
再想想剛才一路上行來,見到的情景,安汀不由得郁悶:看來,這裏的女子健壯才是好的标準吧?
少女管事和安汀寒暄了兩句,接過珍珠手串,認真觀察。
坐車這麽久,安汀也有點渴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頓時被茶水裏的口感驚住了,再一看茶碗,默了。
這裏的茶是抹茶,把茶磨碎了添加各種香料煮成的,和她喝慣了的清茶相比,味道的差別不是一星半點,她說不出哪種更好,只是這種喝茶的方法着實不習慣。她抿了抿嘴,被口中的感覺郁悶了一下,再不碰那杯茶。
“這串珠子,個個渾圓無瑕疵,且能湊夠這十八顆簡直一摸一樣的,倒是不容易。”女管事專心地研究那串珠子,好一會兒才給安汀報價:“我給你出五十貫,這價格在清水縣,除了我們瑞祥,再沒人能出的起,你看如何?”
五十貫有多少,安汀不太清楚,昨天聽趙一平說一畝上好的水田七八貫,她琢磨着能買幾畝地也是很不錯的價格了,便點頭應了。
這女子做事利索且有魄力,很快招來小二,讓她拿錢來,自己則取來一個絲綢盒子,小心翼翼地把珠串放了進去。
等小二取錢的時間,女子便和安汀閑聊了幾句。安汀一心想知道,這時空到底是發展到何種程度,便斟酌着字句接話。
瑞祥的這位女子名叫徐長琳,并非是樓裏的管事,而是徐家的二小姐,這家銀樓的老板。難怪穿着打扮格外華麗,不同常人。
她今日來銀樓查賬,沒想到卻正巧遇上了安汀。大概是受安汀那串珍珠的影響,徐長琳談興大起,從珍珠的産地、品質,一直說道京城貴人的愛好,安汀聽的津津有味,暗中收集了不少資料。
比如說:當今女帝文治武功卓越,還是皇女的時候就身手卓越,曾親帥大軍遠征北夷。崇尚節儉,因此皇宮之內少見各色璀璨的寶石,反而圓潤光澤的珍珠,備受喜愛。上行下效,珍珠成為東陵朝飾品之最。
比如說,珍珠最好是南方珠崖所産,其次是西海栖霞。
比如說,北夷之地也産珍珠,貨色雖比不過栖霞所産,但也出過不少上品。來朝的使者曾帶來一只大如雞卵的珍珠,十步之內亦可照的發絲清楚。
……
等小二把錢送來,安汀頓時愕然了。
她只知道古代用的多是銅錢,卻沒想到,銅錢也不輕。一貫銅錢有五六斤重,就算剛才徐長琳征求了她的意見,給她十貫的銅錢,把剩下的四十貫換成了銀兩。就算這樣,加起來重量也有六七十斤,裝在袋子裏足足一大布袋。
這麽個的重量級東西,砸到地上都是一個坑,十足的兇器。憑安汀的力氣,絕對是扛不動的。好在還有趙一平在。
銀貨兩訖,安汀也不再在銀樓裏多留,直接告辭了。
坐在車上,安汀和趙一平面面相觑。
趙一平只知道這珠串值錢,卻不知道會值這麽多錢,安汀則是對金錢完全沒有概念,導致現在車上這麽大一包沉甸甸的東西,連拉車的驢都吭哧吭哧地抗議了兩聲。
不管毛驢怎麽抗議,她們調整了下計劃,先去布店買了布,順便買了倆布袋,又去糧店買了兩袋糙米,把那袋子錢壓在下面,這才照着原計劃采買東西。
出了城,安汀一路上都在計劃接下來的事情,趙一平卻意外地沉默。
直到回到家裏,喝了碗水,趙一平才松了口氣,抹抹額頭的汗,對安汀笑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見這麽多錢,真是有點經受不住啊。”
安汀正在想事,聽她這麽一說,不由得詫異道:“五十貫很多麽?”
“小姐,你以為五十貫能買多少東西?”趙一平白了她一眼,再瞄瞄她手裏的書,幾乎痛心疾首:她一年不過能攢上二三貫,這人可好,拿她一兩年的積蓄買幾本書,也毫不心疼——敗家子!
她踢了踢安汀坐着的凳子,說道:“大小姐,麻煩來量下身材,我好拿給寧兒。”
安汀摸了摸鼻子,不作聲地放下書站起來。
這時候沒有專門的成衣店,都是買了布回來自己做,照趙一平的說法是,“我家寧兒的手工最好,況且,這種事兒還能便宜外人?”
之前他托趙一平去店裏賣的針線活,安汀也看了,那種栩栩如生的蝴蝶,真不知道是怎麽用針繡出來的。聽趙一平說,她弟弟全憑着每日做些針線賺取生活所需,她一下子要做好幾身,這可是個難得的活兒,怎麽說也不能舍近求遠。
趙一平給她量完尺寸,出門了,安汀粗粗地翻了一遍手中的書本,不由得陷入沉思。進城的這一路上,她不停觀察,很多事情雖然不那麽明顯,但都有跡可循。
女帝,東陵朝。
糧店裏沒有玉米花生,卻能買到胡椒。
布店裏多是絹、黃麻布,店主沒聽說過棉布,卻道有胡商賣白疊布,柔軟勝過絹布,價可比絲綢。
《詩經》《論語》……甚至《史記》都在,她翻了翻,內容并無多少變化。書店裏全是手抄本,她想知道有沒有雕刻版,就含蓄地問有沒有特別點兒的,被店主神秘兮兮地塞了本春宮圖,頓時狼狽而逃。
慶幸的是,字是繁體字,且盛行隸書,就算她一時認不全,也比重新再學一種文字要好得多。
除此之外,一時搜集不到其他的消息。憑她現在的消息,她如今所呆的這個時空,類似于歷史上的唐初,可也并不全像唐朝。
她還需要更多的消息……
“安汀,房子的事情有着落了。”趙一平隔着窗戶,在院子裏吆喝了一聲,說話間已經進了屋子。
“這麽快?”安汀很意外。
拎起桌子上的水罐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趙一平一抹嘴,笑道:“正巧在路上遇到裏長,和她說了下。近些年搬到外地的有幾戶,空置的房子也有要賣的。你現在跟我去瞧瞧?”
“好。”
安汀一臉欣喜地放下手中的書。
安身立命,頭等大事,比起虛無缥缈的年代判斷來說,這才是更重要的。